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ks2022-1-5 17:05 /
是本游戏内置的剧本之一。
极具讽刺色彩的武侠喜剧，混杂不少现代用语，收尾却有种狡黠兼具古朴的侠义心肠。
算是这游戏一大惊喜吧，于是心血来潮用ocr拎了出来（躺）
…剧本大纲…
江湖新秀陈游一直把天下第一侠客梁亦逍当作自己的偶像，希望成为与他一样的大侠。然而当陈游梦想成真，终于成为梁亦逍的入室弟子后，却发现天下第一不过是被后势力包装出来的虚名，梁亦逍根本不会武功，最擅长的反倒是做饭。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陈游决定与梁亦逍合谋共演一出好戏，让两人能够彻底摆脱江湖势力的控制，重获自由。
导演：庄西遥
制片人：李玉轩
制作公司：造梦影视
（以上均为游戏内虚构设定）
陈游
志存高远的少年人。向往江湖争锋、快意恩仇，仰慕梁亦逍，拜了师才知道自己被驴了。入门派前曾与溯月门约定为其探听虚实，若真正的梁亦逍已身死，他便为世人证道，取而代之。
梁亦逍
徒有虚名的江湖第一，梦想是做个厨子，用刀最厉害的地方是在案板上。父母皆死于江湖之争，兄长则是不世出的奇才，赢下无数挑战，最后却被仇家使阴害死，使得天下第一的名头落在了他身上。
裴璟
天机阁阁主，承母业，与梁家合谋。母亲曾与真正的梁亦逍有过一段忘年恋。爱开玩笑，精通人心，却厌倦于操控话柄，对如今的“梁亦逍”有几分同情。
芳芷
溯月门护法之女，梁亦逍的相亲对象，善良单纯，不知自己被当做计谋中的一环，对陈游一见钟情。
第1场
一把剑自斜岔里破空而出，擦过这无赖的鬓角，重重钉在木桌之上。
无赖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一缕碎发飘落在地。四下一片寂静，只听他重重吞了声口水。
无赖：（脸色惨白，仍兀自强撑）爷、爷管教自家娘们，有你丫什么事！
女子：（跪坐在地）我、我不认识他……
视线所向之处，侠士打扮的年轻人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施施然起身。他眉宇间有几分未褪尽的少年意气，却并不稚嫩。
陈游：专挑这山脚茶摊，想是看准了茶客们往来匆匆？不巧，三个月里在下日日来此风雨无阻，只知丽娘并未婚配。
无赖：丽娘……叫得倒亲！黄口小儿竟张狂至此，莫不是动了色心？！这可是逍遥山庄的地盘，头顶上就是梁家，梁亦逍，知道吗？
话音刚落，桌旁站起几个粗犷汉子，手指已搭上了自己身侧的武器。伴着刀剑出鞘的铮鸣，无赖抹把汗蹲下，重又挂上坏笑。
无赖：丽娘，名字倒不赖。唉，你若是乖乖跟了我，他也不必遭这一顿打，你说……
无赖正要去摸丽娘的脸，却凭空飞来一只茶碗，伸出的手被生生打开。
无赖被砸中手筋，疼得吡牙咧嘴，泪眼模糊中看到那年轻人八风不动地站着，上半身闪过斧与枪的攻势，又抽出根筷子，点在下一人腰侧的穴位。匕首自脑后袭来，他仿佛背中有眼，灵巧地偏头避开，双指凌空接下那白刃，手腕一翻，竟将它就这么折断！
无赖：你、你……你……
一时间，这乡野小人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茶摊。那几个汉子见领头的退了，也不甚风光地夹着尾巴离开。
江湖人爱讲规矩，江湖的地界却不。这一出当街强抢民女少有人留心，店内的客人也早就作鸟兽散，最后，只剩那年轻人还站在原地，脚下竟是一步也没迈。
丽娘：（慌忙伏身）谢大侠，谢大侠！
陈游：好说好说，茶不错。
他自桌后走出，眼神示意了下已被丽娘捡起的茶碗。丽娘仰头望着这长身鹤立的年轻人，目光不觉被他腰间的玉坠吸引。
丽娘：敢问阁下如何称呼？丽娘自知身家浅薄，无以为报，只有……
陈游：在下陈游，号保二争一居士，自己起的。哎你刚刚说无以为报，是打算以身相许吗？
丽娘：啊？
丽娘困惑地望着陈游。陈游做作的笑容微微凝滞。
丽娘：是小女子冒犯了！看您腰间带着梁大侠粉丝后援会的十年定制玉坠，想必是老粉，便想取个十五年的珍藏版给您…
丽娘：不、不便的话，以身相许也，也……
陈游：……那个，十五年的，给我吧。麻烦了。我倒贴钱也行。
第2场
梁亦逍是什么人？是武林传说，天下第一，天机阁甄选的世纪江湖最有价值人物榜首。
山庄气派的门楼上，牌匾大字镶金，“武林至尊”四字傲慢地俯视着一切，却无人会有半分怨言。此处聚着不少江湖子弟，大都是武夫打扮，粗糙而利落，唯有陈游着白衫，身在其中竟像个书生。
剑客：啊？兄弟，不知道梁亦逍？那你来这逍遥山庄作甚！
刀客：不知道梁大侠，那总该知道鸣风刀吧？
江湖后生：这个俺知道。“可断恩仇，可斩日月，可劈山开海”……嘁，传得这么玄乎，多半是编的。
