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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玻璃匠人」那般纤细的作品 ———简评《重启咲良田》

所以，这些文字若是能把这本书的魅力传达一点出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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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名为「能力」的麦高芬自己阅读这本书的主要原因是一个网友的反复推荐，在23年年末确实没什么书特别想看的自己就这么打开了这个系列。
在看完这本书第一卷的时候自己实在是有些惊讶，它在超能力世界观下的的轮回题材下展现了一种独特的氛围感。很多奇特的假设与比喻充斥在文段中，以趋近电波的方式展示着那些复杂但是又理所当然的事情，这种透明的氛围感一度让我完全忽略了它剧情的所有伏笔，巴不得就这么欣赏相麻的世界直到文末。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只是隐约摸索到惠会使用的方法的自己，看到他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的性命的那一段自己还是忍不出挑起了眉毛，毕竟拥有绝对记忆能力的他经历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不言而喻。而在看到时间回溯的他站在村濑身后「磅」的一声，我也和她一样「像是真的听见枪声似的震了一下」吧。如同精密仪器一般咬合的细节让我被惠的绝对理智所折服，被河野裕这完美的设计所折服。
《重启咲良田》中的超能力设计的非常抽象，它不像常规的超能力小说那样，展现能力的破坏性，压倒性。远程传播声音的能力，和猫共享情报的能力，即便是轮回系定番的回溯能力居然加上了一个能力使用者自己也会失去记忆的效果，有些意义不明，却又如此适合那几个角色。而在阅读完整个系列更是能说，本书的能力设计是非常「巧妙」的，缺少任何一个能力都不能达到那个结局，也不存在多余的、对剧情发展没用的能力，前面的每一个「单元剧」都是被设计好的，全部都是为了在第七卷将食指指向读者发出「磅」的一声而构建的。读到系列中段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河野裕究竟是先设计出这些能力再去构造剧情的呢，还是先思考出这些剧情再去配合设计能力的呢？
这般犹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大概只有河野裕他自己能回答吧。
但是，本书展现的当然不完全是用能力编缀的单纯的奇妙物语，而是依靠着这些构建的充斥着哲学思想的故事。任谁都知道哲学问题是不可能给予所谓的逻辑透彻的回答，所有的答案最终只能是带着诡辩的一厢情愿，这是绝非能力能够解决的问题，而是情感上的，终将回归于角色本身的问题。如此一来，能力就成为了那个「麦高芬」，用来给这个枯燥的哲学思辨提供一些奇幻色彩，用来让这些角色看清楚自身的愿望，用来辅助读者看清楚角色的工具。
比方说，所谓的「绝对记忆」的能力对于小说来说并不具有什么非常特别的价值，因为需要记住的东西让角色记住就可以了，遗忘也是这么一个抽象的能力。若是要违抗春埼的能力，那也可以使用诸如「幻想杀手」这样更为方便的能力。这是可以做得到的，也是办不到的。浅井惠这一角色最大的魅力在于他的近乎无自我的理性，有些幼稚的傲慢，以及藏在那个面具底下的温柔。他会背负这些，所以他需要记住，这般理所当然又有些残酷的理由。而属于他的故事也是这般，被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主导，那样的理所当然，被恋爱与梦想的执念所折磨，那样的残酷。
能力不是解决那些哲学问题的答案，但是是可以自然提出这些问题的条件。即便思考什么爱人变成石头还能否爱他，一个人的完全复制究竟是不是本人，最终依旧能够用「这种不可能发生吧」逃避回答。能力的存在给予了讨论这些问题的绝对条件，也使的角色的烦恼或者说河野裕的思辨变得能够传达出去。在小说中包含着怎样的思想，如何让小说拥有思想，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河野裕可能不是做的最好的，但是确实是我最喜欢的这类。他的展现对我来说不会像说教，也没有「一定要传达给你」的热情，他只是有些淡然地用故事传达那般有些青春感的复杂烦恼，能否透彻理解这或许并不重要，比起这些，或许更多的是在展现主角心境的压抑。但是，能够去品味那些执拗，还能够体会到更加深邃的温柔。这种有些阶段性的展现，面对不同的读者能展现不一样的效果，如此纤细的笔触，实在是让人赞叹。
标题是用了蘑菇吐槽自己现在大概写不出魔夜2的语句，她如此形容魔法使之夜「像是『玻璃匠人』那般纤细的作品」，或许是因为恰好最近重玩了一遍魔夜，自己多少感觉两部作品有些相似的氛围。天台那个少女问「谁是机器人」的时候，不知为何让我回想起青子质问草十郎猫和狮子选择杀死哪一个的那般没有什么意义的比喻。这本小说给我的感受大概就如这句话所描述的那样，情节如玻璃般精致，一环扣一环，文字如玻璃般透明，清冷但是温柔，思想如玻璃般纤细，去品就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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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沼泽人和石头的浪漫若是要我自己来回答，前后的答案我都会给出「是」，倒也没有什么确切的逻辑，只是自己单纯的这么认为而已。人的不同在于其思考与行动，思考与行动相同当然是同一个人，多余的执着只是对自己的安慰罢了。爱一个人是一种自我满足的情感，与其说是爱这个人，不如说是爱着爱这个人的自己，所以重要的不是他是不是石头而是你是不是爱对方。
