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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黑暗中闪烁的光

打完了异度3的dlc，超乎想象的满意。

DLC不仅回答了本篇中悬置的几个问题，还成功地把三部曲汇聚在「生命」的大主题之下。

异度系列中的生命从来不仅仅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生命是社会中的生命，是生态系统中的生命，是历史长河中作为记忆和思念的载体的生命。

异度系列的剧情一直都是慢热的，而且喜欢用简单的对话隐藏深邃的问题意识。我个人非常喜欢异度这种叙事风格，用简单的人物关系和直线的剧情描写格局极大的主题。

很多评论看不进剧情，往往忽略台词的细节，结果往往得出错误的理解。抑或是臆测的成分太多，得出只是一种可能性的结论。异度系列的主题极为值得思考，而且解读的角度非常地多，如果放弃思考，仅仅止步于几种网络上的流传的梗级别的讨论，实在是可惜。

我之前写过一篇三代的评论，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思考三代的剧情。写的时候我还没玩一代，所以漏掉了不少东西。这一篇评论力图把三部完成度极高、主题极其统一的游戏结合起来，梳理出Monolith连续十三年筑起的庞大世界的核心主题。

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角度，难免有所偏见。本文全文剧透，请酌情阅读。

生命的边界


为什么异度系列的核心主题是「生命」？

异度之刃始终力图呈现「活生生」的世界。一代里我们就已经能见到Monolith在模拟生态方面的野心，大概没有多少游戏像异度之刃一样把大世界设计成这样一个动物园。平原，高山，峡谷之中布满各式各样的虚构生物，各种各样的种族。Monolith花费了大量的劳力和资源，试图展现出一个真实可信的幻想生态系统。不同的动物栖息在不同的环境中，有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龄阶段的设计，不同区域的同种生物甚至有不同的亚种，以适应不同地区的环境。

除了动物之外，还有大量的植物和果物类的可收集物品。地上的花草，果实，皆有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是为了满足游戏时长需要的捡垃圾刷图鉴的环节，在Monolith对生态系统的执念下变成了生态学真实性的展现。

当然，更加直接的元素大概就是两大巨神了：我们生存的大地本身，居然也是生物！初null场两大巨神挥剑战斗的场景，是大地有灵盖亚论的进阶版本。修尔克旅行的每个场景，都是巨神身体的某个部位，而莱克斯更是在彼此截然不同的巨神之间旅行。这种为地点赋予生命的创意，极其惊艳。



但是，异度系列对生命的追问不仅仅在于这些边边角角，而直接体现在了初代的主题上。初代的主题概括起来就是「生命的边界」。修尔克的旅程就是不断拓展生命边界的旅程：巨神界的碳基生命是生命，那么机神界的机器生命是否是生命？这些构造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生命是否同样具有生存的权利？

从踏上机神界的那一刻起，一切有关生命的概念就在崩塌。原本毫无生机、冷血的机神兵的后方，居然也有能够言谈，能够思想的机界人。原本抗击没有生命的、机械的机神兵的战争，突然就变成了两个种族间的生存战争。就连修尔克的青梅竹马菲奥伦也变成暧昧不清的存在：她既是机界人，又是巨神界的人类，她的身体既有机械的部分，也有碳基的部分。这一刻，生命的边界已经彻底崩塌了。

这种没有生命的异类怪物突然化为有意识的生命的段落，是日本流行作品中常见的主题。人类学家安娜・艾里森在《千年怪兽》（Millennial Monsters）里写道，「所谓怪兽，就是跨越边界的存在」。进击的巨人，Muvluv中的Beta，生化危机中的变异生物，乃至于开口说话的机器人，都是类似的桥段。人类的文化为每一个词汇，每一个物种，每一个类别都设置了边界，「人类」「动物」「植物」「生物」，一切都有其边界。边界之内具有这个类别的所有权利，边界之外则是异类（Alien）。但是这些跨越边界的存在动摇了这些概念的堡垒。人类可能也是巨人，机器人可能也是人类，不可交流的外星人可能也有意识——这些存在，就是怪兽，恐怖的模糊边界之物。



