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4-4 17:18 /
最近收看台长的大作《90年代至21世纪初日本意识主义动画简介》时发现他将07年开始上映的《空之境界》标定为意识主义动画的收官之作,这并不奇怪,《空之境界》本就是奈须蘑菇99年写就的作品,自然带有那个时代特有的气质。

然而当笔者因为电影里剧情上诸多的槽点而决定去读一读原作的时候却发现,原作的氛围似乎还没有07年的剧场版来的更足:刚一打开下载好的《俯瞰风景》,那种迎面而来的低饱和度绿色滤镜的高楼大厦仿佛历经千百年苔藓洗礼而显得破败不堪,立交桥,指示路牌也都莫能论外,而当这些宛如末世的外在场景作为定格,作为空镜头出现时,自然是极大地刺激并调动了观众的情绪。

在《空之境界》中,我们往往是跟随两仪和黑桐这两位主角的有限视角去一点点揭开事件的真相(与其说是事件的真相,倒不如说是对事件本身的一种合理解释,毕竟当谈论到对方的动机时又无论如何开始话疗起来了),此时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这些外界的景观在一位类似独身侦探的角色的旅途中意味着什么:明明世界是广阔的,可空旷的外景却似乎意味着无尽的未知与危险。侦探基本上是沉默的,警觉的,而世界的声音只剩下鸟鸣,脚步,以及坠落的惊起。

我们不妨与下个时代的名作《物语》系列做个对比,《物语》中也存在大量的无人景观单列一个镜头,而这些镜头又往往会加上阿良良木的独白,其演出效果结果就与《空境》大相径庭了,或者说《物语》更加类似于几人出演的舞台剧,场景往往随人物流转,而当人物的情绪随场景的变换而生发出一种暗示的时候,或者当人物对场景的影响已然微乎其微的时候,即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其中存在着颠倒的关系时,事实上我们已经实现了画面对叙事的“侵略”已然实现。

倒错的关系一旦形成,不可避免的会对人物的塑造也产生诸多影响。在讨论两仪式其人其事之前,我们不妨追问一下《空之境界》八章对于两仪式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两仪式在自白中不断强调着自己没有存在的实感,对于车祸前的往事即便知晓,也不能够在意识里自然而然认识到此时此刻的“我”也同样是彼时彼刻的“她”,所以我们是否能认为八章《空之境界》就是两仪式找回或者尝试找回以两仪式身份活着的实在感受?笔者倾向于认为在两仪式和黑桐干也的爱情故事的过程之中,也同样蕴含着两仪式一点点把握住肉体存在和精神的统一。首先无可辩驳的一点是,《空之境界》在相当程度上是一个爱情故事,这一主题到第七章《杀人考察(后)》而登峰造极。

    黑桐干也:“式,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即便笔者对《杀人考察(后)》的内容颇有微词,到此刻也会完全释然了吧(其实并没有,容后再叙)。

笔者更为好奇的一点是,两仪式最终是否能以直觉的方式感受到伽蓝之洞里作为根源存在的她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姑且按下不表,因为这事实上关乎式,织,以及两仪式三者真正根源性的存在关系,他们如何共存,如何联系,如何对彼此施加影响?这又牵扯出终章里两仪式有关人格(知性),灵魂,以及肉体三者的关系的论述,应当注意的是,我们对《空之境界》的讨论,理应是要遵从终章中的这段论述(或者说是一种“基本设定”)。即便我们以一种纯粹感受的方式来体察独属于《空之境界》的氛围时,最终也无法绕开一个问题:即如何解读终章里的纯粹话疗?因为当我们将感受落实于笔尖时,往往不得不借助于文字的力量,而笔者对于平衡对文本的解读和解释这两方面,目前来说,也并没能找到一种恰当的形式,姑且是只能勉力而为,供读者一哂。

