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4-27 21:06 /
(本文只是单纯的感想,并且是在作者只看了灰姑娘女孩本家4集以及u149漫画原作不到20话的情况下得到的感想,因信息不足造成的理解的偏差或许只能靠读者诸位来自行矫正了)
一,镜子里看不到的自己的脸是什么?
       或许是作为一种与作品相称的童趣,亦或者是增加文本丰富度以及暗示性的技法,u149的单话标题并没有像原作漫画一样直接使用当话所想要集中描写的人物,而是用一个个脑筋急转弯取而代之。“镜子里看不到的自己的脸是什么?”作为第一话的标题,比起一个问题,更像是对动画这一文本本身的答案。
       那么,镜子里看不到的自己的脸是什么?从开头本身来看,爱丽丝梦中的脸并未完全在梦里的镜子前映照出来,而我们第一次在镜子中看到她的脸是在起床的时候。这时,这个标题本身所给出的答案就十分有趣了:镜子里看不到的自己的脸是睡脸,因为自己在睡觉的时候无法看到自己的脸。如果放在更为象征层面的语境,那或许就是爱丽丝在自省式的目光下,对自己所怀抱的小小梦想一种焦虑却又有些羞耻的心情。这一梦想就像她名字中的爱丽丝所带有的稚气一样,只能在沉睡或者松懈的时候出现,被观众或者她自己所看到,而在镜子这样忠实地反应现实的光学道具面前无所遁形。
        第一话所想要描述的,也正是镜子下真实却又冷淡的现实世界与角色身上所怀揣的小小梦想之间的张力。镜子本身的光学性质令其反射下的世界比动画单纯所描绘的世界要具有更强的间离感,回忆起开头的镜头,当爱丽丝醒来时,为了营造与梦境相疏离的现实感,此处特地使用了较大景别来拍摄一整个完整的起床动作,而梳妆镜的反射也强化了这一整个场景的客观视角。在爱丽丝夜晚回家的场景里,同样是基于镜子构筑这个场景的写实性——换言之,把镜头当作窗而非画框的一面:爱丽丝从镜头的深处走到镜头的前景部分,一个强调纵深的运动,在出镜前,爱丽丝转头对镜头外可能存在的危险进行警惕,而在完全出镜之后,她在镜头外的身影被街角的镜子所反射,同样体现在了画面里。令这样写实的远近感成立的另一个关键则是冈本学本人对于世界观的细腻刻画,或者说,在动画这种媒介里,被反射的世界本身的写实感同样是需要后天完成的。
        不止于镜子,第一话中同样也对有着类似反射光学性质的荧幕进行了类似的利用。比如练舞室中ipad上的未读消息,作为荧幕的ipad同样反射出了天花板上的电灯,与爱丽丝非常元气的“非常感谢你”相对的,这里父母的未读消息与ipad屏幕熄灭反射的设计无疑是让情绪低落下来的转折点。ipad上的信息讲述着爱丽丝梦想的开端,但ipad本身却也是反射现实的镜子,这样的双重性质可以说是这个设计能够成立的关键所在。再把视野打开一些的话,第一话中这样的反射性物件几乎是无处不在,毕竟玻璃窗几乎是现代社会景观中难以缺失的一环,而同时本作对这些物件的反射性质可以说刻画得十分之精细,其中最大规模的镜子,当属346事务所的大楼。在灰姑娘女孩本篇之中作为主要舞台的大楼,在本作之中成为了被置于后景的城市景观,阳光下反射着城市镜像的大楼既是作为偶像的梦幻发源之处,也是城市中现实存在的造景,可以称得上是现代的城堡。而配合这一城堡出现的,是爱丽丝的歌声,在mv一般的氛围里,下一卡中的窗子把置于前景的都市梦想重新安置回了背景,仿佛暗示着她的梦想无法在现实世界里长久存在。她所梦想的身姿,她所想要改变的现状,在这个第一话里,还只是尚未破壳而出的雏鸟。