但是，与其他作品常见的恐怖基调不同，异度没有选择「恐怖谷」的路线，也就是将这些跨越边界的生命表现为恐怖之物，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赋予这些「超越的（Xeno-）生命」以真实的主体性。机界人不是单纯的ai，也不是什么智力高超的机器人，而是实实在在的、和人类、诺彭、海恩塔族一样的生命。他们有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思想，也有同样的希望，痛苦，和罪恶。就算是已经失去理智的神性巨兽特雷西亚，也是曾经鲜活的海恩塔人的变异体，而且就算是改变了形态，也依然保有生前的梦想。

没错，不是把这些异度的生命表现为纯粹的善良种族，也不是表现为天生的邪恶存在，而是具有和我们人类一样的种种可能性的生命——善良，邪恶，希望，绝望，后悔。在其他作品还在追问机器能不能拥有意识的时候，异度系列已经先走一步，赐予所有生命以向各个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了。

存在的意义
谈到这里，我们似乎漏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生命的意义」。

宫崎骏在《风之谷》中借娜乌西卡之口说「生命是黑暗中闪烁的光」。宫崎骏是悲观的人，他看到宇宙一片黑暗，唯有生命在其中具有尊严和价值，因此必须要守护，绝不允许干涉和侵犯。

在二代中，生命的意义被以极端化的形式放在了舞台的中央。异刃——与人类伴生的神秘生命，与御刃者同生共死，不能够独自存在，只能和自己的御刃者一同生活。从核心水晶中被御刃者唤醒，又在御刃者死去时再次回归到水晶之中。

无论是身为「PNEUMA（气息）」的焰光，还是身为「LOGOS（言语）」的灭，本来作为三位一体处理器的他们都在二代的世界中以异刃的形态受肉降生。这意味着，明明拥有神一般权能的他们，却只能够以御刃者的异刃的身份生存。本来拥有自由意志，却无法自由行使，三个人因此截然不同的反应：焰和光渴望自毁，而灭希望毁灭人类。但是就连这个欲望本身都受他们的御刃者所影响，焰和光的自毁欲望是阿德尔后悔的化身，而灭的破坏欲则是教皇对人类绝望的体现。

异刃作为生命，其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两台受肉获得生命的处理器都为此前往世界树，去诘问隐世的父神。



「异刃」的设定，其实并不是异度所首创。我们可以把这种作为另一种生命的同伴而创生的生命称作「伴生物种（Companion Species）」。在二代中，巨神兽作为异刃生态的循环之一，也是一种伴生物种。人类的历史上有很多真实的伴生物种，比如犬类，驯化的猫类，还有和人类历史一同前进的马类等。在幻想作品中，我们有更多的伴生物种，比如宝可梦，奇幻作品中常见的各式各样的使魔。我们甚至可以说诺彭是异度宇宙中所有生命的伴生物种（关于这个种族的疑点实在太多，与主题无关，这里就不写了）。

伴生物种的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伴生物种仅仅是为了主人物种而存在的吗？

在一代中，巨神界的生命被赞扎创造，机神界的生命被美纳斯创造。对于赞扎来说，所有的生命都是他的食粮，是他重新获得神之权柄的踏脚石。而在三代中，所有的士兵们都是梅比乌斯的食粮，士兵们流转的生命是他们剥削榨取的剩余价值。这种角度而言，人类是这些神明存在的伴生生命。

但是，生命的价值，是因为创造的动机而决定的吗？

二代中，借由莱克斯之口，人类和异刃的关系得到了一个解答：不是异刃要服务人类，而是人类必须改变自己，以能够有资格与异刃同行，前往更遥远的未来。人类和异刃的存在意义是彼此缠绕、密不可分的。神明克劳乌斯之所以创造异刃，正是深陷绝望和虚无的他没有答案：生命的意义的答案不在神之处，而在生命自己的探寻中。

三代中，这个方向更加明显：梅比乌斯们比赞扎更进一步，试图把生命的存在价值货币化，资源化，把剥削生命体系化。而主角团一行人正是要反抗这一体系，还生命以其自由。

三部作品中，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存在主义式的：生命的意义不在与开始，而在于现在的行动，还有前往的方向。没有他者可以为生命决定其意义。

