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dstar » 日志
从炼狱山山顶出发——意识流影评【有剧透】

一、观影
上次看宫崎骏的电影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就只在学校课堂上看过《千与千寻》，对宫崎骏的电影一直不是很感兴趣。这次听说宫崎骏拍了部“烂片”，才出于好奇走进了电影院。在观影过程中，我产生了很多有意思的联想，故在此做整理，希望能满足一下我廉价的分享欲。标题里说的“意识流影评”，说人话就是“我随便说说”，所以各位读者也请以乐子人的心态轻松地听我东拉西扯。
先说结论，这电影拍得不错，挺有趣的，三星半，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四星，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零星。

二、贝拉塔尔、押井守、富野由悠季
日本的动画中“对话”往往被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大多动画都会选择通过对话引发冲突、塑造人物、揭示主题。但是，这部电影却是沉默的、琐碎的，所以我在观影过程中的一个联想就是贝拉塔尔。当然，宫崎骏还没到《都灵之马》或者《鲸鱼马戏团》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所以我决定用押井守的《天使之卵》来比较——宫崎骏的这部电影在“沉默”程度上大概有0.4个《天使之卵》。
在沉默的间隙里，故事中出现了许多“新人类对话”。当时我在电影院里就差点笑出声了，宇野常宽将宫崎骏和富野由悠季的作品分别叫作“母性乌托邦”和“母性敌托邦”，结果竟然能在这里看见“新人类对话”，真是有趣的对应。

三、对照
在电影中有许多相互对应的镜头，在观影过程中发现这些对应的点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体验。其中，“男主在晚上偷偷回到房间”和“苍鹭从窗户离开”的相似镜头让我开始觉得“男主和苍鹭是同一个人”。从这个角度入手的话，很容易可以得出“苍鹭就是长大后的男主，也是现在的宫崎骏”的结论。
除了“苍鹭和男主”之外，还有“久子和夏子（男主的妈妈和后妈）”“手拿军刀的鹦鹉大王和手拿军刀的男主父亲”“摆渡人雾子和老婆婆雾子”“男主磨刀和鹦鹉磨刀”等对应。当然，你可以说这是故事剧情上的“现实和幻想相对应”。我倒是更倾向于从“为什么创作者这样设计”的角度去思考两者，因为这样更轻松、有趣，毕竟我这是所谓的“意识流影评”。
整部电影中人物之间的关系实在错综复杂、变幻莫测，所以我也并不打算完全靠寻找这些对应关系来摸透整体脉络。于是，我在观影的过程中开始思考起故事的总体框架是什么。

四、但丁、神曲
穿过森林，到达一个很有西方风格的艺术殿堂里，然而这个殿堂似乎早已成了废墟。男主为了寻找母亲而逼问苍鹭，一个老人却突然出现在画着星座的穹顶之下，说“就由你来引导他吧。”随即，几人潜入了地下。

当我看到这些情节时，马上就想到了但丁的《神曲》，但心中还不能确定。而当看到那扇“学我者死”的大门时，我又差点笑出声了，当时就在心里说：“真是《神曲》啊，引用宗教要素不是庵野秀明的中二风格吗？”关于为什么要以《神曲》作为框架，我在电影的后半段才大致有了想法，原来不是“宗教”，而是“艺术”啊，这点思考我们放到后文再说。
在《神曲》中，但丁在维吉尔的带领下游历地狱、炼狱、天堂。看完这部电影后，我马上就在手机上记下了这部电影的框架：

少年男主在苍鹭（长大后的自己）的带领下进入异世界。男主穿过地狱之门，和摆渡人一起跨越亡者之海，在“地狱”里看见了作为反派的鹈鹕和鹦鹉。接着，男主遇到了少女火美（年轻时的男主母亲），两人一起爬上高塔到达“炼狱山”。在“炼狱山”的山顶，男主与火美遇到了太舅公，太舅公希望男主能够继承自己的位置，但是男主拒绝了，选择返回人间。