这些都是情感的回答。
本书提出了很多哲学命题，绝大多数给予了角色或是说作者自己的答案。但是，与环环相扣的、逻辑透彻的主线不同，这样的回答几乎都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传达出来。就像复活的相麻听得到传给「生前的她」的声音，就像春埼明知相麻不可能把惠变成石头，她还是接住了那个「可能」是惠的石头。因为这不是为了说服谁、说服读者，而只是展现角色的内心世界，作者的内心世界。
这种应该称为浪漫。
《重启咲良田》展现出来的浪漫非常奇妙，它不像这个词应该展现出来的那般，以情感上的爆发展现浪漫。它是压抑的，理智的，这一方面是因为里面的主要角色是「机器人」，他们的行为本身就贯彻着三思后行的原则，另一方面是因为河野裕本身的文字透着冷，自己好像想不出他写什么在世界中心抑或是操场中心大声呼唤爱与恋的文段。
这点在春崎身上应该体现的最为明显。我们都知道三无少女展现感情是多么动人的情形，就我而言，鸢一折纸是我刚入坑不久最喜欢的角色之一，自己在书的伊始就已经在期待春崎感情爆发的那一刻了。但是好像七卷看下来并没有看到什么非常独特的爆发点，她好像早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向惠说出了自己的感情，以那种模糊而又清晰的方式，即便是到后期，她开始笑开始哭，河野裕也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戏剧上两人扮演男主女这样有些恋爱喜剧气氛的情节，可是真正上台表演的描写又被略过，只是在结束之后让笨拙的惠夸奖了一下春崎「你演的真好」这样的程度。像是在说「那样的场景是属于他们的，不是读者能够观看的」，又像是在展现两人不善表达的一面。不过在这样的内容这样的描写多了，反倒是有种「宿命感」、命中注定的意思了。他们不像别的小说的男女主角那样需要激烈的名场景去证明两者的感情与关系，一切在两人获得能力的那一刻就是注定的。
「宿命感」是贯穿全书，但是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结论的哲学问题（或许都没有认真提出？）。书中出现了三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在增加一些限制之后，小说中的角色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使用着这样的能力，依着剧本跳舞。这大概也是一种物尽其用的思维，知道自己的行为是「注定的」对于这些理性的怪物来说并不重要，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会借助别的方式主宰自己或他人的未来，其余的时候并不重要，大可装作不知道做命运的牵线木偶。这样的思路到底算是傲慢还是别的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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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箱子、幸福、咲良田箱子这个意向在文中多次出现，最具代表性的应该是这两处，也是我最喜欢的两处表达。
对于春崎来说，她的世界没有颜色，对于人生这个充斥着没有答案的选择题的考卷，她很难去作答。从另一个角度看，对于一般人来说，如果面前有两个没有区别的箱子，要你去选一个，说实在的我并不会去选，会因为诸如「如果箱子里面有致命机关怎么办」这样的理由不肯冒险。可是春崎一定会回答，甚至不会有犹豫的时间，她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那几个准则让她可以且一定会做出选择。这可以说是软弱不负责任的，但是也可以说是勇敢的、温柔的。她缺失了一个零件，所以她尽全力填补上了那个空洞，虽然不完美，多么纯粹的举动，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的世界里一定要强调，那两个没有区别的箱子是「白色」的吧。
如果非要给这本书选一个绝对的「主题」，我想我会回答「对幸福的解构」。对于春崎她的幸福就是被惠需要，对于相麻来说她的幸福就是帮助惠，对于惠来说他的幸福就是能给予别人幸福。
「幸福的背景是不幸」，他们三个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都献出了不可替代的东西，受到了不会痊愈的伤。但是因为预知未来的存在，因为重启的存在，他们算是「偏向虎山行」。这是幸福的魅力，也是他们的人物弧光。
世界上的一切都有不正确的地方，第二段文字就是想表达这个道理。不过『只有在理解不正确的部分后，依然将其归类为正确的事物时，那才是名符其实的正确事物』，要分辨一个事物就必需完整地认知它，要判别自己的幸福就是要充分认知自己与自己的心愿，看清楚自己。明白自己的理想是什么，需要奉献什么，然后再将其抓在手中，这是获得幸福的唯一方式。全书无不是展现惠与春崎认知清楚自己与自己心底的情感的内容，为此「甚至引入」了能力到故事之中。河野裕在最后一卷的后记中这样说道『不过，解释成「神圣之物」似乎太夸张，只要有把「正确事物」这个含意传达给各位，我就满足了』，我想这个「正确事物」大概就是那位写着剧本的老人所说的东西吧。
（这么想来那位就是河野裕的人间体吧）