一代中，所谓「未来视的二律背反」，或者叫「未来视的矛盾辩证法」，就在于此：未来视能够看到未来，但是未来永远是不确定的，是当下的决定所影响的；所以未来视看不到未来，能够看到（决定）未来的，只有当下的选择和意志。

生命的定义者

生命的另一个对极是「神」。

初代的神明是赞扎和美纳斯，巨神和机神；二代的神灵是父神克劳乌斯；三代的神灵是梅比乌斯和DLC中的阿尔法。

必须注意的是，虽然我们用了「神」这个词，但我们究竟谈的是什么样的神？是一神教中的全知全能的神吗？是多神教中那种与人类一样有欲望好杀戮奸淫的类人神吗？还是原始宗教中那种风雨雷电拟人的自然神明？

异度世界中的神明是JRPG中常见的诺斯底式的神明：我们的世界之中，有神存在，但这些神明是伪神，是秩序的篡位者，是邪恶的僭主神。他们有绝大的权能，但也并非全知全能。他们不是自然的化身，与其说是神明，不如说是有人性的残缺者。

因此，三代主角和神灵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友好。一代中，赞扎是主角们的最终敌人，三代的阿尔法和梅比乌斯都是最终boss。就算在二代中，主角团对父神也是以怀疑的态度去接近的。克劳乌斯的在剧情前期一直是缺位的，他的缺位正是二代世界混乱的根源。主角团们见到的是一个虚弱的父神，犹疑不决的残缺神明。

所以，这些神明究竟什么？

在异度系列中，神明的同义词是「生命的定义者」。

无论生命是否是从这些神明中诞生，这些神明似乎都在定义生命：要么试图成为生命的定义者（赞扎和梅比乌斯），要么被要求去定义生命（克劳乌斯）。假如生命一开始是没有存在意义的，那么这些神明就司掌定义权，他们的言辞就是生命的意义。

赞扎说「生命就是我的食粮」，梅比乌斯说「生命就是我们的玩物」，克劳乌斯并不言语，但他创造异刃，似乎只是为人类制造奴隶。

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代的美纳斯是自觉的走下神坛的神明：她放弃了定义权，将其交给了生命们自己。她让机神界和巨神界的生命们为自己的未来决定方向，并且毅然为了这个目标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她最终定义的，只有自己的生命。

三部异度的故事，就是反抗生命定义者，夺回定义权，并交还给生命自己的故事。梅比乌斯们自认为有权玩弄生命，剥削生命，并以此获得永生的权能；赞扎自以为拥有莫纳德和未来视，所以有权定义一切生命的生死轮回，但在阿尔维斯更高的权能下，他才发现自己并无权定义生命的价值；3代dlc中，主角团更是与阿尔维斯的实体阿尔法对战，把最后一点属于神明的生命定义权全数收回，拒绝生命价值高低的定义，彻底解放了所有生命的自由。

这就是为什么马修对奈尔说：「梅比乌斯也好，阿尔法也罢，我们的敌人是夺走生命的（定义权的）人！」

这些定义者们在生命的所有可能性中选取对自己有利的那一部分，然后将这些部分冠名为「真正的生命」，并排除所有其他的维度。这些生命的定义者，是异度三部曲的主角们的敌人。

这也是三部异刃高度统一的核心价值：所有试图定义生命的，都是狂妄的伪神。

复数的生命如果神明是生命的一个对极，那么死亡就是生命的另一个对极。异度系列是如何理解死亡的？

杀害生命是正确的吗？永恒的生命是生命吗？应该要如何面对生命的逝去？生命的价值在于永恒不灭吗？

异度之刃系列是少有的直面死亡的作品：我说的死亡，不仅仅是那种在剧情高潮处为了胜利而献身的死亡，也不是那种为了推进剧情前进的便当。我们讨论的，是生命的死亡，以及死亡之后连带影响和意义。

异度宇宙中，唯一不死亡的大概只有三位一体处理器。除此之外，一切生命，乃至于神明本身都会消逝。关于死亡的主题在三部曲中简直数不胜数：一代中殖民地的屠杀，机神界生命的毁灭，巨神的死亡，海恩塔的长生；二代中异刃和御刃者的同调生命，巨神兽之死，黄金国中整个大陆的毁灭，真无法释怀的劳拉之死；三代中，死亡就是主题，十年的生命，送行者的职责，复活爱人M的N，都是在围绕死亡展开故事。

