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9 07:00 /
二楼防吞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把之前每一年写的东西都搬过来
Tags: 游戏 同人
#1 - 2021-12-19 07:01
(当你长大,会成为绝望者、失败者与被诅咒者的拯救者吗? ...)
The life can burn in blood, even while the heart may break.——XXXII of Adonais: An Elegy on the Death of John Keats BY PERCY BYSSHE SHELLEY, 题记

01
“如果你是想把自己灌醉的话,喝这玩意儿可不顶用。”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仙堂副导。职责所致,我平时基本只和河合导演有较多交流。我不知道为什么副导会突然跑来跟我搭话。
“我知道这玩意儿不含酒精。我就是……想喝点东西罢了。”
“抱歉啊,因为我的缘故,春人特地没有给今天的聚会准备含酒精饮料。”
“我觉得挺好。参加公众活动的时候保持清醒才是最重要的。”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所以你是不喝酒的类型?”
“不是所有的创作者都是酒后来灵感的。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脑细胞用这种形式消耗掉。”
“很好。这很好啊。”仙堂不知为何对我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不喝酒当然是最好的。”
“你应该不是想问我喝不喝酒的事情吧?”
“噗,”她很自然地笑了,“今天我已经和组里的很多同事为没有酒这件事道过歉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的。”剧组里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河合导演和仙堂副导对“酒”这种东西的态度,应该也不会真有什么人为此特意刁难他们才对。
一边说着,我把杯子重新举起来,把里面那些带着点酸味的澄黄色饮料一饮而尽。很恼人,没有酒精,也还是很苦涩。
“嗯,主要是看到老师你一杯又一杯连续不停,总觉得你像是没有尽兴似的。”
“仙堂副导……我也说过很多遍了。希望你能不要这么喊我。”
“但是大家都这么喊啊。春人他也是这么喊。这或多或少能说明一些问题吧?”
“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新人编剧,对自己的水准很清楚。你们总是用这种称呼,我会觉得是一种嘲讽的,真的。”
“哼哼,春人倒是一直在和我说,‘老师要是能多点自信’就好了——”
“——可是自信有什么用呢?”我打断了仙堂副导的话。我知道那样很没礼貌,在下一秒我就后悔了:“对不起。”
“没关系。你问住我了。自信有什么用呢?”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连续点击,“热情有什么用呢?努力有什么用呢?运气有什么用呢?”
“这是在问我吗?”
“当然不是!”她收回了手,轻轻握成了拳,然后轻轻地在我额头上敲了一下。“只是发散地想到了别的几个问题而已。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对吧?”
“是的,有总比没有好。”我伸出食指把她的拳头顶开,“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对待,仙堂副导。”
“对不起,有点没忍住。春人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我要合理怀疑你是否对副导演一职的定义有清楚认知了,副导。”
“别担心,我清楚着呢。还有,同样别担心,春人他虽然迟钝,但既然我在领头他就会跟上的。”
“你不觉得现在才开始搞团队建设有些晚了吗?毕竟,都这样了。”
她的眼神在听到我的回答的那一刻挪开了一瞬。那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而挪开的。在那一瞬,她是没有办法直视我。
“对不起。这不是仙堂副导的错。对不起,我说话总是这样不经大脑……”
“没事的。你说得没错,老师。”
我不知道该怎样把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正打算再猛灌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发现杯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喝得太急了。”身后传来河合导演的声音,一杯装得满满的饮料被顺着桌子稳稳地滑到了我的面前。
仙堂副导对着河合导演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我说过他会跟着我的吧?好了,你们俩慢慢聊吧。”
在重新走回参加聚会的剧组成员主要集中的方向之前,仙堂副导拍了拍我的背。接着,空荡荡的吧台被留给了我和河合导演。

