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amoto2022-5-22 15:18 /
【原载于《中国民兵》1997年02期，作者：吕国英。】
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日子。
1996年12月4日，我国最大的通讯机构——新华通讯社向全国所有新闻传媒播发了这样一则通稿：违法制作美化日本军国主义游戏软件，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日本光荣公司被处罚。
以下是通稿原文：今年4月1日至7月2日期间，日本独资企业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未经新闻出版管理机关审核，违法制作了从日本光荣株式会社承接的电子游戏软件《提督的决断—Ⅲ》的中方语言移植业务和计算机图形修整业务。在制作过程中， 四名中方员工因发现软件资料中有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美化日本军国主义的内容予以抵制。
天津市委、市政府对此事非常重视，指示有关部门迅速开展查处工作，追回了已寄往日本的软件样片，将样片及全部有关资料扣留审查。对光荣公司在制产品逐一进行审核，发现这些在制品均未按照我国的有关规定经新闻出版部门审核批准，责令其不得继续生产。
经调查取证，审查鉴定小组认定，《提督的决断—Ⅲ》游戏软件是表现“二战”题材的历史仿真电子游戏，其中载有歪曲历史 事实、美化战争罪犯、宣扬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等有害内容，属违法电子出版物。……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天津市新闻出版管理 局对天津光荣公司依法作出处理：没收并销毁全部有关《提督的决断—Ⅲ》游戏软件和资料，责成光荣公司对此行为公开作出深刻检查和反省，对主要责任人作出严肃处理，并保证今后不再 发生类似事件，没收制作《提督的决断—Ⅲ》的违法所得折合人民币11526.42元，按规定的最高处罚额度，对光荣公司处以违法 经营额5倍的罚款折合人民币479314.00元，以上两项共计人民 币490840.42元，全部上缴国库。
从发现“有害”到实施调查取证，这之中经历了怎样的曲折？中方四名员工何名何姓？有害电子出版物又是如何被公开曝光的？日方代表对本公司的所作所为又是何种认识？
1996年7月9日上午，天津市新闻出版管理局。
伴着上班的钟声，工作人员刚刚落坐办公桌前，门前就出现了两位特殊的“客人”。来人向工作人员鞠上深深的一躬，少有光泽的眼睛中满是负疚的神态。他们首先向工作人员提交了一份书面材料，通过翻译解说，工作人员听到了“客人”如下话语：“我们公司的业务中，出现了有伤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本公司确实有欠考虑”，“对此错误我们愿坦率承认，并诚心向中国人民谢罪！”“客人”还代表公司及其总部表示“要对此事深刻反省，并“保证今后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两个客人是谁?他们是日本在天津设立的独资公司——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他们所说的“业务”就是该公司设计制作的仿真电子游戏软件——《提督的决断一Ⅲ》。
很显然，日本公司“罪”自《提督的决断—Ⅲ》。那么，《提督的决断—Ⅲ》所表现的是什么呢？
一张《提督的决断一Ⅲ》电子游戏光盘放入计算机光盘软驱。操作人员简单操作，计算机屏幕上便出现了被国际军事法庭处以绞刑的“头号”战犯一一东条英机仿真图像，紧接着是臭名昭著的山本五十六的旗舰——“大和号”，随后是日本军旗、留有仁丹胡子的日本军官。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日本飞机、军舰、纳粹德国军官、注以十分醒目“卐”符号的飞机、大炮、军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太平洋战争“拉开序幕”。操作人员继续操作，游戏中德、日、意法西斯侵略者与同盟国英、法、美、中国陆、海、空军，在各自的“提督”（海军司令官）统领下，展现全方位大战情景。随着游戏的推进，游戏常出现日军“顽强”作战，屠杀无辜，以东南亚街市为背景的城市被日本沦陷，建筑物上升起日本国旗、日本军人一片欢呼……
很显然，50多年前由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给中国人民造成巨大灾难、也使整个亚洲人民陷入异常苦难的侵略战争，因其是一场非正义的反动战争，最终以彻底失败而告终。被国际军事法庭处以绞刑的“头号”战犯东条英机，是一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纳粹法西斯是全世界和平人民公认的嗜血恶魔，早已成为历史垃圾！如今，这些被历史宣判了的“强盗”、“罪犯”，竟又死灰复燃，阴魂再现，还要成为“胜利”者，岂不是对抗日战争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历史的反动，岂不是对历史真实的反动！岂不是对全世界人民和平感情的亵渎！岂不是对深受日本侵略者之害全中国人民和亚洲人民的犯罪！
就是这种电子游戏软件，去年5月13日竟出现在日本株式会社光荣总公司设在天津的光荣软件有限公司中。总公司发给天津公司的这批加工任务说明和要求明确规定：这是第三代《提督的决断》，须进行仿真彩色设计，并须进行汉（汉语）化编程等。
首先接触该项工作的是该公司电脑动画部的中国青年职员梁广明、高原、郭海京、祁巍。作为第一道工序，他们的任务是将东条英机、山本五十六、“大和号”战舰、纳粹法西斯军官及其武器装备、日本侵略军军官、军旗等一一输入计算机，然后借助586计算机三维动画功能，对这些“形象”进行仿真、彩色设计。当他们看到标明设计制作要求的图片资料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战犯竟是“耀武扬威”的将军，积满罪恶的战舰竟“神圣不可侵犯”，给中国和世界人民欠下巨大血债的法西斯侵略者一个个“气宇轩昂”、“神神然不可一世”……四位热血青年的眼中简直要射出利剑：这种东西出现在中国人面前，是对整个中华民族的严重亵渎，伤害的是所有中国人民的感情！这样的设计我们不能做。四位青年商定，首先取得电脑动画部部长（中国职员）的支持，进而组织全公司所有中国职员共同抵制。然而当他们找到那位被日本代表聘为“部长”的中国职员时，竟未得到支持。在劝说未果的情况下，四青年即决定直接与日方代表、该公司副总经理高桥正则先生对话。