而后记中这段话的前面一段提到，『日文书名副标题中的「SAGRADA」，在加泰隆尼亚语有「神圣」之意。也就是圣家堂（sagrada familia）的SAGRADA。更是这个系列名称的由来』。咲良田的能力是「神圣的」，是神赐予的奇迹，也只有在这样奇迹的环境下，几位少年少女能将他们偏执的幸福完美实现。想到这又有些浪漫的意思了，这是来自河野裕的温柔，主角们的温柔大概也是向着他们的「父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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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是机器人？这是一个巧妙但是又没有什么意义的比喻，这是少年女少女们第一次碰面时聊的话题，也是会拷问他们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
说到机器人，大概所有人都会将目光看向春崎。她没有感情，依照自己的准则行动，而其中最重要的准则就是对惠的无条件服从，这正对应第二原则。但是，她「终究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她的确缺失了些东西，但是缺失的不是爱，不是感情，因为即便到最后她会哭会笑会表达自己对惠的情感，她仍旧是那个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浅井惠是一个理智的怪物，为了达到目的只要在留有后手的情况下他愿意直接献出生命，这样的他甚至还拥有要让所有人幸福的奇妙愿望，是否是有些第一原则「不伤害人类」的意思呢。他是机器人吗？河野裕给出的答案是「看似复杂，但本质单纯的男孩」。自己的愿望并不是出于「创造」了他的人手上，他甚至自己离开了父母。他只是一个或许缺爱的男孩，温柔的内心使他拥有了这么一个夸张的愿望，仅此而已。他为了实现这样的愿望，经历了多少痛苦，读者是看在眼里的。
霓虹的英雄观似乎永远是一个正面色彩和反面色彩都很浓郁的词汇。相比起中式与美式的英雄，在轻小说里面提到的「英雄」几乎都会讽刺为「傲慢的」，无论是说他们自己定义别人的需求，还是执意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都被称为傲慢。但是没有轻小说会批判这种人，不如说这些小说中的配角都在期待着这样的人的出现，而浅井惠就在这本书中以这样直接的方式评价为英雄。
河野裕设计了浦地正宗这个角色与浅井惠产生冲突，既探讨了故事主题，又展现浅井惠这个英雄的「傲慢」。浦地正宗和浅井惠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高度相似的两人只是因为一些不确切的理由对咲良田的能力有着截然相反的看法而已，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人类到底应不应该拥有能力呢？人类的本质形态、「正确」形态又是什么呢？对于这些庞大的、没有正确答案的哲学话题，决定其答案的不是复杂的逻辑，只是有能力主导这些的人们的一时间的心情而已。就像野之尾最后选择了「猫」作为对于她来说「绝对正确」的事物，「猫咪用爪子抓人，而且经常目中无人。不过，抓人的猫咪还是很可爱，目中无人也是猫的自由」，有着一点逻辑，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上帝」又抛起了骰子。在这个故事线一环扣一环的强逻辑性的故事中，决定主题的决定故事动向的还是主角的心情，主角的喜好。最后浅井惠赢了，所以他是英雄，浦地正宗若是成功重启了咲良田，他也是英雄，只不过没有人会记住而已。这样有些随意的判断与决定，不就是一种傲慢吗。
那么，相麻呢？她是机器人吗？她大概是三人里面最活泼外向的角色吧，只不过，她拥有了一个预知未来的能力，使得她的行动就像被安排好的那样如程序版运作。机器人要保护自己，在前两条规则不被打破的情况下。所以，她为了浅井惠舍弃了生命。这是机械才做得出来的行为，也是深爱一个人才能做出来的行为。
相麻的能力我觉得设计的很美。她给予读者的第一个比喻是「假设我这段话，与你所知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只是被偶然的一致所欺骗，交换了几句毫无关联的话语」。这正是描绘相麻的能力，和她交流的时候，她看向的是未来的你，你看向的是现在的她，两人甚至都不是在向「对方」传达东西，了解「现在的」对方，对话能够成立只不过恰巧意思相同罢了。而另一方面，在故事的开始，相麻就已经死去了，浅井惠一直在尝试理解相麻死的目的，死的意义，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讲，相麻一直在试着向「过去」的浅井惠传达实现他的梦想，他的幸福的办法。或许正是因为在相麻「生前」他们的交流是这样有些浪漫的偶然，所以在此之后，他们才会接受到这样的考验吧。
所以，机器人是谁呢？
我想，谁都是，谁都不是，是谁都可以吧。毕竟，决定角色的「正确姿态」的是那些有能力主导这些的人的心情，也就是读者的喜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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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除夕当天出门在高铁上开始写的，过年几天一直在外，断断续续敲着手机屏幕，总算是在今天再次回到家之后打完了，大概写下的东西和除夕前一天晚上刚看完时的想法有着不少差异吧，不过算是把那些破碎的想法在消散殆尽之前抓住了一点，可喜可贺。
不管怎么样，新年快乐，希望今年可以少读一点厕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