这个框架非常有意思，《神曲》里的但丁从炼狱山山顶出发，前往了天堂，而这部电影里的男主则返回了人间。好了，在（自认为）摸清楚故事的框架后，接下来再谈故事内的一些具体形象就方便多了。

五、鹈鹕、鹦鹉、凤凰
宫崎骏非常热衷于飞行，所以在他的电影里经常能看到有关飞行的要素。在宫崎骏的手中，飞行不是为了攻击他人，而是为了彰显自由的可能性。鸟类作为天生就能飞行的物种自然受到了宫崎骏的青睐，所以在这部注重创作者自我表达的电影里出现了很多鸟类形象，比如苍鹭、鹈鹕、鹦鹉等。但这些鸟在故事中的位置却各不相同。
（一）亡者之海、鹈鹕
跳过苍鹭，先聊聊鹈鹕。鹈鹕出现在亡者之海附近，做的坏事一言蔽之就是吃哇啦哇啦。亡者之海的场景非常有意思，渔业相关的要素轮番出现，年长的婆婆雾子也变成了年轻力壮的摆渡人雾子。所以，这里还是“过去之海”“回溯之海”或“传统之海”。如果联系上“月亮和哇啦哇啦”那酷似“卵子和精子”的形象，那么很难容易可以得出宫崎骏的意思——传统、历史养育着人们，是“真正的人”的基石。当然了，这里的“人们”狭义上来说只是“日本民族的人们”。
但这里终究是亡者的海洋，划船的人形只不过是一团影子，仿佛刚从《夏日重现》片场跑过来。于是，我们就可以在宫崎骏的情感表达里再加上“悼念”这么一个词语。于是，“男主在摆渡人雾子的帮助下渡过亡者之海”就可以换上一副更贴合大众生活的面孔，也就是“年轻人听年长者讲过去的故事，在这个过程中，年轻人了解了自己从何而来，并表达了对过去的悼念”。
接着，一群鹈鹕出现了，他们吃掉了“还未诞生的生命”。用《德米安》的话来说就是，这群鹈鹕使得“雏鸟无法打破蛋壳，死在了诞生前”。再加上鹈鹕这种鸟类本身就有的贪婪者形象，我当时就想到了此处的鹈鹕指的是日本国内的军国主义。于是，“鹈鹕吃掉哇啦哇啦”就成了“军国主义让新造的人（突然想到这个词了）无法诞生”。
然后，无敌可爱的火美出现了（我是真心喜欢她），她用火焰驱散了鹈鹕但也杀死了不少哇啦哇啦。在观影中，我一开始以为这里的“火”指代了“战火”，也就是“军国主义被战争反噬，虽然年轻人也牺牲了不少，但最终该是赶走了军国主义”。但看到后面之后，我倒觉得这里的“火”在（我认为的）格调上不应该是消极的东西，所以也许是“革命的火”也说不定？这样一来，甚至可以得出个“诞生即革命”的结论，然后无缝衔接到几原邦彦的《少女革命》上，哈哈。
最后就是“鹈鹕的遗言”环节了，即将死去的鹈鹕一方面说了“海里没有食物”，一方面又说了“飞不出去”。这段话让我想起了希特勒的经典说辞：扩大日耳曼人的生存空间。在宫崎骏看来，即使鹈鹕是“能飞起来的鸟”，但他的飞行也是不自由的，仿佛在说军国主义是可悲的。总之，死掉的老家伙就统统埋葬掉算了，此处BGM应为《HEROS ~ 英雄たち》。
（二）鹦鹉、城堡
没想到上面一下子聊了这么多，可怕的自我认同怪兽。
好吧，按照顺序接下来就是鹦鹉了。说起鹦鹉，我的第一反应是“童话故事里海盗船长的宠物”，再加上苍鹭说“鹦鹉和鹈鹕一样不怀好意”，所以我一开始认为鹦鹉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掠夺者”。直到我看到火美从砧板上浴火出现时我才恍然大悟，毕竟男主的母亲久子是被外国的轰炸烧死的，那么鹦鹉代表的也只能是“外国的侵略者”了。
OK，分支选项出现了！如果认为所谓的“外国的侵略者”指的是战后攻击日本的美军，那么就可以一把拐入经典的“这是反战败啊~”言论；而如果认为这里的“外国侵略者”指的是“文化、精神领域的外国侵略者”，那么就可以拐入“这是反战神作啊~”的言论里。如果选前者的话，那么本文就可以到此完结了，但因为我那自我认同怪兽的存在（回收伏笔了），所以我打算从后者的角度继续说下去，这样还能多聊一点。
一方面，明治维新期间，日本的西化过于丝滑，导致日本国内出现了崇洋媚外的风气，鹦鹉就成了这一风气的体现。另一方面，好战、残忍的鹦鹉也可以和纳粹挂上钩，于是“文化、精神领域的外国侵略者”也可以被解释为“从外国传入并在日本国内盛行的法西斯主义”。所以，鹦鹉无法杀死“未出生的婴儿”，他们只能等年轻人离开“传统”的怀抱后才能伺机吃掉。