剑客与刀客对视一眼，朗声大笑起来。陈游看着那一脸茫然，却又难掩不服之意的后生子弟，恍惚间竟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陈游（少年）：等着看吧！长大以后，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眨眼之间，那道身影消失在记忆中。陈游抬眼望着那块牌匾，好笑地摇了摇头。
刀客：这位少侠，也是奔着梁大侠首徒的名号来的？
陈游：自然。
剑客：瞧见了吧，小兄弟。若真如你说的，我们这群人，岂不都成了笑话？
江湖后生：耳听为虚！未亲自交过手，我不信。
陈游：虽说他这些年确实深居简出了些，但与黎山剑派的过招一直如常，未尝败绩，武林大会每年便是以此开幕。
剑客：咳咳，不过，还是有人陆续挑战他的。云岭截杀、明湖围堵、骊山决斗，那可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啊，梁亦逍还是全身而退，据说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不才在下，也有幸与梁前辈对上过一两招……
剑客言辞恳切，却骄矜地挺直了腰背。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身周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
刀客：此话当真？！
剑客：不敢造假！梁前辈身法轻盈，如幻如电，虚实难辨，出招收招皆在呼吸之间，刀术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陈游：哦，此战何如？
剑客：愧对我门绝学，堪堪撑过三招。
议论声骤起。那一双双眼中，如今是欣羡与嫉妒并存；就连那一直未曾松口的后生，也投来几分好奇的注视。
陈游：（撇嘴）倒会给自己贴金。
门童：诸位，请安静！
不知何时，几名身着蓝衣的门童已立于人群之首。众人当即收了声，陈游表情一凛，手指搭上腰间的剑柄。
门童：诸位皆是江湖各路有志之士，今日齐聚于此，实乃我派荣幸。可这道门槛，却也并非常人所能跨之！
剑客四下打量着对手们，刀客眉头紧锁，后生索性拔出了匕首，举至眼前，紧盯着那锋锐无匹的刃。
门童：万里挑一的首徒选拔，我们绝不会怠慢。还请诸位拿出毕生绝学，应对今日的两项考核——
门童：笔试与面试。
“当啷”，是ヒ首落地的声音。
第3场
佛堂内烛光微明，陈游虔诚地跪于蒲团之上。佛堂外，武夫们充满遗憾与不甘的抱怨声随脚步渐行渐远。
陈游：谢上苍……谢谢我五岁时候砍的树，谢谢市委督查办罚的三百两，让爹娘给请了个夫子教了三年书……虽然后来我离家出走，但这也是缘，缘妙不可言……命中注定我是名扬江湖的料子……
陈游万分郑重地磕了个响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长刀式样的玉佩，在手心摩挲了几下。这正是昨日山脚下，丽娘赠予的那块。
陈游：十五周年……我得好好珍藏。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巨响，陈游一个激灵，玉佩在手心跳动两下，飞出指缝。眼前的一切犹如慢动作播放，陈游几乎心脏骤停，慌乱中他本能地一个滑跪，整个人几乎贴在地板上，指尖将将捞住了玉佩的挂绳。
玉佩尚还挂在手指上，陈游身形已如离弦箭般窜出屋外。他眼神凌厉，全然没了先前那副松懈样子。
陈游：谁，出来。
暮色已深，一条石子路之隔的地方，是山庄的后厨。格子窗内是漆黑一片，却能听到利刃划破空气时尖锐的风声。
陈游：侍卫守于外院，内院下人禁止携带兵器。你此时擅闯，想必是混于拜师的人群中。想挑战师父，不如先与我——
窗从内推开的一瞬，陈游的剑已出了鞘，剑尖离眼前人的咽喉只有半寸。这人样貌年轻俊秀，约莫比陈游大不了几岁，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还叼着一根裏着金色面糊的炸鸡腿。扑鼻的香气把陈游打了个措手不及。
梁亦逍：（含糊）哦，新来的徒弟啊，走过路过帮个忙。
陈游：徒弟？！你，你是梁……
还未来得及组织好发言，一股剑气已迎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陈游将手无寸铁的“梁亦逍”挡在身后，挥剑挑开了这袭来的一剑。真正的刺客现身于面前，黑色面巾遮住半张脸，却仍能辨出是早上那位江湖后生。
江湖后生：看招！
两柄剑在空中你进我退地交锋，双方皆无夺命之意，过招更像试探。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背后，却是不可小觑的争胜之心。
