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0 19:22 /
自毕业后,就少有玩游戏的时间,但好在春节,可以名正言顺地忙里偷闲。于是大年初一的烟火声里,我拉上窗帘,用一个下午看完了《烟火》,仿佛回到几年前通关《还y》的那个深夜。

当然,之所以提起《还y》,并非是忘却了出品方的行径,要来引诸位的不快。实在是就游戏本身的素质而言,二者存在着一些无法忽视的相似之处,让我游玩时就已在心中暗暗做了比较,现在姑妄写出,以备诸君之一笑。

从结构上看,《烟火》和《还y》一样,都将演出的中心选在了一家人生活的套间,以房门连接灵异发生时所展现过往场景。如此把不同时空的经验并置在同一个舞台,使得跨度很长的故事时间(即警察看到死者经历的心理时间)被纳入到了较为短暂的叙事时间(警察两次昏倒其实都只发生在一天之内)中,给人一种“三一律”的紧凑感。

从画面表现力上看,《烟火》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招魂这一过程,二者的处理可以说难分伯仲,《还y》采用了近似黑色浮雕的质感,一方面营造了压抑庄严的氛围,一方面也降低了拔舌剜目的血腥;《烟火》则几乎全部留白,黄泉漫漫,仅凭扁舟一叶,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观者自身也似化为游魂,茫然而无所适从。但在转场上,《烟火》的平面作画优势尽显,纸钱变成小舟、灶台看到地狱,尤其咽下的鱼肉化作铡刀那一幕,完全可称惊艳。

而从主题上看,二者也是大同小异,爱子如命的家长、人财两空的惨剧,最终指向的是对愚昧与迷信的批判。而这也正是二者的高明之处:恰如《唐吉诃德》以骑士的形象来反对骑士小说,作为东方题材的恐怖游戏,自然处处不离鬼神,但其目的却不在于让观者信以为真,而是在报应、叫魂、招魂等一系列造势后,揭露其虚妄之所在——可鉴鬼神的明镜,最后照见的不过是叵测的人心。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个问题。正如韦勒克所说:“现实主义理论是极为拙劣的美学,因为所有的艺术都是‘制作’,并且本身是一个由幻想和象征形式构成的世界”(《文学研究中现实主义的概念》)。强调客观真实的现实主义文学仍需凭借虚构来构建故事的大厦,这一基本矛盾同样体现在这两部作品中:通过种种灵异现象来推动故事进程的游戏,却旨在打破对鬼神之事的迷信,这是否也形成了对作品自身的否定?

我以为并非如此,相反的,这恰恰是二作的张力之所在。反对迷信的主题,所指向的是游戏外的现实生活,即逻辑的真实,而游戏中的灵异现象,却是人物心灵力量的外化,有一种情感的真实。作为游戏的旁观者、局外人,面前的作品再怎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假戏真做,不过是一场虚惊,你我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我们乐于见到作品力有超越生活逻辑的表现,渴望张扬故事中被压抑的情感,希望实现剧中人未了的心愿。

正如汤显祖所言:“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于是,死去的母亲能为女儿的生日订下蛋糕,失踪的老师能与警察一同见证案件的真相,对此我们并不觉得荒诞不经,因为你我心中的波澜早已汇入了故事的起伏跌宕之中。死者显灵、时空变幻等情节,也由此超越了单纯的非自然元素,而成为一种表现手法,不再只服务于塑造神秘惊悚的气氛,而成为角色内心情感的具象。这才是东方的魔幻现实主义,扎根于我们自身的文化之中。

自然,从叙事策略的角度来说,比起借第三人之口把故事和盘托出,通过灵异体验的引入让观者亲历其中,见证故事的走向,也是十分值得称道的,但比起上文所说的情感张力而言,反而不足为外人道了。

2022.02.04
Tags: 游戏

关联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