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4-4 21:10 /
你想活出怎么样的人生——树上的宫崎骏

“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一一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昨晚跟群友一起在看完电影之后聊了挺久的时间,大家把自己对于宫崎骏的各种政治、哲学的符号隐喻拆了个七七八八。最后大家一回头突然发现,这好像真就是宫崎骏的sonny boy,一部彻彻底底告诉大家如何去走出意识主义动画的最终桎梏的作品。当时可能只沉浸在猜谜的快感中,但在这个清明时节,忙忙碌碌拔去了祖先坟头的竹子、杂草和灌木之后,我突然想更多地看看这部电影背后的那个男人,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这部作品到底是被如何创造出来的——它不再像宫崎骏曾经的作品一样,在一个表向浅显的故事中,尝试去加入深邃的可随意解读的谜题,这一次宫崎骏甚至直接抛弃了表层的故事,更多直接把想描写的东西作为一个内核的思想样本,然后一点点填充自己曾经作品的“幻象”,以此勾勒成了一部、或许是真正的收官之作。所以本文不太想谈过多的隐喻或者意向,因此也并非一篇解析或批评,基本只是抒发一下共鸣,谈谈宫崎骏和他的那些电影。

不能被《你想活》感动的人,一定也看不懂卡尔维诺。
我在标题之后就引用了卡尔维诺写在他人生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树上的男爵》结尾刻在主人公的墓碑上的话:“生活在树上一一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男爵一辈子住在树上,却一直关心着地上的人民。作为最优秀的后现代主义作家,卡尔维诺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展现不同的飞翔,试图创造一个和他的文本一般轻盈的世界,用以回应那个无比沉重、随时都在石化的现实(后现代)世界。在他的诸多文本中最重要的便是能够达成这一目的的那些诸多的可能性。这一点其实和宫崎骏在影片的最后询问大家的那样,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或者从这个方面说,宫崎骏在他80岁年纪,也终于开始做和卡尔维诺一样的事情:他不再想去计较什么作品的思考性或者那种“巴尔扎克式的社会批判”;他和卡尔维诺一样在整个故事中娓娓道来的向你讲述了这样一个、可能即使对他历来来作品来说,都过于简单的故事。

我非常喜欢看这类作品,这类将整个人生包含在一个故事之中的作品,包括托宾的《魔术师》和《大师》,或者像安野秀明以另一种途径将自己的人生全部倾诉在新世纪福音战士中;有许多经典的创作者,最后会将自己的人生活成它的作品的一部分,变成他作品所诉说的故事的文本本身。
宫崎骏在这部作品中把自己的许多老朋友都赋予了形象,然后放置在了故事之中——他把自己人生中那些最重要的人、以及想对他们说的话都寄托在了这一部作品中,包括夏子阿姨包括鹭男包括塔主。对于那些看过宫崎骏绝大多数作品、以及了解他人生经历的人,我们可以毫无疑问地去判断出宫崎骏创作这一部作品时的过程,写出自己的人生,然后把这段经历塑造成影片中一次成功的旅途。这一次创作没有了以前那么多的时间限制,于是宫崎骏带上了最少最好的人,带上了本田雄、安藤雅司、田中敦子、山下明彦、本田雄、井上俊之、近藤勝也、押山清高、米林宏昌、福島敦子、高士亞衣、池田由美、濱洲英喜、男鹿和雄、片山一良、高屋法子等等曾经工作一起工作过好久的朋友,一起画一部关于自己人生的作品,并在作品中去送别那些可能已经逝去的朋友。
当然,在他将自己的人生融入到整个故事的过程之中,最让我感动的是,80岁的宫崎骏仍然能够在最后那么勇敢地告诉大家、以及自己:勇敢的面对新的生活。宫崎骏从小经历过大战,之后也怀着自己的理想去创尝试、去讲述自己想说的故事,然后又一次次在时代的变迁中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在逐渐老去,或许找不到接班人,然后曾经的一位位挚友也离去、或者说离开了。但是在2017年的时候他还是勇敢地拿出来那份企划书,说自己想讲一个故事,讲一个来自于他在小时候看到的那一本书的故事。那本书叫做《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于是他回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身上,成为了一个心理已经是80岁老人的少年傀儡,他冷酷的穿越时光的目光来控制这个孩子,控制他走进自己那个用13块基石幻想构筑的世界:
1978年 《未来少年柯南》
1979年 《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之城》
1984年 《风之谷》
1986年 《天空之城》
1988年 《龙猫》
1989年 《魔女宅急便》
1992年 《红猪》
1997年 《幽灵公主》
2001年 《千与千寻》
2004年 《哈尔的移动城堡》
2008年 《崖上的波妞》
2013年 《起风了》
2023年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在那个幻想世界中少年、或者说我们观众,都能看到宫崎骏人生中那些其他作品的影子:拿着刀是太阳王子,生与死的边界是千与千寻和红珠,开着船是未来少年柯南,塔是天空之城,雾子阿姨是娜乌西卡,火美是嗨的移动城堡和魔女的魔法……等等不一而足,让我在观看的时候热泪盈眶。我看到了那个曾经满怀激情的创作者,如今仍然满怀着感动来重新审视自己40年多年的创作历程。

影片的最后,总是会欺骗人的苍鹭告诉主人公说,“反正你也肯定会忘了在这边发生的事情吧”,如此赤裸裸的暗示,也或许是宫崎骏本人加铃木的化身在说:“我们怎么也不会忘掉这些。”你总会走向你想活出的人生。如此一份的感动,甚至比押金守在08年献给青年人的空中杀手最后的那份鼓励更加令人动容(题外话当然也更加容易让青年人看到哈)
最后,虽然宫崎骏不解题,我总得解一下为什么文章的题目是“树上的宫崎骏”。上树,是一条通向完整自我的道路“通过对个人的自我抉择矢志不移的努力而达到的非个人主义的完整”。“一个人只有远离人群,才能真正和他们在一起。”卡尔维诺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宫崎骏就是那个树上的男爵,如今的他在树上看着我们和曾经的自己,用一个80岁的少年的一次旅途和旅途中自己的所有的作品和他最爱的人们和世界告别。
20240404夜
Tags: 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