陈游的姿势渐渐舒展开来，他的剑招看似大开大合，却故意露出诸多破绽，果不其然，下一秒后生便瞅准他疏于防御的下盘。这一剑刺来，陈游持剑的右手愣是没有动，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倏忽向下拦去，手中赫然是一柄削极短的牛角叉。
江湖后生：……卑鄙！
陈游：江湖对决，可从没规定过只能用一把兵器。
剑尖嵌在叉头中间，陈游手腕一翻，右手中长剑轻击，愣是将对方的武器震脱了手。后生失了兵刃，自知胜负已分，轻功跃起，几个纵身便没了踪影。
陈游归剑入鞘，郑重地向身后的男子抱拳一礼。“梁亦逍”似乎丝毫没受到这场对决的任何影响，气定神闲地对付着炸鸡腿。
陈游：师父高瞻远瞩，徒儿已领教。看您这般镇定，想必正打算以此试探徒儿深浅，幸不辱命！
梁亦逍：（眼神茫然，满嘴油光）……啊？
第4场
陈游：哎鸡哥咱俩打个商量，你早点叫呗。
天色微明，四下寂寥无人，陈游蹲在鸡舍门口，百无聊赖地拍着木板墙。一整宿没怎么睡，他神色仍不减兴奋。
陈游：鸡哥，听我的，健康生活。师父那么大的侠，早点出晨功也没啥吧？
鸡舍的住户们懒得理他，陈游讨了个没趣，索性靠着墙坐下，从怀中又摸出那枚玉佩。上面多了一道清晰可辨的裂痕。
陈游：都是昨天那小子……算了，拜他所赐昨晚还出了点风头，这波不亏。
陈游的脸色由阴转晴，他将玉佩放好，双手在胸前随意一抱，哼着小曲闭上了双眼。东方天既白。
梁亦逍：喂，醒醒。
陈游：（睁开双眼）……师父！我睡着了？！
陈游蹙眉望天，不得不用手背遮挡刺目的阳光。他不由得慌了神：俨然是日上三竿之时！
梁亦逍：不要紧……我也刚起。咱俩这作息倒是投缘。
陈游：呃，师父说笑了……
陈游望着面前的梁亦逍。这位“天下第一”与昨夜初见时并无二致，仍是松垮的衣袍与凌乱的发，哈欠连天，睡眼惺忪。
陈游：师父，果真大将风度。
梁亦逍：啊？
陈游：师父，徒儿已准备好了！再苦的试炼，我都能受住。
梁亦逍：试炼倒是不……
陈游：师父不必为我着想。既甘愿前来，当然是希望师父将绝学传授与我。
梁亦逍：……好吧。
迎着陈游渴求的目光，梁亦逍表情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他将一把菜刀递到陈游手中——谁知道他在身后藏了这种东西！
陈游：师父，这是……?
梁亦逍：不是要绝学吗，来吧，厨房走着。
第5场
陈游呆滞地与案板上的猪头对视。
梁亦逍：落刀要狠而快，避免黏连，像我这样。
梁亦逍站在陈游旁边，手下是一截去皮的萝ト，他轻压刀背，手豌快速抖动，刀身竟晃出残影。
陈游学着下刀，捏惯了剑柄的手与菜刀合不来，险些切到小指。二人身后的炉灶里炖着骨汤，梁亦逍将切好的萝ト丝倒入锅中，香气瞬间溢满屋内。陈游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哀鸣。
陈游：师父，这是修炼心性的一环吗……梁亦逍：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梁亦逍伸手把陈游面前的猪脸移到自己面前，换了两块土豆给他。
陈游：没想到您还会做菜，跟想象中差别有点大。
梁亦逍：想象中是怎样的？
陈游：呃，威武霸气，人狠话不多，很孤傲的那种武痴吧……主要是坊间传闻都是这种的。
梁亦逍发出一声闷笑，像是没憋住。而当陈游闻声看去时，他又恢复了那副什么也不挂心的样子。
陈游：（但昨晚到现在，气氛确实有些怪了。我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煞气……莫非这便是武道之巅？)
陈游：（以师父的功力，应该不介意我使个坏吧……）
陈游装作专注于钻研刀工，左手从一旁的碗中抓了块切好的土豆，背到身后。他手指一弹，土豆径直发射出去，正好打中了梁亦逍的后脑勺。
陈游预想中对方以菜刀斩断土豆块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梁亦逍像是迟钝般，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击中的地方。
下一秒，梁亦逍丢下菜刀，果断而敏捷地缩到了陈游身后。
梁亦逍：徒弟，有刺客。
第6场
梁亦逍：你得接受现实。
陈游：你不要说了，我不听！
梁亦逍：那你捂眼睛干嘛。
二人正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日头西斜，虫鸣渐起。梁亦逍叼着根自己腌的毛豆，若无其事地望着不远处的荷塘，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陈游的背。他原本就不像什么飞天遁地的大侠，只是陈游如今才真正明白。陈游从指缝里看着他。
