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11 02:03 /
巴特觉得「一个有开头、有结尾、中间有某种危机的构建很好的爱情故事」是社会对恋人话语的编码,「从恋人主体的角度来看,故事是不存在的」。所以恋人话语不能从某种叙事中寻找,而应该在不连续的片段中寻找,这些片段的「情境」包含了一种情绪的散发,一段台词,一个微秒表情的捕捉。这样看起来,滨口龙介其实非常符合巴特的口味,这在处女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表现得尤为明显。另外,某些女性作家的写的故事大量包含了这种「情境」,如果要论《恋人絮语》的第一印象,恐怕还是张爱玲。但是《恋人絮语》又是一部提纲,一部辞典,为了扰乱故事的形象,特意编纂的关于「情境」的辞典,阅读方式不是顺序式的,而是查阅式的。

白学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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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

默契。恋人想象自己在跟情敌议论情偶,奇怪的是,想象出的这一情景居然在他身上生发出某种同谋的快乐。

1.双人赞

我可以和这个人——他和我一样,也爱着情偶——随意谈论情偶:这是我的对手,竞争者,对称物(敌对是个方位的问题)。我总算能跟一个知情者来评论对方了;由于两人都摸底,所以我感受到欣逢知音的喜悦;在这样的评论中,对象既不会被拒之千里之外,也不会被割裂肢解;他停留在这种二重表述里,受其庇护。同时,我与意象保持一致,与这面能反映我面目的镜子保持一致(在对手的脸上,我看到的是我自己的恐惧和妒忌)。我收起自己所有的妒忌,跟对手一起兴致勃勃地围绕着缺席的情偶喋喋不休;由于两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她,那缺席者的客观性就更能得到体现:我们潜心于一种严格而又有成效的体验——既然有两个观察者,况且两人的观察又是在同样的条件下进行,对象被证实了……:我发现我是对的……(有理由感到幸福,伤心,或忧心忡忡)。

(从词源学的角度来考察,默契一词拉丁文的原义是:我眨眼,我眨一下眼睛,我闭上眼睛。)

2.谁是多余的人?

终于,出现了这样的反常现象:情偶自己倒几乎成了这三角关系中的多余者。这种现象往往在某些困境中可以见到。当情偶埋怨或贬低我的对手时,我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方面,不去利用对我有利的知心话——那似乎能「加强」我的地位——是一种「高尚」行为;另一方面则是出于谨慎:我很明白自己跟对手处于同样的地位,并且,从今以后,一切心理活动、一切价值都被撇开,任什么都不能保证我将来不会遭遇同样的命运。还有些时候,我向对方称道我的对手(为了表示自己「豁达」?),对此,对方却古怪地表示抗议(为了讨好我?)。

3.对手

嫉妒是一个三项等式,带有三个可互换的(不确定的)项,人们总是同时嫉妒两个人:我嫉妒自己的情偶和自己的情敌。对手也为我所爱:他使我感兴趣,使我惊讶,并呼唤我(请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永恒的丈夫》)。


千年女优的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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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

相思。情人的离别——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多长时间——都会引出一段絮语,常常将这一分离的时刻视为受遗弃的严峻关头。

1.远方的情人

许多小调、乐曲、歌谣都是咏叹情人的远离。而在维特的生活中却没有这一经典性的情境。理由很简单:情偶(夏洛蒂)并没有远离他乡;偶尔离开的是恋人自己——维特。而远离是就对方而言的,对方离开了,我留下了。对方永远不在身边,处在流离的过程中;从根本上说,对方始终漂泊不定,难以捉摸;我——热恋中的我——又注定了得守株待兔,不能动弹,被钉在原处,充满期冀,又忐忑不安——像火车站某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包裹。思念远离的情人是单向的,总是通过呆在原地的那一方显示出来,而不是离开的那一方;无时不在的我只有通过与总是不在的你的对峙才显出意义。由此看来,思念远方的情人从根本上就意味着恋人的位置与他情人的位置无法相互取代;这就是说:我爱对方要甚于对方爱我。

2.女性的倾诉

要追溯历史的话,倾诉离愁别绪的是女人:女人在一处呆着,男人外出狩猎,四处奔波;女人专一(她得等待),男子多变(他扬帆远航,浪迹天涯)。于是,是女人酿出了思夫的情愫,并不断添枝加叶,因为她有的是时间;她边纺织边浅吟低唱,纺织小曲里透露出安详宁静(纺锤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和怅然若失(听来那么遥远,风尘仆仆的节奏,大海的汹涌,车行的辚辚声)。由此看来,一个男子若要倾诉对远方情人的思念便会显示出某种女子气:这个处于等待和痛苦中的男子奇迹般地女性化了。男子女性化的原因主要不在于他所处位置的颠倒,而在于他的恋爱。(神话和空想:人类社会起源归功于——未来也将属于——有女性气的主体。)

5.把玩分离

我这样不停地诉说思念之苦,实际上是个很荒唐的情境;情人不在场,所以她是谈论的对象;而在我的倾诉中,她又是受话人,所以又是在场的;这个怪现象引出了一个无法成立的现在时态;我被夹在两个时态中无所适从,既有描述谈论对象的时态,又有针对受话人的时态:你已经远离(所以我才惘然若失),你又在眼前(既然我正在对你说话)。从这里我才悟出现在时这个最棘手的时态是怎么一回事,这原来是焦灼不安的一种迹象。分离仍没有结束——我还得忍受。所以我得左右这个情境:将时间的错位转化为一种往返,从而造成节奏韵律,将语言戏剧化(分离才造成语言:小孩将线轴当成一个玩偶,抛开又拾回,摹拟母亲的离开和归来,由此形成了一个纵聚合关系)。对远方情人的思念成了一种积极的活动,一桩正经事(使我其他什么事都干不成);从中衍生出许多虚构情境(怀疑,怨艾,渴望,惆怅)。语言经戏剧化后,对方的死亡被推延了:据说小孩子很快会从相信他母亲不在身边转而相信他母亲已不在人世。这其间只有很小的间隙。活跃情人不在的情境便是延长这个间隔,推迟这个信念的突然转变,以不至于很快相信对方已不在人世。
#1 - 2023-12-11 08:30
默契是一种自恋的想象,自己在镜子中找到了认同,但是情敌看到的也可以有视差

情偶的确是第三者,如果从性关系不存在出发,第二者是大他者
#1-1 - 2023-12-31 00:55
海盗丸子
太刻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