这些鹦鹉明明能够飞行，却要把翅膀当手去拿菜刀和武器，用爪子去迈正步，他们同鹈鹕一样成了可悲的鸟。也和鹈鹕一样，这些鹦鹉被突然出现的火美驱散走了，这时候我才算真正看清了火美的样貌——换了红黑配色的爱丽丝！有关无敌可爱的火美，我在放在后文聊，让我们先暂时专注于鹦鹉。
我打算把鹦鹉所生活的地方描述成“城堡”，很有卡夫卡的feel了，不是吗？城堡内部错综复杂，血腥的屠宰场和精致的蛋糕房只有一墙之隔，高大的鹦鹉拿着菜刀到处巡逻。要想逃脱“地狱”，登上“炼狱山”就必须穿过城堡，到达“塔”。
这座塔位于鹦鹉的生活区域中，最底层有精致的罗马柱、彩色玻璃、十字架、石阶，而到了顶层就只有摇摇欲坠的木质阶梯了。我从这个设计里感受到了宫崎骏对外国文化的失望，仿佛宫崎骏在骂“你们祖先明明那么伟大，怎么到你们这代就这么拉胯了”。
（三）凤凰、火美
终于讲到我最喜欢的角色火美了，她展现出的生命力着实让我着迷。火美身上承载了诸多形象，比如死而复生的白雪公主（七个仆人就成七个小矮人了）、漫游仙境的爱丽丝、浴火重生的凤凰、永恒的淑女贝阿朵丽丝。
除此之外，如果从精神分析的角度切入，那么男主与火美之间的奇妙距离感就会变得非常有趣——这下有碇真嗣和绫波丽的既视感了。在观影过程中，我甚至胡思乱想过，如果这是恐怖悬疑题材的作品，那是不是可以无缝衔接上《脑髓地狱》？
言归正传，火美身上的要素大多来自西方，所以她在亡者之海中只有远远的一个身影，正式出场则是在鹦鹉的城堡里。而在城堡中，火美的力量则大不如前，被放置在了“被追逐”“被利用”的位置上。如果从前文提出的“革命的火”角度出发，那么就可以理解成“革命只有对国内有暴击伤害”。当日本的年轻人面临“出生前要被鹈鹕吃、出生后要被鹦鹉吃”的困境时，火美的火只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孩子诞生，而无法保护孩子长大，这刚好也对应了火美的“母亲”身份。
当然，光是一个角度也太死板了，不符合本文“随便聊聊”的定位，所以我想提出另一个理解的角度——在城堡中，火美和男主是一体的。这倒是完全出自我自己在观影过程中的想象，其中的逻辑也并不复杂，“身穿日本服装的少年穿过了代表国内传统的亡者之海”和“身穿外国服装的少女穿过了代表外国文化的城堡”这样说起来有一种有趣的对应，仅此而已。加强我这一想象的还有男主和火美一起去找夏子时的情景，面对夏子的“讨厌”宣言，男主无力地昏了过去。随后，火美则抱着昏去的男主拒绝了夏子的恶意，并在最后和男主一起昏了过去。在这个时候，火美和男主仿佛成了一个人的两面。炼金术认为完美的人应该是雌雄同体的，既然男主的名字是“真正的人”，那么联想到这一步也比较正常。
火美昏过去后被鹦鹉抓住并放在了一个酷似水晶棺材的支架里，鹦鹉说是要以此作为筹码逼迫太舅公让权。看着她躺在水晶棺中的样子，原本的“红黑配色的爱丽丝”马上就变成了“被毒死的白雪公主”——毕竟1937年的迪士尼白雪公主动画形象也是相似的配色。
男主和火美下次见面就是在炼狱山上了，这里的剧情没什么好说的，总之火美无敌可爱，此处应有新吉翁总帅的至理名言。
最后，恶意的巨石爆炸，炼狱山被摧毁。男主和火美一路向下，逃到了满是世界之门的回廊里。男主要回到了132世界（顺带一提，我对电影中132、DUCH等符号毫无头绪），而火美则要回到属于她的时间，于是两人做了最后的道别。
爱丽丝离开了地下世界，白雪公主回归了死亡，凤凰选择面对烧尽自身的火焰。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六、艺术、原子弹
（一）艺术史
在观影过程中，我发现异世界的许多背景都是绘画中的经典画面，所以我也打算从艺术史的角度去解释一下故事。不过，我对绘画艺术可谓是一窍不通，所以我接下来所说的“艺术史”其含义是指“一个少年学习艺术的过程”。
有了这个角度后，我们再反观作为故事框架的《神曲》，那么就应当不只关注其中的宗教要素，而是更应关注其中的艺术要素。所以，影片中的《神曲》理应是文艺复兴的、人文主义的。还有在影片末尾出现的“摩西分海”等宗教典故，我也倾向于解读成“作为油画的《摩西分海》”。
那么，让我们从“艺术史”的角度来快速回顾一下故事吧：