5月13日下午1时许，公司刚刚上班，四青年即一起来到高桥先生的办公室。
气氛显然是非常严肃的。
“为什么不接受公司指派的工作？”高桥先生问。
“任何人都没有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权利！”四位青年回答。
“你们指什么？”
“毫无疑问，仿真彩色设计本身就是非常不严肃的，也是极不负责任的。这种设计必然美化侵略，炫耀武力，宣扬军国主义和纳粹法西斯主义，混淆正义与非正义的界限，等等。”
“没有那么严重。这只是一种游戏，不能跟历史牵在一起。”
“既然为游戏，为什么要仿真设计？既为游戏，为什么要选用真实历史事件？既为游戏，为什么置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世界和平人民的尊严而不顾？！”
“游戏选择一定的历史背影，自然要出现那段历史的人物、事件等。可是历史是历史，游戏为游戏嘛。”
“这种观点不仅不能成立，而且也是十分荒谬的。用游戏形式再现历史事件，这种游戏早已超出了游戏本身的意义，此其一；历史决不可游戏，此其二。利用游戏的不确定形式表现历史，不仅是对历史的反动和亵渎，更重要的是抹煞了是非观念和正义与反动的界限，这与涂抹和篡改历史并无两样。对于不了解历史的后来人来说，这比篡改历史对他们造成的错误导向更严重，毒害更深。”
“这就说远了。在30-40年代，日本给你们祖父辈是造成了一些伤害，所以你们一见到日本军人形象就反感、就难以接受，这也可以理解。”
“不是一些伤害。而是惨绝人寰的灾难！作为受到巨大伤害民族的子孙，我们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但必须指出，我们代表的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任何人都绝对无权利肆意玷污和亵渎的。”
“退一步讲，你们只设计这一批，今后这样的活儿不再发往中国，只在日本做，总可以了吧。”
“一次杀人就是死罪。应该说明的是，反对法西斯主义，警惕军国主义阴魂复活是全世界人民共同的责任，是世界人民，当然也包括日本人民在内的一切热爱和平、反对战争、反对侵略人民的共同愿望。这种宣扬法西斯和日本军国主义，赞美侵略，炫耀武力，混淆是非界限的事，在中国不能做，在任何一个国家不能做，在日本同样也不应该做。”
“既如此，我只有用我的措施了。”
“请便！”
其实，四位青年早已做好被“措施”的准备——最恶劣者莫过于“开除”吧。然未等“措施”下达，他们就一起请假，以示抗议。转天，电脑动画部部长特招回他们分别谈话，言称好好解决解决。结果，他们一踏进高桥先生办公室即被逼问：“干，还是不干?”回答当然是“不干！”于是他们中的一人被勒令月底前必须离开公司，其余3人则要当天就须交出辞职报告。
四青年挺身抵制“有毒软件”的行为，犹如巨石激水，在公司内外引起强烈反响，公司其他职员的支持，当地新闻传媒的介入等，使高桥对四青年的“措施”未能付诸实施。
7月3日下午1时30分许，记者特别赶到天津，找到位于天津市河西区友谊路6号、设在天津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大楼的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日本独资），对四位青年进行采访。
梁广明：《提督的决断》虽说是游戏软件，但它表现的却是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太平洋战争。就算这场战争主要是日美作战，然而毕竟关系到中国，同属于世界反法西斯范畴。事实上，这之中的许多东西都是严重损害中华民族尊严的。比如被屠杀、投降、失败、沦陷等等，这一切不能不让你想起50多年前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作为历史是已经成为过去，但时间的流逝决不能冲掉中国人对这种耻辱的记忆。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当有人要伤害中华民族尊严的时候，你能不站出来，你能不进行坚决抵制么？人活着就是要有点儿血性，在民族大义上尤其要有血性。个人眼前的一丁点儿利益算什么，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对民族的忠诚，对国家的忠诚。这是原则，做人的大原则。如同古语所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天我们应该说：爱国护国，匹夫有责。
高原：只要有历史良知，只要知道民族自尊是什么，对这种游戏软件，都会进行坚决抵制。更何况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四位青年均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作者注），在这种大义面前，若不挺身而出，无异于是对我们民族的犯罪。
其实，日本军国主义者和现在的日本人也应该清楚，50多年前他们发动的那场罪大恶极的侵略战争，不仅给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整个亚洲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也给日本人民造成了严重的战争创伤。然而日本军国主义者和一部分日本人，对这段历史一直没有很深很真诚的认识，像“修改教课书”、“参拜靖国神社”、将‘侵略’说成‘进入’”等等都是例证。这对于爱好和平的中国人民和世界上一切反对侵略、反对战争的人民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决不能放松警惕。
郭海京：正因为有了那段让中国人民刻骨铭心的耻辱，我们中华民族对自尊的意义才有着更多的、超常的理解。
我们抵制《提督的决断》，决不是职员与公司之间的事，更不是中国人与日本人个人之间的事，也不存在对某个人怎么怎么样，这里面有一个原则，这就是民族尊严。当个人利益与民族尊严、国家利益发生矛盾时，必须服从国家利益，因为这是最高利益。
祁巍：日方代表一直言称，《提督的决断》不过是个游戏，然而令人气愤之处也正在于此。以游戏形式表现十分严肃的历史事件，游戏者（玩家）依靠自己的“实力”、“智慧”、“勇敢”，就可达到胜者为王强者为尊的“目的”，这种两方对抗，各有胜机的“游戏”，说到底就是涂抹和篡改历史。如果说与妄图直接篡改者有所区别的话，这种形式更丑恶，目的更阴险。
历史就是历史，在历史面前一切故意制造虚假者，必然有其险恶用心。《提督的决断》将历史游戏化，带给我们的岂只是让后人将前人的历史进行随意组合！