       但是,镜子在本话中也并非单纯是一种不近人情的存在,正如在上一段中所说的,在许多场景里,这样的镜子带有双重的性质。最为明显的,当然是本话高潮处爱丽丝越下台阶的镜头。在这个场景里,两侧的镜子所反射出的镜渊构成了一个不断反射爱丽丝的影像直到镜头最深处的奇观,此处的镜子一方面制造了一个极度显著的透视和纵深关系,但同时又让这样的纵深关系被爱丽丝所掌控,仿佛能撼动整个空间的爱丽丝在这里第一次在与现实的对峙中取得了优势,即便这优势是稍纵即逝的。而另一个带有反射性质,同时也是爱丽丝和灰姑娘女孩系列中相当重要的物品则是ed中出现的水晶鞋。穿上之后,就能从灰姑娘成为闪闪发光的偶像,这样可以说是梦想的结晶的物体所带有的反射性,或许正是对本作梦想与现实之间复杂关系的最好写照。想要穿上水晶鞋,但穿上之前却又会不可避免地从水晶鞋上的倒影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不安地对自己的内心发问:自己是否配得上这双水晶鞋呢?但却又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因期望而逐渐加快的鼓动。我想,爱丽丝就是会一边思考着这样的事情,一边进行着每天的训练吧。
二,匿名、时钟与灰姑娘
        除了刚刚所说的“镜子中看不到的自己的脸“这样文本上的一一对应之外,本作开头的梦境实际上有一个难以解释的矛盾:明明是以视线作为剪辑和叙述的关键,但是在开头的构图中却又把眼睛用彩带遮住,让人难以辨别视线的方向。实际上,在第四个镜头结尾爱丽丝的转头就因为没有视线的暗示导致难以确认两扇门在位置上的分别。
        在思考这个矛盾之前,或许不妨先回过头来看看灰姑娘女孩本篇之中类似的做法。在灰姑娘女孩第一集中,就有这样一个场景。在高雄统子经过精心设计的调度与剪辑之下,还是花店店员的涩谷凛的脸完全没有出现在镜头之中。或许是想要强调一种在成为偶像之前还是“灰姑娘”的匿名性,换言之,为了强调她们作为角色或者作为偶像之前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或者说这个庞大的社会之中的一员,在第一集开头中也以类似的方法进行了许多的处理:灰姑娘企划的成员们仰头看向巨大的荧幕亦或者是广告招牌之中的偶像,而隐去了自己的脸。通过这样有意识的构图,高雄得以描写憧憬偶像的“一般女孩”们热忱的视线。而沿着这样的思考回路走下去,或许会认为u149中开头遮挡眼睛的构图方法或许正是在描写爱丽丝在成为偶像之前的匿名性,不过本作的语境似乎并没有肯定这一论断。
       在第一话中,有许多爱丽丝照镜子的场景,在这些场景之中,普遍采用的是爱丽丝的主观镜头。而借助这样由内而外的目光,我们通过镜子由外向内地对爱丽丝本人进行审视,这里的镜子把爱丽丝同时置于看与被看这一关系的两端,其中很难说有未来理想中的爱丽丝所存在的余地,而这样的目光真的能够有着能和高雄所描绘的热诚的目光有着同样的性质吗?正如前文所说,本作中所描绘的反射性质并不能够映出角色内心所期望的梦想,相反,作为现实的延申,透过它们只能看到现实中的自己,也就“意味着面对自身的极限,催人衰老的岁月,并直视自我不愿意接受的令人痛苦或者焦躁的事实”。在梦境中,通过将彩带挡在眼睛之前的表现,也正是对自我审视的目光的抵抗,而将注意力引到彩带之上,进而去把目光投向两扇与彩带相连的门,但是这个过程中,又不能让爱丽丝在镜子中反射出的影像——这一影像是基于她的目光所成立的,成为梦境的主导。既要代入其目光,又不能过于强调这一目光本身的存在感,但同时还需要提示这个目光本身所具有的危险性,开头所做的就是这样如同走钢丝一般的事情。
