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7-26 13:23 /
历史意识,或称时间意识。在本日志中是指“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关系结构,并以现在为锚点。本日志将以此解释在《偶像活动》的长期放送中,失去了一年目所富含的“活力”——这一现象。

正文:
首先谈谈被我加以双引号的“活力”一词。在《偶像活动》中,我将其辨识为一种“从历史的同质化流变进程当中逃逸出来的力量”,与一种“在过去与现在的双向关系结构中流露而出的自我关怀”。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际间自然流露的关怀,但第三种并不是本文会涉及的部分。
前者所提的“从历史的同质化流变进程当中逃逸出来的力量”,其理论基础是文化现代性的合理化理论,或称文化现代性的枯竭并凝胶化。作为感觉去理解的话,这方面主要是体现在演出、人物的小演技上。可以说:这种力量提供了一种独特的新鲜感。

后者“在过去与现在的双向关系结构中流露而出的自我关怀”,其理论基础是本雅明的弥赛亚时刻,它将从现在投往未来的期待视野,扩大到过去与现在的关系结构之中。对理论不感兴趣的朋友,请跳过说明,直接看本段标黑的部分。这种特殊的历史意识,否认了历史作为本体论维度的连续性,否认了一种现代性的激进未来取向。强调通过回忆、在弥赛亚时刻对过去未竟之事的缓和,并从过去与现在的双向关系结构中,从普遍历史意义上的团结的交往关系当中——从每个人、每个时代的人当中——获取救赎的力量。本雅明的弥赛亚时刻,是一个宏观并独特的“现时”。而我在本文中,会将其置放在个人的自我关怀的维度上。从感觉上去理解的话,这一点则显现在比较深刻的宏观维度:这种自我关怀消解着合理化的社会现代性潮流所带来的多重压力。

然后回到作品上:

从一年目到第二年,再到大空明世代。一种历史意识随着作品的演进发生着变化。其分界点是难以辨识的,我会以一种暧昧的“趋势、潮流”的角度进行说明。并以^EP**标记动画中的关键章节。

第一阶段:
作品范围:一年目全期与之后的部分单集。
理论性叙述:从过去(期待未来)与现在(回应过去)的关系结构中,涌现出面向未来的期待视野。过去未竟的期待视野是需要在现在被“拯救”的,这构成了现在的历史行动责任,并作为一年目全剧流变的核心驱动力。
——结合作品:“憧憬会转化为力量”这个一期的核心标语,在此并不是一种激进的未来取向,它并不只是面向未来的期待。它作为一种戏剧驱动力的原点,根植于全剧当中。星宫草莓与偶像活动、与美月的邂逅(^EP1),它作为过去的回忆将当时未竟之事,作为期待视野投射到作为(相对于过去的)未来的现时之中。这样的过去,它与面向未来的期待视野一样,塑造着现时。同样的,位于现时的星宫草莓在回望过去,从中汲取前进的活力之时(^EP24;EP75),也在通过回忆缓解过去的遗憾,重构着历史的碎片,赋予其新的意义,使这些回忆保持着鲜活的活力(一年目全剧)。过去、现在、未来,其间的多重双向关系,它们不断地重塑着它们之间的格局。并消解了一种主体论维度的效果历史观。其间产生了一种解中心化的消解力,用以反抗(面向未来的)责任的不断集中。这个历史行动责任被分散于整个历史维度之间,分散于现在、过去、未来的复杂关系结构之间,分散于全剧50(或75集)之间。

第二阶段:
作品范围:一年目之后,并排除部分单集。
理论性叙述:从现在(期待着未来)与未来(乌托邦的此岸化)的关系结构中,演化出一种激进的未来取向。过去是需要被超越或扬弃的。在这种激进的未来取向中,现在是由对未来的期待视野所塑造,过去仅仅是历史经验的堆积处。
——结合作品:“憧憬会转化为力量”这个一期的核心标语,它也许是被历史的同质化流变进程劫持。转化成一种激进的未来取向。在剧作上对一期遗产的激进否定,在稳妥中寻求激进变革——这种本应得到夸赞的创作思路,它与一种“期待视野中的目的合理性”结合,成为了被合理化历史潮流同质化的对象。在偶活动画当中,或是一种更普遍的、叙事的思维惯性中,对传奇、对本质、对超越性的心醉神迷。构成了一种以超越假面舞会,成为传奇偶像为目标的剧作趋向。富有灵性的叙事因此被消解,它被面向目标——如何在剧作上导向这个目标——所集约。在此,戏剧中的她们,也丢掉了一种自我关怀——通过回忆等手段,由现在面向过去的自己关怀。在过去、现在、未来的复杂关系之间,汲取弥赛亚力量的剧作,也变化为字面意义上的“憧憬会转化为力量”——仅仅是面向未来的期待视野塑造了现在。仅仅是激进的未来取向,成为了剧作的内在驱动力。也是因此,二期中的部分单集、回顾过往的单集(^比如EP75),它们在泥泽一般的剧集环绕下,显得格外耀眼。

第三阶段的大空明世代,则是前两者之间的折中案——激进地拒绝过往遗产,又只是在表面形态上保留了一期的传统情节。

小结:二期的她们不再去拯救过去、回应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遗憾无需再被填补。过去仅仅是经验,现在也只是过渡,一切都向着明天,向着这种时间意识所许诺的此岸乌托邦。——因此,明天会更好。——它成为了一种信念,一种不会由未来的自己来回应的信念。这种激进的未来取向,在更加接近主流文化的东映那边、在Q娃之中尤为突出。对此我想说:无论社会如何进步,能够拯救自己的内在精神与道德健康的,只有源自他自身的精神变貌。而非这种现代性的乌托邦信念——也许正因如此,我,甚至是“我们”才会对源自于偶活一期的“活力”、散布于偶活全系列的“活力”心醉神迷。在二期简评中提到过的一点是:偶活一期成为了一种doremi,日升的doremi。我们乃至制作人员总是在其后续作品中,追逐着它们的幻影。万幸的是,偶像活动10th回应了这个期待,回应了这份关怀。

————
最后,以剧作与观众的关系的角度,统合上述内容:
在早期的偶活之中,过去、现在、未来之间的格局是平衡的。这种格局提供了立体的戏剧时空。但这种平衡也意味着将责任的不断集中于作为支点的“现在”。不过创作者巧妙地——却不一定是有意识地——将这种责任带来的压力,消解于戏剧空间之中,避免了把压力投射在观众之上,也没有作为一种权力意志的投射,要求观众去做什么。

而在后续的偶活之中,过去与现在那相互作用的关系结构,被转化为“现在”对“过去”的单方面诠释。它抽离了这种压力——过去投向现在的压力——,它仅仅以面向未来的期待作为戏剧的内在驱动力,并使全剧只受到源自面向未来的期待视野所带来的压力。过去被淡化,现在(过程)与未来(结局)的关系,塑造了现在。戏剧中,责任所带来的压力,被抽离了一部分——甚至是绝大部分。于是戏剧本身变得松散,又安于舒适。与制作组的意图塑造轻松的综艺式景观,这一意愿背道而驰的是,这反倒为观众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因为本作既失去了从历史的同质化流变进程当中逃逸出来的力量;又失去了过去与现在的关系结构中流露而出的自我关怀。——也因此,观看降格为凡庸之作的偶活,成为了一种带有压力的作业行为。

Tags: 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