少年因母亲的离开而迷茫，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他开始寻求真正的自我（很像《德米安》呢）。他穿过了“放弃一切希望”的门，渴望不计代价地前往天堂，尽管这已经类似一种自杀行为了。
在亡者之海，少年回顾了日本的传统艺术，试图从中寻找启示。但少年却因为各种原因表现出了不耐烦，他开始认为日本的传统艺术不过是“废墟”罢了。于是，他转而寻求外国的艺术。
在城堡中，少年惊叹于外国的艺术成就，痴迷于文艺复兴的辉煌。但他马上也发现了，这些“艺术”是有罪的。当西方列强相继走上侵略、殖民道路时，艺术反而成了他们手中的工具。少年对此感到愤怒，他开始渴望“纯粹无罪的艺术”。
登上炼狱山，少年一步步地靠近他心中的伊甸园。最终，他在山顶找到了自己的上帝（太舅公饰）。上帝的手中刚好拥有着少数“纯粹无罪的艺术”，这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少年却只有恐惧和绝望。因为在炼狱山的山顶，他看见了恐怖的真相——恶意的巨石正拦在伊甸园与天堂之间。在“绝对且永恒的死亡”面前，即使是“纯粹无罪的艺术”也显得弱小不堪——或者说，正是因为是“纯粹无罪的艺术”，所以才必然是弱小的。
选择被摆在了少年面前，是要成为“超越死亡的神明”还是回归“终有一死的人类”。最后，少年选择放弃对“纯粹无罪的艺术”的追求并回归了那个让他迷茫的凡间。看来，比起“艺术”，少年更爱“人”。