02
在我身边坐下后,河合导演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笑,把手里那个大杯子搓来搓去。
“你刚才是不是对麻寻说,自己经常说话不经大脑?”
“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是不是觉得,只要把这个问题说出来,别人就会原谅你‘不经大脑’的发言?”
“也许吧。至少现在的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情在说出每一句话之前多做考虑。”
“你知道麻寻是怎么和我说的吗?她说,‘一定是因为老师总是花太多时间去斟酌剧本里的字句吧。’”
“仙堂副导之前也总是这样吗?”
“你是指试着关心剧组里的其他同事?”
“让我怀念起学生时代被家长关心的氛围了。”
河合导演哈哈大笑起来。“麻寻她现在可不就是个好妈妈嘛!”
“所以她果然是在把我当成小孩子对待?”
“才不是。”河合导演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能被形容为“怀念”感情,“我很明白,她大概是看到你,想起了曾经的我们吧?”
“我?你们?”我连续摇头,“对不起,我实在是……”
“想象不出来对吧?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啊。”
我沉默不语。河合导演伸手拿走了我面前的杯子,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又帮我满上了一杯。
“对,成长。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显得特别闷闷不乐?”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要比我成熟?”
“我的意思是大家或多或少都遇到过这种事情啦。”
“河合导演也遇到过很多次了?”
“啊,当人生缺乏少量——甚至是超大量的金钱时会发生什么,我和麻寻都再清楚不过了。但即便如此,老师,人生也依然不值得畏惧。一旦明白这一点,你就能一笑而过了。”
我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剧组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做好后续打算了吗?”
“差不多吧。”
“河合导演呢?仙堂副导呢?”
“当然是去需要我们的地方。”
“合并到现在那个‘倾全公司之力去做’的新剧的剧组里去吗。”
“你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低下头,“我就是接下之前那些人的班才来到这个剧组做编剧的。现在又要我和他们一起工作?……我不知道。”不知不觉中,我的拳头已经握紧了。“你说要让我一笑而过?我做不到……”
“对不起。我应该更早打听到,更早通知你的。”
“我不怪你,导演。在告诉我们剧集不再续约的消息的时候,他们说的是‘慢慢’来。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让我把这一季写完。”
结果在第二天的时候道具组就被撤走了。原定的下一集变成了总集篇。因为非主要演员的工资都停发了,已经写好的结局无法上演。我们的剧集将会以“很明显被腰斩”的形式停止放送,而我们的剧组,上级对每个人的期待都是清一色的“快速完成工作交接和剧组合并,全力以赴应对公司接下的最重要新剧集”。
“原本的最后两集剧本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已经写出来了,我就留着呗,说不定以后还会用到。说不定。”
“这样啊?很好。很好。”他像是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和仙堂副导一样在我背后拍了拍,接着便站起身来,同时不断地用调羹敲着他手中的杯子。
“大家,请安静一下,我和麻寻有话要说。”