让我们回到《俯瞰风景》这章,笔者首先想要指出的是,《空之境界》在叙事上的完整度以及合理性,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每部中的敌对者的刻画。最饱受赞誉的第五章《矛盾螺旋》拥有着本书最大boss荒耶宗莲,最毁誉参半的第六章《忘却录音》(剧场版)却大幅度削减了“伪神之书”玄雾皋月的剧情。奈须蘑菇基本上是以一种推理悬疑的叙事风格来推进故事的发展,因此在揭开谜底的无尽话疗中往往是用一种尽管复杂难懂却又极为确定的语气来给反派下判断。笔者以为,这事实上限制了反派的自由发展,我们的反派往往只能沿着确定的道路走向灭亡。明明在氛围烘托上极尽模糊化与多义性,到了人物塑造的层面却未免显得画地为牢,因此人物与其说是自由个体,毋宁说是一种绝对意志的体现。

不妨以巫条雾绘为例试说明这一点,这位倚月飞行的少女,终日居于高处的病房之中,自每日的俯瞰风景行为中逐渐产生意识与身体存在于何处的倒错:

    你看,这样一来已经产生矛盾了吧?比起自己感受到的狭隘空间,眼前的辽阔风景才是自己‘居住的世界’,这样的认知是正确的。但是,却怎样都无法实际感受到自己就存在于这辽阔的世界中。

巫条在俯瞰外界的时候却实现了自身意识的切实感受,而这份感受终究是虚假的诅咒,一旦被外力击碎,这种倒错的根源:意识,便不能够再次认为居住于天际的行为是可行的,于是乎,当“漂浮”和“飞行”的颠倒被明晰之时,绝望的少女只能选择追求去面对死亡,因为仅仅“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实感”,这样一来,巫条也终于走上了她诱使的那些少女的道路:无意识的飞行被唤醒之后就难以为继,身处高处无所依凭的状态最终被认定为不可能的。

    虽然根本不值一提,我终究认为自己最后还是应该死于从俯瞰坠落。

从巫条雾绘的经历中我们能够窥见的一点是,这些人,包括两仪式在内,无一例外都是常识崩坏,心智残缺的代名词,甚至于多多少少都和我们温柔的男主角黑桐干也牵扯上了关系(这种关系特指了“希望被黑桐拯救”的想法,太伟大了黑桐;看来只有荒耶和玄雾这样的大宗师才不会被魅惑吗)。同时,这种特殊的人设,悲惨的背景,也几乎可以说被蘑菇滥用了,其最直接的结果便是人物成了一种符号,对于巫条来说就是,当自身的另一种存在被否定后只有坠落,通过面对死亡才能获得活着的实感。而这种符号化的表现,其用意,笔者推测,是帮助两仪式以及读者去理解两仪式自己的处境吧,毕竟此时的两仪式自身仍然疑惑于自身的存在的合理性。这一符号化的应用也包括后来的浅上藤乃,白纯里绪,甚至于是极为直白点明了这些人物的构成本身就是为了映衬两仪式本身的问题;无论是两仪式坚信“一眼就能发现浅上藤乃,还是白纯里绪疯狂地认为两仪式是他的同伴,已然再明白不过地点出这些人物在衬托主角方面的功能性作用,所以笔者不得不去指责蘑菇对这些人物的刻画无疑是不完满的,是利用对举的手法让读者和两仪式都能够更好的理解自身的处境。

所以我们还是得回到两仪式这位当仁不让的主角身上,坦白来说,笔者第一次看到两仪式的时候幻视成了草薙素子大姐(致敬传奇话疗大师押井守),或者说时至今日我一定程度上仍然把两仪式视为一个稚嫩版本的素子大姐,一样的短发装束,一样的强大格斗技巧,甚至于一样的喜欢跳楼杀,甚至于面临着相似的存在困境,于是少女式和大姐素子的形象还是不可避免地在笔者心中开始重叠了起来,特别是在这第一部《俯瞰风景》当中。(为什么我最喜欢的篇章是第一部和第八部呢,为什么呢)。

本篇的末尾,两仪和黑桐一同回家,风景再次回到日常性的范畴当中,堵车的高架穿梭于城市黄昏的高楼大厦,穿行的人流自一条道路涌向另一条道路,电车内外的人驻足相望,然而镜头并未对准他们,甚至于显得行人是麻木地行走于大地之上。就在此时视角再次转向画外音的黑桐和两仪,仿佛世界唯有两人拥有实感地活着,听着温柔的话语宣告自己的软弱,终于在最后让你意识到这是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即便普通也依旧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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