陈游：你莫要驴我。
梁亦逍：我没那么闲。
陈游：所以你的意思是，梁亦逍就是个废物，那么多丰功伟绩……都是编的？
梁亦逍：哦，吃了我的菜，转头说我废物。
陈游：那云岭截杀呢？飞沙漫天、一刀破阵？
梁亦逍：哦，去了几百个家徒在那儿洒土。幸好我人不在，不然呛死。
陈游：明湖围堵呢？卓绝轻功，凌波微步？？
梁亦逍：提前五天在水下铺了层木板，但还是会湿鞋，挺烦人的。
陈游：骊山决斗也是？单枪匹马，立于山巅的碎石之上……
梁亦逍：那确实是单枪匹马，不过是护卫代劳。
陈游：对方乃魔道护法，岂会觉不出端倪！
梁亦逍：确实，所以他们两个一起死在那儿了。
陈游惊诧地望向身边人。梁亦逍的侧脸沐浴在夕阳下，表情自如，像是在说什么不起眼的小事。
梁亦逍：之前有一百六十个护卫，你是一百六十一。
没有师徒，没有天下第一，更没有绝世武功。将信将疑间，陈游唯一能确定的是一自己不过是新一位垫背的。
陈游：你就不怕……我去揭发。
梁亦逍：如果能的话，我十年前就已经这么干了。如今，你觉得谁会信？
梁亦逍平静地看向陈游。在他毫无波澜的眼中，陈游看到了双目圆睁的自己。很有几分滑稽。
梁亦逍：舆论社会，众口铄金。你得学着格局大点。
第7场
月黑风高，一个背着行囊的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山庄的院墙之上。
陈游：事不宜迟……
一只灰黑色的旅鸽从夜幕中飞出，盘旋着想落在陈游的肩头。旅鸽的脚爪旁绑着信笺，陈游却仿佛视若无睹，挥手将它赶远。
陈游：我记得这边有条小路能直接下山……
陈游眯眼远眺，借着月色在古木与树丛中找到了一条小径。他再一次摸出那条有了裂痕的玉佩，那是后援会的十五周年珍藏版，现在看来也像个笑话。陈游将它在手心掂了掂，刚摆出个投掷的动作一
梁亦逍：小心别砸到我。
陈游一个踉跄，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还是跌下了院墙。他艰难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对上了梁亦逍无动于衷的双眼。这人就藏身于墙根下的灌木后，甚至还在吃炸春卷。
梁亦逍：姿势不错。
陈游：你怎么在这儿。
梁亦逍搭了把手，陈游就势站起，拍着衣服上的土。过往情怀在一天内被碾了个稀巴烂，这让他不太想与梁亦逍对视。
梁亦逍：后厨有条地道，竹林能绕远，沿这条路，走到一半会被一块巨石堵死。
陈游：你这是要帮我？
梁亦逍：我是想告诉你，这些都是我试过的老招数了，没用。
陈游：……我要走，凭你也留不住我。
梁亦逍：是啊。所以，家主请你走一趟。
陈游看见了跳动的火光。在梁亦逍的身后、山庄的高台上两排侍卫手持火把或弓箭，迎风而立。箭尖当然是瞄准了他。
第8场
梁家的家主，是个须发苍白的老头子。看不出年龄，总之是离死也就差那么几口气。
陈游：（这，要是说着话一下厥过去了，我岂不是第一背锅侠……）
陈游胆战心惊地站在软榻旁，等他发话。
家主：听说，你是想离开。
陈游：正是。家主大人消息灵通。
家主：这不合规矩。
陈游：我只是慕名而来。您该猜到，没人愿意为名声背后的一个废物埋单！
家主：你也该猜到，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寸步难行。
四下寂静。陈游的手搭上了剑柄，他运气丹田，凝神听着门外的一切：有侍卫，五人，佩剑，站位分散，南面疏于防卫……
家主：我明白你很失望。
陈游：什么？
家主：你还年轻，哈哈，也该是有追求的年纪。只不过未经世事，难免天真些。
老头子颤巍巍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家主：几十年前，梁家几乎被屠尽满门，薪火难续，武学式微，险些要绝迹于江湖。梁亦逍是我们唯一的支柱。
家主：所以，梁家不会把天下第一的名头拱手让人。
陈游：（无奈）这与我无关。我已知道投诉无门，若是四处宣扬，指不定被扣上什么恼羞成怒、造谣污蔑的帽子。那我也宁愿闭上嘴下山去，而不是在这里白费时间。
家主：你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徒弟了。
陈游：他又没什么能教，哪里需要徒弟？他需要的是一个替死鬼，一个挡箭牌，一个好用的靶子。
家主：这些对你来说不是难事。重要的是，待梁亦逍身死，下一任的天下第一……你就不感兴趣吗？
紧闭的屋门外，五名侍卫不知何时已被撤走。梁亦逍捧着蒸笼，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片刻之后，陈游推开屋门。已打过四更，万籁俱寂，唯一轮月嵌于天际。他的鞋尖踢到了那个蒸笼，便低下头去看。