四青年抵制《提督的决断》一经发生，即受到消息灵通的记者的关注。然因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系日本独资公司等，有关记者一直未能直接采访该公司日方代表。事实上，日方代表绝对是回避采访的。
6月24日，北京一家青年报闻讯赶到天津这家公司，致使气氛一时紧张起来。从以下的报道中可以有所察示：……高桥正则先生显然对记者为此事到来有些不耐烦，他几次打断记者提问，通过翻译告诉记者，“你们的问题我不便回答，你们这么来，我不便接待。”“你们先写一个采访提纲。”……”在公司里不能让你们写东西，你们回去写好了送来，然后再等答复。”
记者质询：高桥的态度是否代表日方公司对中国新闻界的态度，他是否能为这种态度负责。
记者：在这个游戏中，是否日方和同盟国方都有可能胜利，设计的结局是什么？
高桥：我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不清楚。这套软件在日本卖了好几年了，你们可以问日本总公司……
记者：作为日本公司，你对这个游戏中出现以二战中日本战犯的原形的设计图形，比如东条英机，作何解释？
高桥：我不回答这个问题。……公司从事什么工作，我不便告诉你们。
记者：你不认为这件事会损害中国人民的感情吗？
高桥：……采访就到这里吧，我工作很忙。
记者：……你如何看待日本侵华战争这段历史？
高桥：我只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又不是政治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记者：这件事与公司大小无关，作为普通的日本人，对日本侵华战争这段历史，是否也应有自己的认识？
高桥：我不好回答。
至此，采访只有结束。也就是说至6月24日日方代表根本没有接受中国传媒的正式采访。
7月3日，《中国国防报》派记者专程到天津采访日方代表。
吸取以上采访经验，记者从采访方式、有关问题及其提问方式、口吻等，都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完成采访任务的根本办法是同日方代表“平等接触”。如何达到这一目的呢?记者了解到高桥先生本人完全听得懂中文，且中文讲得也不错，只是在中国职员面前仅讲日语。得到这个信息后，记者想办法获得了高桥先生办公桌上电话的号码。在绝对保证准确的情况下，记者拨通了高桥先生的专用电话，接电话者正是高桥。记者约高桥先生下午1时30分在其公司一会，在其了解了记者的身份后已不好“寻找退路”，只好按时接受采访。
令记者没有完全预料到的是，高桥先生以非常配合的态度回答了记者的所有提问。
记者：你是否证实《提督的决断》中有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大战犯东条英机仿真形象？
高桥：是，是这样。因为是表现太平洋海战，自然有东条英机，山本五十六、纳粹军官等等形象。
记者：你认为四位青年为什么要抵制《提督的决断》？
高桥：日本人曾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感情完全可以理解。在这一点上，公司确实有欠考虑，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但我们总觉得这仅仅是个游戏，不应该看得过重。事实上，这在日本看来是无所谓的。
记者：问题的关键正在于此，这就是如何认识50多年前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而恰恰在这一点上，日本军国主义者和一部分日本人从来就没有真诚地认识过，反省过，像“修改教课书”、“参拜靖国神社”、把“侵略”说成是“进入”等等，都是例证。应该说这正是“日本人无所谓的”最好说明。
高桥：那……似乎……应该是这样。
记者：高桥先生肯定是一位和平主义者。
高桥：那当然。不爱好和平怎么会来中国办企业，来中国投资。
记者：四位青年抵制的是美化侵略，涂抹篡改历史，抵制的是是非不分，正义与非正义界限不明，由此他们的行为完全是一种正义行为，也完全是维护了日本光荣公司利益的。
高桥：是正义行为，是维护了公司利益。
记者：历史决不能游戏，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岂能再由后人随意组合?这才真正是《提督的决断》的要害所在，这与涂抹、篡改历史是一致的。
高桥：如此看来……是这样，是这样。
采访即将结束时，高桥向记者表示，近两日有关《提督的决断》的设计资料等全部返回日本本土，以后类似有伤中国人民感情的事再也不来中国做了。记者接过话茬，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做！高桥回答：是，是这样！
日方代表一方面表示“诚心谢罪”，然而另一方面并未真正作“深刻反省”，在对公司员工尤其是四位热血青年的态度上，甚至根本没有半点儿“诚恳”的意思。时至10月7日，在日方连续作出侵害中国员工利益的决定之后，四青年愤然集体辞职。
四青年辞职书中写道：“自《提督的决断》事件发生至今已4个月有余，时至9月25日公司作出的‘决定’已经明确地表明公司对此事件的认识以及对我们四人的态度。我们深表遗憾：首先公司对《提督的决断》事件的认识仅用一句‘因对历史认识的淡薄’而敷衍了事，十分轻率，缺乏诚意；其次在对我们四人的态度上，公司非但没有认错，反而违背承诺停发了工资。在有关部门对公司查处尚无结果时，擅自宣布从10月3日起对不上班者按旷工论处，同时日方经理也关闭了和职工直接对话的大门，我们的合法权益受到了伤害。鉴于此种情况，为了我们的自尊和前途，我们决定向光荣公司提出辞职，以表明我们的态度，以前我们没有低头，现在我们也不会退步。……日方对广大职工的意见非但不能正确看待，而且主观地‘核实了《提督的决断》事件的事实情况’希望大家‘以团结为重’，把矛盾焦点转化为私人恩怨。日方的‘认罪’与其所作所为是如此的自相矛盾！事件没有明确结果，面对日方的强硬态度，公司‘按考勤制度’恢复工作的要求，我们是完全有理由拒绝的。更令人失望的是9月25日公司向我们四人发出的‘决定’和‘公开信’中，身为即将受到处罚的当事人，居然‘核实了《提督的决断》事件的事实情况’，并得出了种种‘结论’，它的实质是对我们的威胁和‘最后通牒’。我们曾为光荣公司勇于公开发表，认罪书，而感动，但终为此，决定，而感到失望。应该说我们四人的辞职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就在这四位青年毅然递交辞取书的第3天，即10月9日，该公司的另外7名员工也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
四位热血青年和7名员工相继辞职后，许多人对他们的举动表示理解和支持。然而，也有一些人觉得他们不可思议。
24岁的梁广明告诉记者，他辞职后的当天，他的一位朋友就神情严肃地责问：“值得吗?这样能获得什么呢?”