男主放弃了对“理想、绝对、完满”的追求，转而开始用“艺术”去帮助社会中需要帮助的人——这种观点很难不让我想到马克思。所以在走出电影院后，我就去问了宫崎骏是不是马克思主义者。
（二）原子弹
在影片的开始，男主以石头砸伤了自己的额头，虽然伤口看起来不算可怕，但出血量却不可思议的多。在异世界中，有两次提到这个伤口：第一次在亡者之海上与雾子阿姨的对话，第二次是在炼狱山山顶男主承认了这是自己砸的。
那么，这块砸伤自己的石头究竟是什么呢？这块自己砸伤自己的石头，到底可以是什么呢？这块石头既是横在伊甸园和天堂之间的“死亡”，也是从天而降的原子弹。
当我第一次看到那块悬在山顶上空的巨石时，我感受到的是强烈的不协调感。摇摇欲坠的巨石如同被定格的水滴，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倾斜着缓缓落向地面，爆炸后产生的能量足以摧毁整个异世界——嗨，这不就是被轰炸机投下的原子弹吗？这也是我之前会将巨石称作“死亡”的原因，毕竟，还有什么比原子弹更能代言“绝对且永恒的死亡”呢？致敬传奇炼金术师奥本海默·死神·原子弹之父。
既然已经知道“石头=原子弹”的公式后，那么影片中的一些情节就可以得到更多更有趣的解释了。
亡者之海不仅仅代表了过去的日本传统，还可以代表“战后成为废墟的日本”，大人（雾子）需要承受着伤口继续生活，而新的年轻人也终将在这片废墟中诞生。
鹦鹉城堡中冒出闪电的石头墙壁，这既可以说是笼罩在世界范围内的核威慑，也可以说是日本对核能的复杂态度。
男主在炼狱山山顶承认了自己的恶意，就可以解释为“日本遭受核爆是咎由自取”，进而快进到“与过去的伤口和解”的最终结论。如果从“反战神作”的角度看，那么这段就是承认错误、面对未来，“红豆泥私密马赛”；如果从“反战败”的角度看，那么这段也可以是忘记错误、不顾他人，“道歉都道歉了还要我怎么样”。总之，各位请根据自身需求自主选取以上角度开始辩论。
无论如何，原子弹对于世界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武器”或者“战争”的范畴，所以我倾向于将原子弹与“死亡”直接挂上钩。而若要顺着“死亡”这个角度说下去，那就可以衔接上虚无主义、存在主义。但考虑到尼采萨特加缪这御三家在动画解读中已经多得烂大街了，无法让我获得廉价的小众优越感，所以就到此打住吧。