蒸笼上有一张字条。字迹潦草，钩撇捺却仍有几分劲道：夜宵，趁热。
第9场
这是陈游做替死鬼的第一天。
陈游站在梁亦逍身侧，望着院内不远处那个手持大斧的身影。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陈游：（低声）这啥啊。
梁亦逍：（低声）人。
陈游：（低声）反正就踢馆的呗。
梁亦逍：（低声）知道你还问。
陈游：（低声）我不想管你了，我没吃早饭呢。
梁亦逍：（低声）简单，你打人，我做饭。
武夫：来吧！俺滴斧头已经迫不及待了！啊哈哈哈！
梁亦逍：兄台敢前来，想是做了万全准备。
武夫：正是！天下第一，俺想打很久了！
梁亦逍微微一笑，眉梢轻扬，浑是一副应付家常便饭之意，气场凹了个十成十。陈游被他这变脸的功夫唬得一愣。
梁亦逍：进了我梁家的门，便要守我梁某的规矩。兄台还请先与爱徒交手。
武夫：凭什么！俺找的就是你！男子汉大丈夫，躲躲闪闪算什么
梁亦逍：梁某素不打无意义之战。对决，理应旗鼓相当，逢招拆招，方可称得上畅快！而阁下若难胜爱徒，梁某又有何出手必要？
武夫看样子是没与人在动手前废这么多话，一时竟呆立原地。梁亦逍拍拍陈游的肩，潇洒转身。
梁亦逍：交给你了爱徒。
陈游深呼吸，告诫自己“气出病来无人替况且伤神又费力”，长剑出鞘，寒光乍现。他用审视猎物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对手。
陈游：等等。我想吃包子，肉的。
梁亦逍：（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可得慢点打了。
陈游失笑。下一瞬，他轻功跃起，挥剑即斩。
第10场
城里最大的茶楼，今日被包给了梁家。二楼雅座的屏风后，茶具精致、茶香清淡，端茶杯的人却一脸生无可恋。
陈游：这不是合同里的项目吧。
梁亦逍：好人一生平安。
陈游：我到底干嘛要替你相亲啊？我完全可以转身就走——
梁亦逍：可惜晚了。
女子的脚步声传来，陈游衣袖被梁亦逍重重一扯，他抬起头，正与身着浅色濡裙的少女四目相对。
芳芷：（惊喜）这位便是梁大侠吗？
芳芷：溯月门芳芷，仰慕梁大侠许久，此次奉父命前来，谢大侠赏光！
陈游：我不…
梁亦逍：在下陈游，乃梁大侠首徒。二位慢聊，师父，我先退下了。
梁亦逍语气谦卑地说完，拱手一礼，就这么缓步退了出去。转身的那刻，陈游分明看见了他嘴角的笑意！
芳芷：哎，他就在这里也可以的呀……
芳芷的眼睛大而圆，脸颊有点婴儿肥，肌肤白皙，如不经日晒的瓷娃娃；她衣裙的料子极好、饰物精致，一看便是在疼爱里长大。这样的她殷勤却笨拙地给二人的杯中注满茶水，溅出来了些，又慌忙拿手绢去擦。
芳芷：梁大侠，我手笨，见笑了……
陈游：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侠。
芳芷眸光清亮，在她的注视下，陈游竟生出几分不自在，出口的话也莫名拐了弯。他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女孩。
芳芷：啊……你不希望我把你当武林至尊对待，是吗？
芳芷：其实我也不喜欢别人拿我当溯月门的大小姐。
陈游：我的意思是……
芳芷：嗯？
陈游不知自己究竟想向芳芷解释什么。戳穿梁亦逍的骗局，看芳芷难以置信，伤心离去？对方又真的会相信吗？
陈游：（叹气）算了……这家的茶不错，你尝尝看。
芳芷：梁大侠你人真好。
芳芷弯起眼睛，颊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陈游不明所以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芳芷：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特别孤傲的人……
芳芷：来之前我好怕冷场，话稿都打了好几遍呢。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这番话，一天前陈游自己也对梁亦逍说了。而他现在知道，活在他们想象里的那个孤傲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11场
侍女：少爷，老规矩，请吧。
门边的侍女阿凌奉上笔墨纸砚，梁亦逍随意地点点头，示意陈游上前接过。
梁亦逍：徒弟，老规矩，请吧。
陈游：啊？
梁亦逍十万分郑重地看着陈游，仿佛要将比性命更重之物交托于他手中。陈游困惑地眨了眨眼，紧接着手里一沉。
陈游：啊？