关于生命和死亡的主题，在文艺作品中屡见不鲜。寿命论的故事，更是几千年来都长盛不衰。我们之所以总在谈论生命，正是因为生命这块硬币的另一面是死亡。无论生命如何寻找自由，摆脱压迫，似乎都永远逃不开死亡：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不可跨越的实在之巨物？

生命的同义词是脆弱：没有生命不是脆弱的，没有生命不受到死亡的威胁。但是，作为个体的生命虽然是脆弱的，但是生命从来不是孤独存在的。我们用「生命」这个词的时候，总是把这个词当作复数：我们所说的，不是单个的生命，而是复数的生命。

异度的故事正是复数的生命的故事：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事情，就留给下一个人完成；一群人不能完成的事情，就留给将来的另一群人完成。没有哪个生命是一个孤岛，没有生命能独自生存，就算是神明，也是在复数的生命中前进的。

不同寿命的种族们能够顺利地合作，一起生活，面对必然到来的死亡，因为生命的意义不仅仅在与生存的时刻，更在与死去后留下的思念和意志。这正是为什么异刃和人类不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而是互为伴生种族的伙伴。



所谓送行者的职责，不在于送走死者。送行者的工作是为了生者的工作，因为祭奠亡者是生者们跨越悲哀的生存手段。弗洛伊德将人们面对挚爱之人死亡时感受到的痛苦分为两种，一种是忧郁（Melancholia），另一种则是哀伤（Mourning）。忧郁是无法释怀的痛苦，是主体面对挚爱之人逝去后，对内心这个巨大空洞的无法理解、无法定位、无法释怀的悲哀。面对死亡这一绝对的实在之物，一切语言和思想都无法触及干涉的必然，忧郁者无法将其纳入自己的情感和理解中，因而将情感反复灌注在这个空洞上，失去自己的独立性。

而哀伤则不同。哀伤的人成功地面对死亡，将其内化，为死亡命名，给予逝去以意义，在挚爱之人的死亡中看到他们留下的意志和思念，因而有能力将情感投注到前进的动力上。在只有战斗的梅比乌斯体系之中，躺在战场上的亡者不过是在符号意义上赤裸裸的尸体，只有送行者们的笛声为他们的死亡赋予了意义。死者的离去不再是空洞的失去，而化作了前人的记忆；遗物不再是消失的记号，而是传承的证明。

生命的意义不仅在于生存，更在于死亡之后。生命不仅仅在于当下的时刻，而在于承前启后，在于时间的流淌和继承，在于生命之间彼此的联系和支持。

我们看到《崭新的未来》中生命的传承：一代的主角修尔克，二代的主角莱克斯，异度装甲的主角飞的化身马修，继承梅莉亚衣钵的里克，焰光的后代火光，修尔克菲奥伦的后代尼克尔。以及将整个异度宇宙联系在一起的，雌雄同体的阿尔法和A。异度三部曲都是可以独自游玩的独立游戏，但是最后一部DLC却是一部实实在在的粉丝向作品——主角团们代表的是异度系列所有生命的记忆的链接。



关于后日谈
为什么没有后日谈？

这里大概是误解最多的地方。不少人以为三代结局后两个世界的人天隔两方再不相见。

至少有三个非常非常明显的地方提示了两个世界最后的结局：

1. 本篇结局后，幼年诺亚听到了弥央的笛声。
2. DLC的结局中，分开的两个地球在闪光后重新合为一体。
3. DLC的boss战后的对话中，莱克斯说「我们将会再度相遇」。

总之，两个世界最后确实是重新合为一体了，因此两个世界的人必将再度相遇。但是，这个相遇是什么情况，则完全留给玩家想象。

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Monolith不把这个结局明确地写出来，而是用这种隐晦的方法暗示。

这就很难说了。第一种可能是纯粹的叙事技法，留下开放空间令人想象。Monolith很多地方的剧情都是用这种留白写出来的，也不是第一回了。比如三代dlc很多人问焰和光去哪了，其实最终战的CG给马修的拳套闪了一个镜头，拳套上正是PNEUMA的翡色芯片。很多人没注意到，就大骂高桥狗编剧。



