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2022-2-2 01:36
白峰理沙 (hobbledehoyඞ)
波伏瓦的父亲认为“爱”意味着“奉献、爱慕和感激”。波伏瓦当时在读已被今人遗忘的哲学家阿兰和于勒·拉尼奥的作品,她说,她在拉尼奥的作品中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在她看来,竟然有那么多人不懂爱,不认为互相回馈是爱的必要条件。 1927年7月,波伏瓦再次下决心,“要清楚地阐释自己的哲学思想”。她想要深入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尤其是“爱” (她在日记中打上了双引号)以及“自我与他人的对立” 。对于19岁的波伏瓦来说,“爱”的观念不仅关乎浪漫,还关乎伦理道德。
在日记里,波伏瓦叮嘱自己:“不要做德·波伏瓦小姐,要做你自己。不要去追逐外界强加给你的目标,不要去盲从既定的社会结构。对我有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这样就可以了。”
在日记里,波伏瓦叮嘱自己:“不要做德·波伏瓦小姐,要做你自己。不要去追逐外界强加给你的目标,不要去盲从既定的社会结构。对我有用的东西才是有用的,这样就可以了。”
奥尔加很少接受采访,但是回看当年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和博斯特以及万达就好像是被印度舞蛇人催眠了的蛇:“波伏瓦和萨特对我们的关注,让我们兴奋不已,我们觉得非常荣幸,因此被冲昏了头脑。他们想要我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 尽管当时波伏瓦和萨特还没有出名,但是他们俨然是一对充满了吸引力的组合,他们的魅力使人神魂颠倒。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波伏瓦在这个阶段曾担忧他们和这些年轻人之间权力关系的不平等。
不管奥尔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波伏瓦的行为对于很多读者来说,毫无疑问是有欺骗性的,而且从很多层面来说都是有问题的。当波伏瓦和博斯特坠入爱河并欺骗奥尔加的时候,波伏瓦同时也继续着她和比安卡·比嫩费尔德的关系。1938年夏,波伏瓦和博斯特分处摩洛哥和法国,波伏瓦在给博斯特的一封信中说,比安卡的母亲读了她写给比安卡激情洋溢的信件后大发雷霆,她不知道事情将如何发展下去。 比嫩费尔德夫人指责波伏瓦“是一个道德沦丧的老处女”。 不过这并没有给这段恋情画上句号。1938年11月,比安卡告诉波伏瓦她再也没法像爱波伏瓦那样爱上别人了。 当时的比安卡18岁,在索邦大学学习哲学,她和波伏瓦一周见几次面。但实际上,波伏瓦并没有向比安卡袒露多少自己的事情,也完全没有提及自己跟博斯特的关系。
我们并不清楚,波伏瓦为何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这种自由”。显然波伏瓦觉得没必要跟男人保持忠贞的单偶制,但是为什么面对女性时,波伏瓦会改变自己的标准呢?即便从法律角度上来说,波伏瓦也没必要感到“没有这种自由”。在1942年的时候,同性恋的合法性行为年龄被提高到了21岁(而异性恋的年龄仍然是13岁)。即使是在1939年,波伏瓦与比安卡以及纳塔莉交往时,她们也都已经达到了合法的结婚或性行为年龄。
波伏瓦的不安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个月萨特写信告诉她,他已经在计划和比安卡分手了。显然,波伏瓦觉得分手并没有萨特想得那么容易,而且她不得不直面他们俩“利用”了比安卡的事实。
但是,通过奉献来合理化一个人的存在的做法是有问题的。首先,如果你所有的快乐都建立在对方是否接受一个他不怎么想要的东西上时,你为之奉献的对象很可能会厌烦你。而且,如果我们用奉献去限制他人的自由,违背他人的意愿,那我们对他人的奉献就有可能变成一种暴政式的绑架。世上这么多的人都想要为另一个人奉献自我,当时的波伏瓦想要知道,有没有可能在奉献的同时不绑架他者? 到这里就很清楚了,波伏瓦并不赞同萨特对于自由的定义,她想要一个不一样的理解。萨特认为自由是无限制的,但波伏瓦认为我们和他人的选择是相互制约的。因此,光是追求自由还不够,如果想要真正地尊重自己的自由,那么也必须尊重他人的自由,必须以道德的方式去行使自由。
波伏瓦希望读者看完她的作品后能够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的行动塑造了生活里他者的世界,塑造了他们所能行动的境况。波伏瓦很后悔自己之前漠不关心政治的态度,当然,我们不清楚这个改变是因为波伏瓦自己的境况,还是因为“二战”的影响,抑或是因为她个人生活的波折。
《第二性》常常被描述为一本将萨特的哲学“应用”于“女性问题”的书。在这一阶段,波伏瓦确实在某些事情上与萨特意见一致,例如,自由的重要性。但她所做的和哲学家们一样——赞同她认为正确的东西,摒弃她认为错误的、前后矛盾的或不道德的东西,即使是她所爱的人的观点。波伏瓦拒绝了萨特的“情境”概念,借鉴了海德格尔关于人类被“扔进”一个世界的描述,这个世界总是有人类自己没法创造的意义。波伏瓦全力以赴地去解答她曾在20世纪30年代问过萨特的问题:一个被关在闺房里的女性能够实现怎样的超越?
现在波伏瓦已经更清楚地认识到,女人并非一定要被关在闺房里,并非一定要被告知她们的价值来自放大男人的伟大或满足他们的快乐。即便是在1949年,在美国或法国,女人也不能简单地通过声称自己是人类,来逃避性别差异给她的可能性带来的限制。胡塞尔、萨特和梅洛-庞蒂这样的哲学家已经开始书写关于身体的哲学(西方哲学家长期以来一直忽视身体这个主题,倾向于书写心灵的哲学)。对此,波伏瓦指出男性哲学家们未能考虑到女性的身体,特别是女人在发现自己的身体被贬低成某种男性凝视的客体时所感受到的异化,这种男性凝视把女性的身体当作猎杀和拥有的“猎物”,而不把女性看作一个处在成为过程中的人。
如果女人真的天生就屈从于男人,那么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等级制度就没有什么不道德的了。但是,如果这种等级制度是由文化延续和巩固下来的,以及女性的顺从被她们视为自由的“退化”,那么这个问题就是一个道德问题,其中涉及的压迫者和被压迫者都有责任去纠正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