侍女将文房四宝交到他手上，眉眼含笑，隐隐能看出点怜悯。
侍女：名门大族登门求亲，兹事体大，少爷擅自离席实在不妥。家主有令，须得禁闭抄书。
侍女：抄四书五经便可，书册在少爷桌上。您辛苦，阿凌先告退了。
陈游回身望去，梁亦逍早已踱步至屋内，没事人般往躺椅上一瘫，悠闲地看起话本来。想起第一天那诡异的选拔标准，陈游终于明白过来。
陈游：……所以你收徒才需要笔试？
梁亦逍：嗯哼。
陈游：面试，也是看谁适合替你相亲？
梁亦逍：挺聪明嘛。
陈游：我不抄会怎样？
梁亦逍：不怎样。
梁亦逍：顶多就是咱俩在这耗到天荒地老吧。反正我不急，最好你也别急。
陈游一愣，忙奔向门边，推拉皆无果，显然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陈游：抄不完不让出去？那一周后的黎山论剑怎么办？武林大会呢？你难道不出席？
梁亦逍：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啊，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怪到你头上？“孽徒离经叛道，师父含泪灭亲”之类的，江湖人都爱听。
陈游气得磨牙，他愤愤地看着那摞砖头一样的书册，终是认命地摊开宣纸。一只手从旁伸过，将一盒花式繁多的点心放在桌上。陈游研墨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梁亦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从二人初见起，梁亦逍一直是那副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无所谓样子，这样真心实意的笑容着实罕见。
梁亦逍：那就辛苦徒弟了，为师先行睡下。
陈游：……不要得寸进尺！
第12场
赌庄灯光昏黄，人声却如鼎沸，一张张因兴奋或懊悔而扭曲的面庞交相闪现。
梁亦逍：走这边
梁亦逍头戴斗笠，一身不起眼的灰袍，快步在人群中穿行。陈游紧随其后，他打量着周围人，不住地摇头。
武林大会开幕在即，与之相关的局也开了起来，墙上挂着饱受关注的几位侠士的画像，独独没有梁亦逍。
陈游：根本没人觉得你会输啊。
梁亦逍：所以几乎没有与我有关的局。
陈游：我还是想不通，你真的不怕某天输给谁吗？
一位身形高挑的黑衣女子与梁亦逍相撞，匆忙经过。梁亦逍索性停了步子。
梁亦逍：名声如此，只有两种人会来挑战我：有勇无谋之士，与志得意满之士。前者料理起来轻松，后者则需要一点技巧。我已经是半个活在口耳相传里的人了，大多数时候，人们会选择那个好听点的故事。
陈游：你的意思是，即使你输了也没人相信？
梁亦逍：若是连传播谣言的人都坚信我不会输呢？
陈游：啧，世道不公。
梁亦逍：不如今天就买我输，然后武林大会上你亲手解决我，你当天下第一，我拿着钱远走高飞。
陈游：……你认真的？
梁亦逍：开玩笑罢了。这是名单，照这个买。
陈游接过梁亦逍递来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了不少名字。他转身走向庄家，斗笠下面，梁亦逍的眼神复杂。
刚刚的黑衣女子在梁亦逍身边站定。她打开一把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
梁亦逍：多谢你的名单。
裴璟：江湖上也该换批有话题的新人了。刚刚那是你徒弟？素质不错，外貌条件也好，活用起来吧。
梁亦逍：什么意思？
裴璟：师门传承，说白了还是一个人养一群人。“梁亦逍之徒”的名头太重，世人记不住他，他再怎么出风头，最终受益的还是你。这样你以后也可以渐渐减少露面次数，凡事可交由他代劳……
梁亦逍：你不觉得，他比我合适多了吗？
第13场
黑衣女人裴璟姿态自如，摇着她那把不离手的折扇坐在主座，连家主都要屈居于下。梁亦逍不管不问地研究着杯中的茶汤，陈游站在他身后，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天机阁阁主，同样是个遥远的角色。在陈游的认知里，他——没错，是他，年幼时因魔教泄密丧母，从此愿捍卫天下的秘密与真相。所以天机阁的消息很贵，但永无虚假；而天机阁的榜，也永远是江湖人心中的标尺。
陈游：我以为裴璟是男的。
梁亦逍：那都是她的公关手段。
陈游：什么？
梁亦逍：你慢慢听。
想来也是，天机阁的“榜首”正坐在陈游身前，是个手有缚鸡之力却也仅有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个时辰前刚把鸡汤熬上。
陈游：（勘八方，观天地，阅尽人间事的天机阁……现在也像个笑话。)