03
那是今天聚会的主角致辞。仙堂副导充满感情地说起过去的三年时光——三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写手,甚至连名字都不一定会出现在演职人员表里。
她说起了剧组里发生过的很多我所不知道的小事,彼时我应该正在赶稿地狱中过得昏天黑地。她感谢在他们家的千金生病自己不得不回家照顾时剧组的其他成员给予河合导演的帮助和支持。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今天整个剧组为她过生日是多么让她高兴。只不过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仙堂副导和河合导演为了让《双城奇兵》的剧组有机会以“把工作抛在脑后”的状态最后一次齐聚一堂所做的安排。她语调中藏不住的遗憾与不舍让我再也坐不下去了。我趁着没人留意吧台这个方向的机会,从餐厅的后门离开了聚会。
只是拐过一个墙角,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整个人靠着墙慢慢滑座下来的时候,我使劲用双手捂住脸,却止不住泪水从指缝间汹涌渗透。
他们先是开了一个会,告诉我们接下来会逐步开展“交接”工作。紧接着过了一个周末,剧组在忙活的大部分事情就已经被关停了,我已经写好的剧本成了不会被再采用的废纸。尽管他们没有明说,但我自己无比清楚,过去三年里我们所做的一切、在未来我们或许可能成就的一切,都已经在那一瞬被迫烧成了不留一丝价值的白灰。
只是因为,和现在全公司都在押宝的那个新剧集比起来,它“不够赚”。我懂,懂得不得了,但是我无法接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得感谢他们。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这么喜欢这个剧集。在我从上一任手中正式接过这个烂摊子的时候,这个剧集正在舆论的风口浪尖挣扎。但我还是努力去拯救它了。尽管它在那次风波之后收视率就一蹶不振,我们还是想尽办法把最后的一群观众保住了。至少还是有些人喜欢我展现给他们的故事,也明白我到底在写些什么。不过当我为写出一个个新桥段绞尽脑汁,在似乎一转眼就到了黎明的漫漫长夜中喝着咖啡积累黑眼圈的时候,我还是恨死这个剧集了。那时候我不觉得我会为它流一滴眼泪。那时候我以为当它“终于寿终正寝的时候”——这也是我在无数次想要在同行的嘲笑、观众的不理解、吝啬又劣质的剧组资源和繁复又看不到出口的工作面前选择放弃时说服自己继续坚持的最后期限——我一定是兴高采烈地给它盖上棺材盖的。然后我就能“安心地离开,比如回到老家好好躺那么几个月,反正也不会有任何人想起我”。
可是我全错了。
“你如果想从聚会开溜的话,最好先确认一下之后有没有针对你的致敬环节,老师。”
当我又抹去一把糊住视线的泪水后,转眼之间,仙堂副导就站到了我的面前,河合导演在后面跟着。
“我知道这样很丢人,”已经来不及遮掩的我把脸背向一侧,“但只有这一次请你们不要笑话我。”
“没人会笑话你的,老师。我们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们就曾待在你现在站着的位置上——我是说,字面意义上就是那样,因为麻寻以前可在这家餐厅打了很长时间的工。所以说,没事的。”
“没错。”在附和着河合导演说完后,仙堂副导对着我伸出双手,“没关系的。到这里来。”
一时间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河合导演。
“照麻寻说的做吧,除非你更想要一个男子汉气概的熊抱?我倒是不在意,你觉得没问题吗?”他耸耸肩。
于是仙堂副导走近一步,捧着我的脸靠向她,一面轻轻地抚摩着我的头。
“你失去了一个‘孩子’。为她哭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她甚至都不是我的‘孩子’。我是半路上接手的,还记得吗?”我好想破涕为笑。
“即便如此,这些眼泪也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想哭的时候就哭吧。”
于是我就哭了。在仙堂副导的怀里,大声地、没有遮掩地、以自己最真实的心情哭了出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继续抚摩着我的头,将我的头发一点一点理顺。导演和副导演他们家的千金曾经来片场玩过几次。那时我还一无所知——现在则可以很确信地说,那女孩非常幸运地拥有一个了不起的母亲。
我知道自己又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了。但这一次我无法反驳。在我面前的导演和副导,在我的泪水和胸中郁结无从宣泄时,陪伴在我身边的导演和副导,相对于我来说,一定已经是“出色的大人”了。
当我终于调整好,能够再一次不带抽泣地顺畅呼吸后,我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对导演和副导致歉。
“没关系,人在成长之前,总会有这种阶段的,对吧?”说着,仙堂副导对河合导演使了个眼色,接着伸出手肘捅了捅他。河合导演略显尴尬地没有做出回应,反而是又一次浮现出仿佛是在怀念什么的神情。
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