七、二重身
正如前文所说，影片中存在大量互相对照的形象。我打算从中挑出“夏子和久子”与“苍鹭和男主（真人）”两对人物来聊聊，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写到这里有点累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两对人物在影片中戏份较多，更容易有所思考。
（一）夏子、久子
关于继母夏子，有两个点可以作为理解这个角色的突破口：一是男主父亲在久子死后就马上搞上了夏子，二是夏子选择在异世界中进行生产。而如果我们把夏子和久子当做是一个人，那么这两个问题就引刃而解了。
第一个突破口，父亲为什么能光速再婚？因为夏子和久子是同一个人，所以没有问题。这时候，就会有读者问了，夏子和久子在剧情里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你说得对，剧情逻辑上确实没有可能，但若是从隐喻的角度进行过度解读，那么“夏子=久子”的公式就能成立了。那么就有另一个问题了，既然“夏子=久子”可以成立，那为什么还要用“夏子”和“久子”两个名字区分呢？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得从第二个突破口入手了。
第二个突破口，夏子为什么要在异世界内生产？那是因为“夏子的生产=久子的生产=男主的诞生”，男主在异世界完成了自己的“第二次诞生”，所以夏子也必然在异世界完成生产。而结合前文对“艺术史”的分析，“第二次诞生”的真面目已经呼之欲出了——男主彻底断绝了对“理想、绝对、完满”的依恋，选择去爱周围切实存在的人们。第一次诞生后，他痴迷于完满的理想；第二次诞生后，他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久子是完满的理想，夏子是残酷的现实，她们两人并无本质的区别，但作为孩子的男主却无法接受。于是，男主将“世界”一分为二，将“母亲”一分为二。引用《德米安》的话来说就是：“神之名阿布拉克萨斯。”
（二）苍鹭、真人
“那只是一只爱偷窥的苍鹭。”这句话是电影开头夏子对苍鹭的评价。而在评价之后，又马上给了苍鹭眼睛的特写。在此时，苍鹭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观剧者俯瞰着整个故事。但在后续的故事中，苍鹭却与“高高在上”这个词不沾边，像一个滑稽的大叔。在年轻气盛的男主面前，苍鹭反倒表现出一种底气不足的样子。
既是故事的俯瞰者，又是故事的参与者；既仿佛知晓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既如同高高在上的长辈，又在年轻人面前底气不足。所以，苍鹭只能是“长大后的男主（即宫崎骏）”了。而且，“穿着鸟类服装、梦想着飞行的有趣老头”这一形象还挺贴合宫崎骏的。
作为未来的男主，他自然知晓自己的过去，也自然无法改变什么，想要教训年轻时的自己，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苍鹭在电影中只能以这么一个拧巴、别扭的形象存在着。
苍鹭用羽毛和幻想引导着年轻的自己，但男主却一次又一次地拒绝。苍鹭为男主留下能够飞行的羽毛，男主却把羽毛做成了武器；苍鹭为男主展现久子的幻想，男主却反过来攻击苍鹭（虽然但是，这换我我也攻击）。直到故事的最后，男主也没有完全接纳苍鹭的存在，因为此时的男主依旧无法理解异世界的一切。所以，苍鹭会断言男主会遗忘这场异世界的冒险——这是来自未来的男主所做出的断言。
那么，既然必然忘记，那么这场冒险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意义就在于“未来”本身。在我看来，这整场冒险就像是苍鹭对男主的寄语：“你的未来必然经历这些迷茫、痛苦，但这些都是有意义的，你一定会活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对于苍鹭来说，故事即将终结；对于男主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

八、原罪、解放、埋葬
总算到收尾阶段了，真是不容易。几原邦彦的《回转企鹅罐》中有提到“有罪者的孩子依旧是有罪者”的有趣命题，这里的“罪”自然不是指法律或者宗教意义上的罪，而是一种“我和有罪者其实没有本质区别”的反思。
如果用上这一理论，那么就可以解释影片中男主对“邪恶势力”所表现出的同情态度了。男主隐约间感受到了自己的“原罪”，所以无法做到事不关己地审判有罪者，只能选择沉默地将有罪者埋葬，如同一个为死刑犯献上祝福的牧师说：“愿上帝拯救你堕落的灵魂。”于是，男主恭敬地埋葬了鹈鹕，并在影片的最后让罪人们重新化身鸟儿飞向天空。对此，当然也可以有“反战”和“反战败”两种解读，这就看各位的需求了。

九、观影后
我其实没有特别喜欢这部电影，顶多“还挺有意思”，所以我上面这一大段文字也就是“想到什么写什么”的程度。如果我有说错什么了，也请以轻松的心态对我进行批评。
观影体验类似于贝拉塔尔或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看的时候是“哦，这样啊，那行”，看完之后就特别想写点什么东西，否则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电影票钱和花下去的时间。稍微反思一下的话，可能是因为我以前不怎么看宫崎骏的电影（这下首尾呼应了），所以没法从宫崎骏整个的创作历史角度进行赏析。
总而言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50%宫崎骏+10%押井守+10%富野由悠季+10%几原邦彦+10%庵野秀明+10%其余老家伙=旧时代的残响。
最后强调一下，我是真喜欢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