家主：阁主，是否该安排新的一批黑……黑……
裴璟：你是说黑料？不必。以梁亦逍如今的地位，路人皆是粉，虐粉固粉精股提纯那一套已经用不上了。先前嘱你们定期拋黑料造谣，是为了平衡这个人设的待遇，营造身居高位必动而得谤的氛围。
陈游：啥？说啥玩意儿？
梁亦逍：听着就是了。
裴璟：起了引导作用，民间的组织便也起来了。后续不用我们操心，黑料自有好事者会编，辟谣更是有后援会扛着。
裴璟折扇啪地一合，点向陈游的位置。
裴璟：你应该清楚得很吧？
陈游极力露出困惑的表情，心下却是一惊。初入江湖时，他也是偏不信邪的一员，对梁亦逍的种种事迹嗤之以鼻，为此特地加入了某个“梁氏黑料组织”。裴璟连这段旧事都知晓，天机阁的耳目竟真的这样灵通！
裴璟：布的长线可以收了。这几年我一直在着手为梁亦逍安排隐形投资，如今各地都有神秘侠盗劫富济贫、惩治贪官的传闻，可以一点点放出这边的消息，对齐时间线，把这些功劳嫁接过来。
梁亦逍：不过，这我确实出了力。
裴璟：（忍笑）资金倒真是他本人提供的。这大概算唯一的真料了吧。
家主：我只重视结果。今年他都没怎么在人前露面，我怕……
裴璟：担心曝光度的话，很快便是机会了。黎山剑近在咫尺，你们要做的和原来一样，尽管去谈价格。我会适时捧出新人，让他的呼声一骑绝尘，立靶碰瓷梁亦逍，制造矛盾对立，最后再安排梁亦逍取得压倒性胜利，统一舆论风向。
梁亦逍：你听懂了吗？
梁亦逍抬头回望，陈游低头，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陈游：我只听懂会有个倒霉蛋……
陈游：不是我吧？
第14场
月上柳梢，后厨里灯火通明，白烟自窗边袅袅飘出。几只野猫被烹炒的香气引来，不甘寂寞地抓挠着门板。
梁亦逍：蒜末、葱白，肉末焯一下水。
陈游动作娴熟地将东西递到梁亦逍手中，转身去处理碗中切好的肉末。这对名不正言不顺的师徒并肩靠在灶台边，背影看来有种莫名的和谐。
陈游：这算什么，上路饭？
梁亦逍：一场武林大会而已。
陈游：我可不包含在那个而已里。
梁亦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习惯就好。
陈游：说得倒轻巧……
梁亦逍左手在案板上将辣椒花椒拍碎，刀面一横，手腕轻挥，右手则捏起盐粒，中指与无名指夹住料长颈，底料与调料同时入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顿。
陈游：（嘟囔）只看这功夫，倒也值天下第一这么个名头。
梁亦逍：我从小就想当天下第一的厨子。
这是梁亦逍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陈游动作一顿，不自主地生出几分好奇。
陈游：好志气啊。
梁亦逍：绝世武功能征服世人，佳肴又何尝不行？只可惜梁家不需要。喏，尝一口咸淡。
梁亦逍搁下锅铲，将手边的筷子递给陈游。
陈游：啊，好香！
梁亦逍：算起来，你是我的第一个食客。没有食客的称不上厨子吧？得亏有你。
陈游：荣幸之至……？
梁亦逍：是提醒你别想赖账。
梁亦逍：等你能做天下第一的时候，一次性结清吧。
陈游：（等我能做天下第一的时候，你……)
梁亦逍低头继续对付锅里的菜，陈游却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了。他一时无从推测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如何应对。
羽翼拍打的声音响起，陈游看向窗外，那里有一只灰黑色的旅鸽，脚爪旁绑着信笺。
第15场
黎山首徒：什么？！这个价位你们还要压？！！！
在陈游面前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胡子拉碴，双眼瞪大如铜铃的中年人，是黎山剑派如今的话事人，是门派首徒、黎山剑诀集大成者，也是“天下立于剑锋之巅的男人”。当然，要加一句，传闻里的。
黎山首徒：我告诉你梁亦逍，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人无信何以立……
梁亦逍：叔，我们原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算不得是做生意。顶多是同流合污。
黎山首徒：那你还压价！我们黎山上有老下有小，我们不要活了啊！
梁亦逍：黎山论剑不比从前，胜负已料之事，大家也只当看个热闹。放水的难度可是一年比一年低啊。
黎山首徒：那、那也不行！难度是低了，风险不还是一样的？我们可是顶着身败名裂的压力！
梁亦逍：原来菜鸡互啄也会有压力，我还以为只要照常发挥就行了