“《提督的决断》事件，伤害了我们的民族感情，我们别无选择！”梁广明说。
郭海京很有些气愤地说：“日本老板认为我们是与中方负责人（部门）之间有矛盾，才导致抵制事件出现。我们可以十分坦白地说，面对一些人的民族意识淡漠现象，我们觉得有责任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人们，民族感情不能游戏。”
25岁的祁巍讲道：“《提督的决断》是提供给青少年玩的，副作用不堪想象。如果我干了这种活，良心会感到不安，是要永远受到谴责的
郭海京特别强调：当时他选择光荣公司，看中的是独资企业，考虑的是收入和待遇等问题。而现在他认为“到外资公司工作既是一种机遇，更是一种考验。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才能、价值观念及其文化修养和政治立场，都面临新的、更有挑战性的考验。我觉得一个受过最基本教育的中国人应该懂得哪些事是应该干的，哪些事是不该干的。一个人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国家对民族负责。”
在郭海京的记忆中，深深地刻印着一幅漫画，其画面是一尊大炮，炮身上写着“日本”，炮弹上写着“经济”，其射击对象则是中国。由这幅漫画，郭海京认为：“日本发动的侵略中国及其亚洲其他国家的战争彻底失败之后，一方面，那些当权的右派分子在本国否认侵略历史，向日本的后代兜售其奸；另一方面，则在中国借经济活动进行反动文化渗透，甚至美化侵略战争。如果我们中国人自己面对这些都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么外国人就会对你这个民族无所谓。”
4人中年龄较大的高原告诉记者：“如果大家都仅仅看中经济利益，那么国外敌对势力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能使我们的民族丧失抵抗力。最终是大家都当任人宰割的亡国奴。”
光荣公司《提督的决断》事件及其11名中国员工的愤然辞职，在公司内外引发出强烈反响，社会各界对他们的举动普遍表示赞赏和支持，许多人士认为，该事件的出现反映了许多深刻的社会问题，值得人们深思和反省。
记者在掌握了《提督的决断》的反动之要害后，即来到天津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就上述有关事实采访杨聪柱副局长。杨副局长告诉记者：三资企业的合法权益在中国受到中国法律保护；然而其非法行为必然受到有关法律制约。
7月5日，天津市新闻出版局执法人员根据记者提供的情况，依法检查了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参与检查的负责人向记者说：根据新闻出版署今年4月颁布的《电子出版物管理暂行规定》第22条规定，出版、制作单位接受国外委托制作电子读物，必须符合中国法律的规定，并将内容资料报所在省、市、自治区新闻出版管理机构审核，经批准后，方可制作。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制作的电子游戏节目从未向政府有关部门送审，因此已通知其不得继续制作生产。有关部门在初步调查后认定，《提督的决断》是宣扬日本军国主义，带有法西斯内容的软件作品，属不良文化或有害出版物。
自7月6日起，天津市成立了以新闻出版部门干部为主要组成人员的检查审核小组，依法对日本独资企业——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设计制作《提督的决断》电子游戏软件进行调查。经认真调查，反复核实，于11月依法作出处罚决定，上报上级有关部门核准。12月4日有关部门通过新华通讯社向全国传媒播发了“处罚”的消息。此前，天津市新闻出版管理部门分别对四名热血青年和7名辞职员工给予表彰和奖励。
【编辑点评】
天津郭海京等四青年维护民族大义、抵制有毒软件的消息，人们大多已从报纸上读过，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无从得知。本刊在这里发表的《热血青年正气歌》，终于披露了这一事件的主要内幕细节。
大家看后，将会感觉到，事情远非消息概括的那么简单，尤其发生在我们同胞中的那场“为这点小事辞职，值吗”的争论，更是让人痛定思痛，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特别是民兵、预备役官兵扪心思索。
在这场争论中，郭海京等四青年态度鲜明，斩钉截铁:“人活着就要有点儿血性，在民族大义上尤其要有血性！”
说得好啊，四青年！人不可有傲气，但必须有傲骨。
血性，乃傲骨之本。我们所说的“血性”，就是做一个有骨气的人必须具备的起码人格；就是做一个合格的中国公民必不可少的基本国格；就是邓小平同志所说的中国人要“有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以热爱祖国、贡献全部力量建设社会主义祖国为最大光荣，以损害社会主义祖国利益、尊严和荣誉为最大耻辱”的根本素质。应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要求，正如郭海京同志所说：“我觉得一个受过最基本教育的中国人应该懂得哪些事是应该干的，哪些事是不该干的。一个人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国家、对民族负责”。也就是说，这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最起码要做到的。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这应属于“公德建设”的范畴。如果说抓精神文明建设要从具体问题抓起，那么抓公德建设就很有必要从做有血性的中国人抓起。
由于种种原因，能否做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在不少人那里已经成了一个严峻的课题。随着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在涉外岗位、合资企业特别是独资企业中工作的中国人将会越来越多。对他们来说，有无血性的考验经常会在涉及国家利益、民族尊严、中国工人的合法权益和人格尊严等许多具体问题上表现出来，并随时得到检验。有的人仅仅为了多挣几个钱，竟然扔掉良心，丢掉同胞，不要原则，自毁人格，践踏国格，作出种种以耻为荣、为虎作依的选择，完全是新形势下的汉奸行为，绝非有血性的中国人所为。我们应当严肃地经常地鞭挞鄙薄这种最丑恶、也最不文明的行为。同时，应该像孙天帅那样，像本刊所报道的天津四青年那样，自觉经受住改革开放的考验，用鲜明的态度和漂亮的行动召唤人们：