04
“河合在接。嗯。嗯。好的。我先和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他把手机拿到我的面前。“是找你的。”
“怎么……怎么回事?”
河合导演深吸了一口气。“假设。如果有人能够给你提供一个把你写好的剧本拍完的机会,只不过这一次你得用完全是出自自己笔下的新角色,人物的名字与设计都要变一变,在到达那个结局之前的经历当然也得进行调整,但最终会达到你之前写好的那个结局——那个已经被废弃的结局,你会答应他吗?”
“如果真的能有这么好的事情,我当然愿意!”
“那你就应该接这个电话。你说过,剧本都留着,对吧。”
“……你们把我介绍给了别人?”
“是的。成长嘛,当然也伴随着人脉的成长。我们比你多认识一些人也不奇怪吧?”
“我不觉得他们会在意一个名不见经传、唯一一次作为剧集主编剧的剧集还被砍了的人。我大概没法和他们好好合作。”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可没打算放过老师你哦。”
“我和春人也会跟着过去。”
“啊?所以你们不会并入新剧组了吗?”
“怎么,你还指望我这样的影视笨蛋去和那帮人抢正导演的位置不成?”
“春人和我的辞呈刚刚交上去。”
“但是我完全不知道……”
“那是因为我们刚才在聚会上宣布这事的时候,你不在呀。”
“所以今天把大家聚在一起其实是为了……”
“没错。”
“……为什么?你们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我说你呀,是不是以为我所说的‘成长了的’大人就是对任何事情都逆来顺受的了?”
“他们从你手中夺走的那个‘孩子’,也是我和春人的‘孩子’呀。”
“我现在已经是当爸爸的人了。我可没法继续和那些因为钱就把孩子从我身边夺走的人继续坐在一起谈什么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未来。”
“至于老师你……我和春人说起‘老师’这个称呼时,可都是认真的。春人他可舍不得你了。”
“我们可不希望老师你这样的年轻人留在这里。那对整个世界来说都将是一个损失。”
“但是……”
“好了,别但是了,你还打算让电话那头的人等多久?我的手要举酸啦。”
“至少让我知道接下来要和谁打交道吧。”
“抱歉,我们有将惊喜留到最后一刻的保密义务。不过你可以猜猜看。”说着,仙堂副导有些夸张地做了几个嘴型。
O-TO-WA……那好像在影视剧界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我下定决心,接过了电话。我本该对他们说谢谢……但就在我将话筒举到嘴边之前,我突然想起了今天自己最应该对仙堂副导说,却没有说的一句话。
于是我直接说了出来——尽管知道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合时宜,那句话也还是脱口而出——和她在手机被送到我手中的那一瞬间对我说的话在冬季吹过街角的寒风中重合在一起:
“生日快乐。”


05
“我……能稍微考虑一下吗?”
“怎么,你已经烧完了?”
“应该还没有吧。大概。”
“那就好。”

END.


后记
这故事其实不该作为庆生故事。它不太像是写给麻寻的。它更像是写给我自己的。它更像是为我自己而写的。它确实是由我的独断和任性写成的。本故事的麻寻之于我,托马斯·赞恩之于阿兰·维克。
我曾经在《盛夏之后》被“现实主义者”批驳得体无完肤之后的时间里无数次地想过,在业界打拼、被磨平棱角、真正走完了人物的成长弧线,成了完全的“业界前辈”的时候,春人和麻寻会变成什么样子。直到我在这一次的故事中把他们直接放到一切都在你我身边真实发生过的事件里,我才意识到这样的人物本身相对于现实有多么“不真实”。但当我决定下笔把故事写完,让《ORANGE》在我耳机中再一次响起并连接至《Welcome to the Black Parade》,我还是能在“铭记一切现实”的基础上,“忘记一切现实”,“生一场大病”,完成这场自救、自我催眠、自我满足。
如果有人能猜出为何标题为“焚”,故事中被砍掉的剧集叫做《双城奇兵》,麻寻在最后也对“我”说出的那句“生日快乐”的含义又是什么,OTOWA又是哪一条平行宇宙里的哪个角色,我会非常高兴。用MO5的角色写出这样的一个故事,相对于MO系列本身可能会有什么意味,能尝出些许的读者,也请收下我的一份感谢。
虽然对麻寻和春人他们俩来说很不公平,但经历了如此的一年的我,真的非常想在麻寻的怀里好好哭一场。所以,请原谅我的任性吧。

“这是最初的旗帜
亦是最后的守望”
#2 - 2022-1-20 16:11
(Den ideelle)
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