       在隐去面容的描写之外,本作也在其它的地方对于灰姑娘女孩本篇的文本有着有趣的化用。在灰姑娘女孩本篇第一话中,一个相当重要的意象就是时钟,随着武内p的到来,卯月练舞室中的时钟重新开始转动,第一集op处也有飞速转动的时钟的描写。而本作中虽然并没有那么显眼,但是也同样出现了时钟相关的意象:在小偶像们第一次出场的时候,话题最后转到了“制作人真慢啊”,然后是一个时钟的镜头,而其下一个卡则是从这个时钟的位置拍摄的广角镜头,强调了所有小偶像目光齐聚时钟的视线。对照原作漫画,这个情节是动画中原创的,尽管动画原创的部分已经数不胜数了,但是这里确实是一个值得一提的改编细节:动画中,特地强调了这一事件和时间的关系,也就是迟到,但是原作中并没有暗示这里存在“制作人和偶像们约定好的时间”。另一处,则是爱丽丝提出要去更换制作人的时候,bgm一转成为紧张而又略显高亢的节拍声,而这里的节拍声不禁让人想起时钟滴答的声音。这两个处理之上,时钟,或者说正在流逝的时间,在本作的语境下与某种危机挂钩,而与本篇中开头部分积极的描写可以说大相径庭。
       在这里,我当然没有办法解释这些事在整个文本中意味着什么,毕竟我也不是staff肚子里的蛔虫,但是到目前为止,u149和本篇在各个方面都显示出了一些微妙的差别和联系。再想想灰姑娘本篇开头处那些荧幕吧,在最小也有一人高的萤幕之外,包括主角们在内的许多路人都在注视着透过荧幕在日本各处展现自己的偶像们,但在本作中,这样的视线变成了独属于爱丽丝一个人的视线,她所注视的,也并非带有反射性质的荧幕,而是地铁上被打印出来的广告,甚至因为空间关系的限制,她只能从一个极度受限的角度去观察广告上的偶像,她与广告之间的关系也只剩下在地铁逼仄空间上一个小小的高低位置关系,而非本篇中那样华丽的光与影的对比——甚至在这个场景里,只剩下了一闪而过的自然光,而非作为都市华丽象征的人造光源。在本篇中大张旗鼓描写的关系,在这里则被写实的空间所压制,成为一种只能在主体内部存在的向往,在本篇中希望快点流逝的时间,在这里成为一种让人焦虑的,与危机相联系的时间,而在本篇中偶像们想要从默默无闻的芸芸众生成为偶像的身份转换,在本作中则更强调一种内在的超越——克服自己对自己那种冰冷的目光,而去触摸真正能够连接着未来的“彩带”,结尾的爱丽丝不正是通过用脚触摸了仿佛倒影一般的地面从而踏上通往城堡的台阶吗?
三,非小孩不可做到之事
        就我个人来说,当我看到这部动画的开头时可以说是十分惊喜的。毕竟在实际观看之前,我更多地是期望它描绘一种和可爱小女孩相处的粉色氛围。但是,本篇开头就就选择深入爱丽丝的内面世界,并且描述她作为主体的一面,而在梦醒之后的一系列镜头里,也是一个信息密度和表演密度相当高的场景,在模仿真实胶卷质感的写实风格之下,描绘的是一家人在早晨之中的日常,横向pan对于空间关系的暗示也非常老道。但在这样写实的描绘下,这些身高149cm以下的偶像的故事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这一点也通过动画中的大人物部长之口说了出来:“不好办吧,这些都还是小学生啊。”甚至第三话也有制作人接工作时,对方听说是小学生立刻翻脸的描写,并利用渐进的纵深关系暗示这样接连碰壁的现状。可以说,依靠这样写实的路线和致密的演技,使得叙事的张力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存在:小孩能够做好偶像吗?