记住，做人不可没有血性！
记住，任何时候都要做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
日本光荣公司，罚它没商量
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日子。
1996年12月4日，我国最大的通讯机构——新华通讯社向全国所有新闻传媒播发了这样一则通稿：违法制作美化日本军国主义游戏软件，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日本光荣公司被处罚。
以下是通稿原文：今年4月1日至7月2日期间，日本独资企业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未经新闻出版管理机关审核，违法制作了从日本光荣株式会社承接的电子游戏软件《提督的决断—Ⅲ》的中方语言移植业务和计算机图形修整业务。在制作过程中， 四名中方员工因发现软件资料中有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美化日本军国主义的内容予以抵制。
天津市委、市政府对此事非常重视，指示有关部门迅速开展查处工作，追回了已寄往日本的软件样片，将样片及全部有关资料扣留审查。对光荣公司在制产品逐一进行审核，发现这些在制品均未按照我国的有关规定经新闻出版部门审核批准，责令其不得继续生产。
经调查取证，审查鉴定小组认定，《提督的决断—Ⅲ》游戏软件是表现“二战”题材的历史仿真电子游戏，其中载有歪曲历史 事实、美化战争罪犯、宣扬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等有害内容，属违法电子出版物。……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天津市新闻出版管理 局对天津光荣公司依法作出处理：没收并销毁全部有关《提督的决断—Ⅲ》游戏软件和资料，责成光荣公司对此行为公开作出深刻检查和反省，对主要责任人作出严肃处理，并保证今后不再 发生类似事件，没收制作《提督的决断—Ⅲ》的违法所得折合人民币11526.42元，按规定的最高处罚额度，对光荣公司处以违法 经营额5倍的罚款折合人民币479314.00元，以上两项共计人民 币490840.42元，全部上缴国库。
从发现“有害”到实施调查取证，这之中经历了怎样的曲折？中方四名员工何名何姓？有害电子出版物又是如何被公开曝光的？日方代表对本公司的所作所为又是何种认识？
“我们诚心谢罪”
1996年7月9日上午，天津市新闻出版管理局。
伴着上班的钟声，工作人员刚刚落坐办公桌前，门前就出现了两位特殊的“客人”。来人向工作人员鞠上深深的一躬，少有光泽的眼睛中满是负疚的神态。他们首先向工作人员提交了一份书面材料，通过翻译解说，工作人员听到了“客人”如下话语：“我们公司的业务中，出现了有伤中国人民感情的事情，本公司确实有欠考虑”，“对此错误我们愿坦率承认，并诚心向中国人民谢罪！”“客人”还代表公司及其总部表示“要对此事深刻反省，并“保证今后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两个客人是谁?他们是日本在天津设立的独资公司——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他们所说的“业务”就是该公司设计制作的仿真电子游戏软件——《提督的决断一Ⅲ》。
日本公司“罪”从何来？
很显然，日本公司“罪”自《提督的决断—Ⅲ》。那么，《提督的决断—Ⅲ》所表现的是什么呢？
一张《提督的决断一Ⅲ》电子游戏光盘放入计算机光盘软驱。操作人员简单操作，计算机屏幕上便出现了被国际军事法庭处以绞刑的“头号”战犯一一东条英机仿真图像，紧接着是臭名昭著的山本五十六的旗舰——“大和号”，随后是日本军旗、留有仁丹胡子的日本军官。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日本飞机、军舰、纳粹德国军官、注以十分醒目“卐”符号的飞机、大炮、军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太平洋战争“拉开序幕”。操作人员继续操作，游戏中德、日、意法西斯侵略者与同盟国英、法、美、中国陆、海、空军，在各自的“提督”（海军司令官）统领下，展现全方位大战情景。随着游戏的推进，游戏常出现日军“顽强”作战，屠杀无辜，以东南亚街市为背景的城市被日本沦陷，建筑物上升起日本国旗、日本军人一片欢呼……
很显然，50多年前由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给中国人民造成巨大灾难、也使整个亚洲人民陷入异常苦难的侵略战争，因其是一场非正义的反动战争，最终以彻底失败而告终。被国际军事法庭处以绞刑的“头号”战犯东条英机，是一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纳粹法西斯是全世界和平人民公认的嗜血恶魔，早已成为历史垃圾！如今，这些被历史宣判了的“强盗”、“罪犯”，竟又死灰复燃，阴魂再现，还要成为“胜利”者，岂不是对抗日战争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历史的反动，岂不是对历史真实的反动！岂不是对全世界人民和平感情的亵渎！岂不是对深受日本侵略者之害全中国人民和亚洲人民的犯罪！
四个热血青年拍案而起
就是这种电子游戏软件，去年5月13日竟出现在日本株式会社光荣总公司设在天津的光荣软件有限公司中。总公司发给天津公司的这批加工任务说明和要求明确规定：这是第三代《提督的决断》，须进行仿真彩色设计，并须进行汉（汉语）化编程等。
首先接触该项工作的是该公司电脑动画部的中国青年职员梁广明、高原、郭海京、祁巍。作为第一道工序，他们的任务是将东条英机、山本五十六、“大和号”战舰、纳粹法西斯军官及其武器装备、日本侵略军军官、军旗等一一输入计算机，然后借助586计算机三维动画功能，对这些“形象”进行仿真、彩色设计。当他们看到标明设计制作要求的图片资料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战犯竟是“耀武扬威”的将军，积满罪恶的战舰竟“神圣不可侵犯”，给中国和世界人民欠下巨大血债的法西斯侵略者一个个“气宇轩昂”、“神神然不可一世”……四位热血青年的眼中简直要射出利剑：这种东西出现在中国人面前，是对整个中华民族的严重亵渎，伤害的是所有中国人民的感情！这样的设计我们不能做。四位青年商定，首先取得电脑动画部部长（中国职员）的支持，进而组织全公司所有中国职员共同抵制。然而当他们找到那位被日本代表聘为“部长”的中国职员时，竟未得到支持。在劝说未果的情况下，四青年即决定直接与日方代表、该公司副总经理高桥正则先生对话。
