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6-16 01:14 /
突然想到。
阅读作品的时候,较真的程度不应该与日常生活中求证事实时的程度持平,即:
除去明显的,不符合物理世界公理的,明显有悖逻辑因果的部分,对于一些夸张/出人意料的设定应当以接受为基本态度。


经常看到以“机械降神”批评作品的评论(并且该词存在一定程度的错用误用),指向作品的无趣。但现实社会中以强力解决弱者矛盾的事情比比皆是,如果作者能巧妙降神,我认为并无不妥,甚至可以说是开启新篇章,或是拉开幕布。
主要是用得巧不巧妙。

“命运”也是我经常看到的词汇,当然大家对其褒贬不一(也有人称其为机械降神)。同样,用法才是一个元素是否能取得人心的关键。
譬如《魔法少女小圆》里被拧成麻绳的小圆的“命运”。以现代汉语词典为范本,首先解释词义:“迷信”并非“命运”一词必然包含的释义,“遭遇”才是,侧重于事实发生。

本作,由于晓美焰不断穿越时空,圆的“命运”:
1)在事实意义上是因果律的必然结果;
2)但也具有一定的迷信意义。即圆焰二人第一次的偶然相遇,以及巧合中生成并且不断加强的羁绊才导致最终的救济魔女。

此处可以对照牟宗三所说的:
1)逻辑必然性(logical necessity)
2)历史必然性(historical necessity)

因果律是必然的,参照本作中世界运行的公理(孵化者的法则),魔法少女必然走向毁灭。
偶然的相遇是必然的,但这样的必然是一次性的,“没有如彼”。

本作ost中的曲子《inevitablilis(不可避)》,也是本作的另一支theme,“命运”就是“不可避”。
所以为何我们会产生“迷信”的“宿命感”,或是对“命运”一词产生宏大的情感呢——因为它虽然同时是逻辑与历史的必然,坚不可摧,可这些稳定的东西在个体身上的体现却是善变的,让悲欢离合有了依托。
最终,小圆本身成为了宇宙的公理,一个变动的个体成为了静止的概念。
“没有如彼”、“不可避”。
这样的命运是出人意料的,又是合乎情理的。整个作品从第一集的QB诱骗少女,到世界的轮回,再到冲破概念的桎梏,是完整又有深度的。
(当然,续作很难在更高层面上降神了,因为圆焰各自都成为了概念,这已经是最顶层的东西了,只能在小地方修补,所以我对新作持一定怀疑态度。)


反面教材是《火影忍者》。
鸣人在故事早期被称作吊车尾,毫无天分,身负尾兽遭人白眼,但他努力又努力,为了破除大家的误解重建人与人的羁绊,仿佛就是要来踩踏“刻板印象”“宿命论”之类的词汇。
但在鸣人身上逐渐堆砌起头衔来,最后他居然变成了仙人后代。
不否认这给他堆出了很大的噱头,很高的天赋及战力,但这让从中忍考试开始就收看作品的我感到了严重的违和感——故事的主题完全变了——尽管战斗变得帅气又华丽,可它已经是另外的东西了。
这样的所谓“命运”“有种钦定的感觉”,让前期的感动一文不值。具体就坏在“必然性”来得太容易,又盖上了我们生活中非常讨厌的“家里有皇位继承”故事,世界的兴衰完全取决于个人努力,而非历史进程。

和小圆相比,动人的程度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们戏称鸣人为“太子”,但绝不会称它为“神”——“神”有神性,亦有人性,更是一种概念——而“太子”只是一种肤浅的政治/权力象征。


跑题八万里。
再跳出作品:
当虚构故事被搬上舞台,当我们读者/内容接收者愿意融入这个虚构世界并产生一定程度的代入感时,“虚构”就成了“我们的真实”,也就是我们的历史。

那么,在此处:
①逻辑的必然性同样要让步于历史的必然性;
②我们也要接纳虚构世界的“逻辑”基点;
③作者运用素材的手法决定读者的接受度。




总之,随便的把一项人类思想的结晶(不论好坏)简单贴上标签,批判一通,我觉得没有百分之百的蠢,起码也是百分之九十的懒惰。作品是作者本身意志的表达。剔除最低限度的事实批判之后,作为内容的选择者,我们也应当努力融入其中,因为——语言具有欺骗性,为了解真意,我们应当献出诚意。

——

①机械降神:拉丁文词组deus ex machina(英译:God from the machine),翻译自希腊语ἀπό μηχανῆς θεός(apò mēkhanḗs theós),意思是机关跑出的神,中文一般翻译为“舞台机关送神”、“机械降神”、“机器神”、“解围之神”等。
在古希腊戏剧,当剧情陷入胶着,困境难以解决时,突然出现拥有强大力量的神将难题解决,令故事得以收拾、有个好结局。扮演神的演员会利用起重机从舞台上方降下,或是起升机从舞台地板的活门抬上。这种表演手法是人为的,制造出意料之外的剧情大逆转。
https://mzh.moegirl.org.cn/%E6%9C%BA%E6%A2%B0%E9%99%8D%E7%A5%9E(%E7%94%A8%E8%AF%AD)

②命运:
(1)指生死、贫富和一切遭遇(迷信者认为是生来注定的)。
(2)比喻发展变化的趋向:中国人民已经掌握了自己的~http://www.hydcd.com/cd/htm_a/22971.htm

③逻辑的必然性(logical necessity)是形式的(formal),有前提则必有结论。
④历史的必然性(historical necessity)。
如黑格尔所说:“精神发展存在一个内在的律则(intrinsic law),历史是精神的发展史与表现史。”
牟宗三:“历史的理由并没有逻辑的必然性…事实上它就是如此,并没有如彼,这就是历史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