        虽然在前两话的时候,还未涉及偶像工作议题的动画还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但第三话和第四话中都描写了利用小孩子、或者说作为小孩子的偶像自己的特质解决工作问题的情节。第三话通过两个强调摄像机位置的FIX镜头把米利亚作为年幼的姐姐的一面,和在网络观众面前绽开笑容的偶像的一面相联系,网络直播的危机之中,观众们因为米利亚的笑容和小孩子本身的天真而消解了敌意,尽管米利亚对这件事的自觉有几何这件事没有被明确描写出来,但她在此所扮演的角色绝对不是装嫩的大龄前辈能够顶替的。其中的区别就在于,人们愿意去相信小孩子是表里如一的,而对于偶像这样需要表现“人前的一面”的职业而言,偶像的性质本身就暗示了“私下的一面”的存在,对于小孩来说,人们又愿意相信他们并没有这样不同面的区别,这一方面让大人们觉得小孩无法当好偶像,但当小孩们真正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着这又让其所展现出来的一面获得更强的吸引力与信任感。第四话也是如此,被要求演出不同情景下反差的桃华,正是依靠从始至终贯彻的自我所带来的一体感从而获得了大腹便便的导演所谓的“摄影质量很高”的画面。
        在第一话的ed中有这样一句歌词:“在这双鞋还合脚的时候,一起玩耍吧。”这句歌词在neta灰姑娘童话中的水晶鞋的同时,也强调了一种现在的时态,现在还能玩耍是因为“这双鞋还合脚”,那么未来呢?十年后呢?等到这些小偶像长大之后,她们还能作为偶像继续活动吗?对于偶像这一很难言稳定的职业来说,每当想到这几个问题都会让人倍感痛苦。在u149这部动画之中,不像是灰姑娘女孩本篇,时间并非是这些小偶像的伙伴,随着时间流逝所带来的成长所意味着的并不只是一般日式偶像让粉丝与之共感的闪耀瞬间,同时也是可能丧失她们特质的危险瞬间。因此我们能看到,本作中所描绘的“成长”,强调的是不要被外界因素所影响,做她们自己,而非带有残忍意味的和过去自己的诀别,第二话和第四话中的问题,几乎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解决的。
        而作为本作中被重点刻画的对象,爱丽丝,她对自己名字中的爱丽丝抱有的羞愧感,正是源于其对于自身幼小的一种焦虑。她的“做她自己”会是什么样呢,我现在还无法断言,但我相信那是与年龄和偶像的闪耀相关的,以一种孩童的姿态在舞台上达成的美妙瞬间。
四,存在于此的镜中人
        在第一话中,同样被以相当浓厚的笔触描绘的是制作人米内p,如果说和爱丽丝相关的内面描写构成了第一话的一极的话,那么构成第一话另一极的则是对制作人以及与其相关的各种“大人世界”的描写。他们之间的关系既是本话剧情转变的关键,也是被重点描写的对象。正如三牛老师视频所提到的,两人之间的上下手关系,相互之间的优势关系的变化构成了本集后半的骨架。
        在本集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天桥的场景里,米内p跑上了楼梯,在楼梯之上向爱丽丝承诺其未来闪耀的可能性,在这个场景里,尽管打向爱丽丝的镜头能够看出她在仰望,但是p的镜头却没有强调其站在高处、或者说强调一种仰视的空间关系,相反,这里通过平视镜头与跟拍,强调的是作为人物本身的存在感。换句话说,这里的爱丽丝所仰视的,不再是被写实的空间限制下只能斜视的偶像的宣传画,而是一种能够正面看到的名为偶像的可能性。倘若用本篇的意象来看的话,此处的米内p正像是灰姑娘女孩开头中那些巨大的宣传画,爱丽丝在这样的“荧幕”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内部所包含的可能,也就是自己梦想的具现化。就像灰姑娘女孩第一话op中那些赤脚的女孩一样,向着镜子伸出手去,便能触及未来理想的自己,在所有的镜子都被写实化以至于让人感到疏离的第一话中,米内p是唯一还保有童话中魔法的镜子。而映照于其中的,正是连爱丽丝本人都不会堂堂地承认的,稚气却又闪耀的梦想。
       无需多言,在灰姑娘女孩本篇的语境之下,没有人会去质疑少女们想要穿上水晶鞋成为偶像的梦想,但在u149的语境之下,这一梦想丧失了不言自明的基础,成为了一种更加隐秘同时又更加私人的梦想,是在这个现代的舞台上四散于城市的角落中、需要人们去发现的存在,小大人的爱丽丝当然不会让这样的梦想轻易出口。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需要米内p这样的人代替爱丽丝把梦想在现实之中化为言语。不论是在ktv阴暗包厢中,还是在爱丽丝的睡梦里,身处不同地点的两人所唱的正是同一首歌。
“拜托了,灰姑娘,不要让梦想仅仅只是梦想。“
“来找寻吧,my only star,尽管还是十分渺小,只为将来绽放光芒的那天。
Tags: 动画
#1 - 2023-7-17 22:31
知乎上写了点关于ep11和ep12的感想,姑且也放在这里吧
https://zhuanlan.zhihu.com/p/6438877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