斗争，更加“针锋相对”
5月13日下午1时许，公司刚刚上班，四青年即一起来到高桥先生的办公室。
气氛显然是非常严肃的。
“为什么不接受公司指派的工作？”高桥先生问。
“任何人都没有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权利！”四位青年回答。
“你们指什么？”
“毫无疑问，仿真彩色设计本身就是非常不严肃的，也是极不负责任的。这种设计必然美化侵略，炫耀武力，宣扬军国主义和纳粹法西斯主义，混淆正义与非正义的界限，等等。”
“没有那么严重。这只是一种游戏，不能跟历史牵在一起。”
“既然为游戏，为什么要仿真设计？既为游戏，为什么要选用真实历史事件？既为游戏，为什么置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世界和平人民的尊严而不顾？！”
“游戏选择一定的历史背影，自然要出现那段历史的人物、事件等。可是历史是历史，游戏为游戏嘛。”
“这种观点不仅不能成立，而且也是十分荒谬的。用游戏形式再现历史事件，这种游戏早已超出了游戏本身的意义，此其一；历史决不可游戏，此其二。利用游戏的不确定形式表现历史，不仅是对历史的反动和亵渎，更重要的是抹煞了是非观念和正义与反动的界限，这与涂抹和篡改历史并无两样。对于不了解历史的后来人来说，这比篡改历史对他们造成的错误导向更严重，毒害更深。”
“这就说远了。在30-40年代，日本给你们祖父辈是造成了一些伤害，所以你们一见到日本军人形象就反感、就难以接受，这也可以理解。”
“不是一些伤害。而是惨绝人寰的灾难！作为受到巨大伤害民族的子孙，我们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但必须指出，我们代表的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任何人都绝对无权利肆意玷污和亵渎的。”
“退一步讲，你们只设计这一批，今后这样的活儿不再发往中国，只在日本做，总可以了吧。”
“一次杀人就是死罪。应该说明的是，反对法西斯主义，警惕军国主义阴魂复活是全世界人民共同的责任，是世界人民，当然也包括日本人民在内的一切热爱和平、反对战争、反对侵略人民的共同愿望。这种宣扬法西斯和日本军国主义，赞美侵略，炫耀武力，混淆是非界限的事，在中国不能做，在任何一个国家不能做，在日本同样也不应该做。”
“既如此，我只有用我的措施了。”
“请便！”
其实，四位青年早已做好被“措施”的准备——最恶劣者莫过于“开除”吧。然未等“措施”下达，他们就一起请假，以示抗议。转天，电脑动画部部长特招回他们分别谈话，言称好好解决解决。结果，他们一踏进高桥先生办公室即被逼问：“干，还是不干?”回答当然是“不干！”于是他们中的一人被勒令月底前必须离开公司，其余3人则要当天就须交出辞职报告。
四青年挺身抵制“有毒软件”的行为，犹如巨石激水，在公司内外引起强烈反响，公司其他职员的支持，当地新闻传媒的介入等，使高桥对四青年的“措施”未能付诸实施。
历史良知不容泯灭
7月3日下午1时30分许，记者特别赶到天津，找到位于天津市河西区友谊路6号、设在天津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大楼的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日本独资），对四位青年进行采访。
梁广明：《提督的决断》虽说是游戏软件，但它表现的却是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太平洋战争。就算这场战争主要是日美作战，然而毕竟关系到中国，同属于世界反法西斯范畴。事实上，这之中的许多东西都是严重损害中华民族尊严的。比如被屠杀、投降、失败、沦陷等等，这一切不能不让你想起50多年前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作为历史是已经成为过去，但时间的流逝决不能冲掉中国人对这种耻辱的记忆。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当有人要伤害中华民族尊严的时候，你能不站出来，你能不进行坚决抵制么？人活着就是要有点儿血性，在民族大义上尤其要有血性。个人眼前的一丁点儿利益算什么，世界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对民族的忠诚，对国家的忠诚。这是原则，做人的大原则。如同古语所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今天我们应该说：爱国护国，匹夫有责。
高原：只要有历史良知，只要知道民族自尊是什么，对这种游戏软件，都会进行坚决抵制。更何况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四位青年均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作者注），在这种大义面前，若不挺身而出，无异于是对我们民族的犯罪。
其实，日本军国主义者和现在的日本人也应该清楚，50多年前他们发动的那场罪大恶极的侵略战争，不仅给包括中国人民在内的整个亚洲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也给日本人民造成了严重的战争创伤。然而日本军国主义者和一部分日本人，对这段历史一直没有很深很真诚的认识，像“修改教课书”、“参拜靖国神社”、将‘侵略’说成‘进入’”等等都是例证。这对于爱好和平的中国人民和世界上一切反对侵略、反对战争的人民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决不能放松警惕。
郭海京：正因为有了那段让中国人民刻骨铭心的耻辱，我们中华民族对自尊的意义才有着更多的、超常的理解。
我们抵制《提督的决断》，决不是职员与公司之间的事，更不是中国人与日本人个人之间的事，也不存在对某个人怎么怎么样，这里面有一个原则，这就是民族尊严。当个人利益与民族尊严、国家利益发生矛盾时，必须服从国家利益，因为这是最高利益。
祁巍：日方代表一直言称，《提督的决断》不过是个游戏，然而令人气愤之处也正在于此。以游戏形式表现十分严肃的历史事件，游戏者（玩家）依靠自己的“实力”、“智慧”、“勇敢”，就可达到胜者为王强者为尊的“目的”，这种两方对抗，各有胜机的“游戏”，说到底就是涂抹和篡改历史。如果说与妄图直接篡改者有所区别的话，这种形式更丑恶，目的更阴险。
历史就是历史，在历史面前一切故意制造虚假者，必然有其险恶用心。《提督的决断》将历史游戏化，带给我们的岂只是让后人将前人的历史进行随意组合！
采访白热化