还有一种比较大的可能是，异度系列并没有完结。本作的结局后的世界很有可能在下一作中继续使用，贸然写出后日谈可能会束缚下一部作品的展开。这种可能还是蛮大的，高桥的异度系列宇宙彼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回高桥取回了Xenosaga的IP（存疑），下一作肯定还要继续延展异度宇宙的故事。

不过还有一种别的可能性——这里完全是我的脑补。如我一直强调的，三代的主题是走向不确定的未来，而且就算后悔，也要一直保有希望。这也是创作者们希望玩家学会的态度，假如写出了一个确定的后日谈，反而是对这个主题的逆反。

我们是否愿意释放想象力？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也仍然坚持希望？就算犯下错误，也不是裹足不前，而是继续前进？

主角团们一次又一次地说这些话，这份信息能否被人们听见呢？

异度系列从来不是日本流行文化中贩卖角色的那种作品。就算是最靠近动漫角色经济的二代，其内核也是非常沉重，非常严肃的。焰光的回归，不是为了简单满足玩家们想要看到她们回归的欲望。她们的回归是二代的主题「希望」的体现，是莱克斯幼稚的乌托邦主义的闪光。

这或许是宫崎骏的话「生命是黑暗中闪烁的光」的另一种读法：这点闪光，是我们必须睁大眼睛才能看到的转瞬即逝之物。只有睁大眼睛，看向黑暗的地平线，才能看清生命的那一点点光芒。

最后



为什么Monolith要执着于讨论生命这一主题？

全世界优秀的RPG创作者，都有着继承自文学、电影等叙事媒体的强烈的表达欲望。异度系列同样有着强烈的想要对玩家传递的信息。这些信息有时候太过明显，又太过罗嗦，以至于有的玩家会反感，觉得说教味太重。

抛开我在上一篇中写的异度系列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批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Monolith对生命的讨论更像是对当代的年轻人们的一封鼓舞的信：

拒绝上位者们对你们的生命的定义，不要因为他们说「事情应该这样」「事情不应该这样」而丧失自己的独立性和勇气；

拒绝成为孤独者，不要回避和他人的交往，生命的意义在于彼此连接，在于和不同性格，不同背景，不同思想的人之间的有益的碰撞；

尊重他人的自由决定的意志，不要取笑他们的选择，相信能够做出正确的决定的人只有那个人自己；

不要害怕失去，不要害怕后悔，不要成为习得性无助者，不要因为可能的痛苦就裹足不前；

相信未来，相信希望的力量。

我们生活的时代并不是对年轻人友好的时代：世界似乎为所有人都准备了无数的选择，但是真正能够选择的却寥寥无几。历史学者酒井直树说日本已经变成了一个「内向社会（Inward-looking Society）」，失去的二十年让日本失去了面向更广阔的世界的能力，而是龟缩在新自由主义的霸权主义和平之下。就好像一名家里蹲（引きこもり），拒绝成长，拒绝社交，拒接新事物。这个判断，并不仅适用于日本，更适用于整个世界。

我们可以说，我们的社会看起来生机勃勃，其实已经变成了内向社会。不同团体的人们龟缩在自己的团体的边界之内，在自己的房间内发出声响，满足于重复的回声，拒绝走向边界之外，而且鄙视取笑所有试图走向边界之外的人。取笑不同者，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本能。

这当然不是某个个人的问题，这是我们时代的症状：看起来自由的世界中，其实前所未有地趋向保守，在疫情以来全球性的经济寒潮中，留给希望的空间寥寥无几。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彼此攻击，人们拒绝行动，人们选择躺平，争吵，或是成为虚无的取笑者。

异度系列送去的希望的信息，能够让玩家们稍微有一点不同的思考吗？莱克斯的希望的视界能够传递给玩家们吗？马修所说的「一直在后悔，但一直在前进」，能够哪怕让我们有一丁点改变吗？

最后，我们可以再次回到「未来视的二律背反」：未来视能够看见未来，但是未来视又看不见未来。

所以，到底能看见未来的是属神的未来视之眼，还是属人的、名为「希望」的人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