四青年抵制《提督的决断》一经发生，即受到消息灵通的记者的关注。然因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系日本独资公司等，有关记者一直未能直接采访该公司日方代表。事实上，日方代表绝对是回避采访的。
6月24日，北京一家青年报闻讯赶到天津这家公司，致使气氛一时紧张起来。从以下的报道中可以有所察示：……高桥正则先生显然对记者为此事到来有些不耐烦，他几次打断记者提问，通过翻译告诉记者，“你们的问题我不便回答，你们这么来，我不便接待。”“你们先写一个采访提纲。”……”在公司里不能让你们写东西，你们回去写好了送来，然后再等答复。”
记者质询：高桥的态度是否代表日方公司对中国新闻界的态度，他是否能为这种态度负责。
记者：在这个游戏中，是否日方和同盟国方都有可能胜利，设计的结局是什么？
高桥：我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不清楚。这套软件在日本卖了好几年了，你们可以问日本总公司……
记者：作为日本公司，你对这个游戏中出现以二战中日本战犯的原形的设计图形，比如东条英机，作何解释？
高桥：我不回答这个问题。……公司从事什么工作，我不便告诉你们。
记者：你不认为这件事会损害中国人民的感情吗？
高桥：……采访就到这里吧，我工作很忙。
记者：……你如何看待日本侵华战争这段历史？
高桥：我只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又不是政治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记者：这件事与公司大小无关，作为普通的日本人，对日本侵华战争这段历史，是否也应有自己的认识？
高桥：我不好回答。
至此，采访只有结束。也就是说至6月24日日方代表根本没有接受中国传媒的正式采访。
抓住关键，一针见血
7月3日，《中国国防报》派记者专程到天津采访日方代表。
吸取以上采访经验，记者从采访方式、有关问题及其提问方式、口吻等，都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完成采访任务的根本办法是同日方代表“平等接触”。如何达到这一目的呢?记者了解到高桥先生本人完全听得懂中文，且中文讲得也不错，只是在中国职员面前仅讲日语。得到这个信息后，记者想办法获得了高桥先生办公桌上电话的号码。在绝对保证准确的情况下，记者拨通了高桥先生的专用电话，接电话者正是高桥。记者约高桥先生下午1时30分在其公司一会，在其了解了记者的身份后已不好“寻找退路”，只好按时接受采访。
令记者没有完全预料到的是，高桥先生以非常配合的态度回答了记者的所有提问。
记者：你是否证实《提督的决断》中有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大战犯东条英机仿真形象？
高桥：是，是这样。因为是表现太平洋海战，自然有东条英机，山本五十六、纳粹军官等等形象。
记者：你认为四位青年为什么要抵制《提督的决断》？
高桥：日本人曾给中国人民带来灾难，他们的心情、他们的感情完全可以理解。在这一点上，公司确实有欠考虑，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但我们总觉得这仅仅是个游戏，不应该看得过重。事实上，这在日本看来是无所谓的。
记者：问题的关键正在于此，这就是如何认识50多年前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而恰恰在这一点上，日本军国主义者和一部分日本人从来就没有真诚地认识过，反省过，像“修改教课书”、“参拜靖国神社”、把“侵略”说成是“进入”等等，都是例证。应该说这正是“日本人无所谓的”最好说明。
高桥：那……似乎……应该是这样。
记者：高桥先生肯定是一位和平主义者。
高桥：那当然。不爱好和平怎么会来中国办企业，来中国投资。
记者：四位青年抵制的是美化侵略，涂抹篡改历史，抵制的是是非不分，正义与非正义界限不明，由此他们的行为完全是一种正义行为，也完全是维护了日本光荣公司利益的。
高桥：是正义行为，是维护了公司利益。
记者：历史决不能游戏，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岂能再由后人随意组合?这才真正是《提督的决断》的要害所在，这与涂抹、篡改历史是一致的。
高桥：如此看来……是这样，是这样。
采访即将结束时，高桥向记者表示，近两日有关《提督的决断》的设计资料等全部返回日本本土，以后类似有伤中国人民感情的事再也不来中国做了。记者接过话茬，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做！高桥回答：是，是这样！
热血四青年愤而集体辞职
日方代表一方面表示“诚心谢罪”，然而另一方面并未真正作“深刻反省”，在对公司员工尤其是四位热血青年的态度上，甚至根本没有半点儿“诚恳”的意思。时至10月7日，在日方连续作出侵害中国员工利益的决定之后，四青年愤然集体辞职。
四青年辞职书中写道：“自《提督的决断》事件发生至今已4个月有余，时至9月25日公司作出的‘决定’已经明确地表明公司对此事件的认识以及对我们四人的态度。我们深表遗憾：首先公司对《提督的决断》事件的认识仅用一句‘因对历史认识的淡薄’而敷衍了事，十分轻率，缺乏诚意；其次在对我们四人的态度上，公司非但没有认错，反而违背承诺停发了工资。在有关部门对公司查处尚无结果时，擅自宣布从10月3日起对不上班者按旷工论处，同时日方经理也关闭了和职工直接对话的大门，我们的合法权益受到了伤害。鉴于此种情况，为了我们的自尊和前途，我们决定向光荣公司提出辞职，以表明我们的态度，以前我们没有低头，现在我们也不会退步。……日方对广大职工的意见非但不能正确看待，而且主观地‘核实了《提督的决断》事件的事实情况’希望大家‘以团结为重’，把矛盾焦点转化为私人恩怨。日方的‘认罪’与其所作所为是如此的自相矛盾！事件没有明确结果，面对日方的强硬态度，公司‘按考勤制度’恢复工作的要求，我们是完全有理由拒绝的。更令人失望的是9月25日公司向我们四人发出的‘决定’和‘公开信’中，身为即将受到处罚的当事人，居然‘核实了《提督的决断》事件的事实情况’，并得出了种种‘结论’，它的实质是对我们的威胁和‘最后通牒’。我们曾为光荣公司勇于公开发表，认罪书，而感动，但终为此，决定，而感到失望。应该说我们四人的辞职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就在这四位青年毅然递交辞取书的第3天，即10月9日，该公司的另外7名员工也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
身在“光荣”不光荣
四位热血青年和7名员工相继辞职后，许多人对他们的举动表示理解和支持。然而，也有一些人觉得他们不可思议。
24岁的梁广明告诉记者，他辞职后的当天，他的一位朋友就神情严肃地责问：“值得吗?这样能获得什么呢?”
“《提督的决断》事件，伤害了我们的民族感情，我们别无选择！”梁广明说。
郭海京很有些气愤地说：“日本老板认为我们是与中方负责人（部门）之间有矛盾，才导致抵制事件出现。我们可以十分坦白地说，面对一些人的民族意识淡漠现象，我们觉得有责任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人们，民族感情不能游戏。”
25岁的祁巍讲道：“《提督的决断》是提供给青少年玩的，副作用不堪想象。如果我干了这种活，良心会感到不安，是要永远受到谴责的
郭海京特别强调：当时他选择光荣公司，看中的是独资企业，考虑的是收入和待遇等问题。而现在他认为“到外资公司工作既是一种机遇，更是一种考验。作为一个中国人的才能、价值观念及其文化修养和政治立场，都面临新的、更有挑战性的考验。我觉得一个受过最基本教育的中国人应该懂得哪些事是应该干的，哪些事是不该干的。一个人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国家对民族负责。”
在郭海京的记忆中，深深地刻印着一幅漫画，其画面是一尊大炮，炮身上写着“日本”，炮弹上写着“经济”，其射击对象则是中国。由这幅漫画，郭海京认为：“日本发动的侵略中国及其亚洲其他国家的战争彻底失败之后，一方面，那些当权的右派分子在本国否认侵略历史，向日本的后代兜售其奸；另一方面，则在中国借经济活动进行反动文化渗透，甚至美化侵略战争。如果我们中国人自己面对这些都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么外国人就会对你这个民族无所谓。”
4人中年龄较大的高原告诉记者：“如果大家都仅仅看中经济利益，那么国外敌对势力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能使我们的民族丧失抵抗力。最终是大家都当任人宰割的亡国奴。”
新闻唤来“裁判官”
光荣公司《提督的决断》事件及其11名中国员工的愤然辞职，在公司内外引发出强烈反响，社会各界对他们的举动普遍表示赞赏和支持，许多人士认为，该事件的出现反映了许多深刻的社会问题，值得人们深思和反省。
记者在掌握了《提督的决断》的反动之要害后，即来到天津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就上述有关事实采访杨聪柱副局长。杨副局长告诉记者：三资企业的合法权益在中国受到中国法律保护；然而其非法行为必然受到有关法律制约。
7月5日，天津市新闻出版局执法人员根据记者提供的情况，依法检查了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参与检查的负责人向记者说：根据新闻出版署今年4月颁布的《电子出版物管理暂行规定》第22条规定，出版、制作单位接受国外委托制作电子读物，必须符合中国法律的规定，并将内容资料报所在省、市、自治区新闻出版管理机构审核，经批准后，方可制作。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制作的电子游戏节目从未向政府有关部门送审，因此已通知其不得继续制作生产。有关部门在初步调查后认定，《提督的决断》是宣扬日本军国主义，带有法西斯内容的软件作品，属不良文化或有害出版物。
自7月6日起，天津市成立了以新闻出版部门干部为主要组成人员的检查审核小组，依法对日本独资企业——天津光荣软件有限公司设计制作《提督的决断》电子游戏软件进行调查。经认真调查，反复核实，于11月依法作出处罚决定，上报上级有关部门核准。12月4日有关部门通过新华通讯社向全国传媒播发了“处罚”的消息。此前，天津市新闻出版管理部门分别对四名热血青年和7名辞职员工给予表彰和奖励。
【编辑点评】
天津郭海京等四青年维护民族大义、抵制有毒软件的消息，人们大多已从报纸上读过，但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无从得知。本刊在这里发表的《热血青年正气歌》，终于披露了这一事件的主要内幕细节。
大家看后，将会感觉到，事情远非消息概括的那么简单，尤其发生在我们同胞中的那场“为这点小事辞职，值吗”的争论，更是让人痛定思痛，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特别是民兵、预备役官兵扪心思索。
在这场争论中，郭海京等四青年态度鲜明，斩钉截铁:“人活着就要有点儿血性，在民族大义上尤其要有血性！”
说得好啊，四青年！人不可有傲气，但必须有傲骨。
血性，乃傲骨之本。我们所说的“血性”，就是做一个有骨气的人必须具备的起码人格；就是做一个合格的中国公民必不可少的基本国格；就是邓小平同志所说的中国人要“有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以热爱祖国、贡献全部力量建设社会主义祖国为最大光荣，以损害社会主义祖国利益、尊严和荣誉为最大耻辱”的根本素质。应该说，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要求，正如郭海京同志所说：“我觉得一个受过最基本教育的中国人应该懂得哪些事是应该干的，哪些事是不该干的。一个人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国家、对民族负责”。也就是说，这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最起码要做到的。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这应属于“公德建设”的范畴。如果说抓精神文明建设要从具体问题抓起，那么抓公德建设就很有必要从做有血性的中国人抓起。
由于种种原因，能否做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在不少人那里已经成了一个严峻的课题。随着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在涉外岗位、合资企业特别是独资企业中工作的中国人将会越来越多。对他们来说，有无血性的考验经常会在涉及国家利益、民族尊严、中国工人的合法权益和人格尊严等许多具体问题上表现出来，并随时得到检验。有的人仅仅为了多挣几个钱，竟然扔掉良心，丢掉同胞，不要原则，自毁人格，践踏国格，作出种种以耻为荣、为虎作依的选择，完全是新形势下的汉奸行为，绝非有血性的中国人所为。我们应当严肃地经常地鞭挞鄙薄这种最丑恶、也最不文明的行为。同时，应该像孙天帅那样，像本刊所报道的天津四青年那样，自觉经受住改革开放的考验，用鲜明的态度和漂亮的行动召唤人们：
记住，做人不可没有血性！
记住，任何时候都要做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