黎山首徒气得跳脚，指向梁亦逍的手臂抖如筛糠，后者却优哉游哉地品起了茶。陈游把险些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去，终于悟到了真相。
陈游：你们……打假赛？！
梁亦道：也不用说这么难听。
黎山首徒：怎么说这么难听呢！！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轰动江湖的黎山论剑竟是剧目般的照本宣科，陈游本该悲哀痛心，此刻却只觉好笑。
陈游：（就算告诉我黎山首徒压根拎不动剑，我也不会惊讶了……)
梁亦道：（伸开五指，比了个五）总之，这个数。
黎山首徒：……欺人太甚！
梁亦逍：你若不应，我徒弟可能就按捺不住，要多上几场了。他出手可没分寸。
黎山首徒一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一挥袍袖，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顺手从剑童手里接过佩剑。可手腕沉下的那刻，他竟被剑的重量带动，整个人与剑一起向地面跌去，脚绊在门槛上，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在外人面前出了丑，黎山首徒愤而丢开佩剑，像待字闺中的小姐般双手提着衣袍，一瘸一拐地走了。
陈游：……
陈游：原来你们是两全其美的打假赛啊。
梁亦逍：互帮互助，低调。
第16场
细雨拍打屋檐。旅鸽收拢翅膀，在桌边的碗里饮水。陈游将那封信笺用烛火点燃，目不转睛地看它化为灰烬。
房门被叩了三次，两下轻一下重，像是某种暗号。该来的必定会来。陈游深吸一口气，看向清水中自己的倒影一那张脸上竟有一丝犹豫。他摇了摇头，尽力甩开那份不合时宜的迷茫。
陈游：进来。门开着。
门被轻轻推开，门边的阴影处显出一个看不分明的身影。
黑袍人：门主托我转告，一切照常。我们将派人混入这次的黎山论剑，当众将他击败，想必天下第一的谣传不攻自破。
陈游：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黑袍人：还需陈大侠在背后多搭把手。
陈游：我……
陈游将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头。他没来由想起灶台旁那个想当“天下第一厨子”的梁亦逍。
黑袍人：事已至此，可容不得您反悔。
陈游：我……我并无此意。
黑袍人：那样最好。您曾立誓，若如今的天下第一是个名不副实的冒牌货，便为世人证道，取而代之。如此宏愿，溯月门不敢忘。
陈游想起几欲逃跑的自己。立誓只需要心头一热动动嘴皮，手起剑落却需要无情的决意。毁掉一份神话不会容易，而那也曾确确实实是他的神话，他的水中月，他人生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传说。
幻灭的过程像漫长的凌迟，伪装如洋葱外皮般剥落，剩下个囿于谣言的普通人。可笑的是，陈游如今竟觉得梁亦逍是无辜的。
陈游：未曾忘过。
黑袍人：如果一切顺利，溯月门与陈游，将成为江湖的一阵新风。
如推开时那般无声，门又被合上。房间里只剩陈游一人，他呼出长长的一ロ气，低头凝视着自己不知何时捏紧了剑柄的手。
陈游：（时至今日，我真的做得到吗……)
门再次被扣响。陈游条件反射般重整表情，却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梁亦逍：徒弟，吃夜宵吗。
第17场
雨悄悄地停了。以枯枝败叶为柴，后山的林间空地上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梁亦逍指挥陈游从树上摘下成熟的栗子，剥开外皮，将棕色的果实丟进火堆里烤。火苗舔舐的噼啪声与呼啸的风声混在一处。
梁亦逍：我小时候，也跟我哥这么烤栗子吃。
梁亦逍用粗一些的树枝在火堆中翻弄着，陈游强撑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却忍不住几次瞄向梁亦逍，欲言又止。
梁亦逍：你那么看我也没用，现在还没烤熟。
陈游：跟栗子没关系……
梁亦逍：没关系？那太好了，你一会儿别吃。
陈游：哎你这人……
陈游猛地意识到，两人的对话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抓了抓头发。
陈游：你最初登上第一之位，也是靠这样……散布谣言，然后打假赛吗？
梁亦逍有些费解地看着他，随即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从未笑得如此开怀，陈游甚至生出几分惧意。
梁亦逍：原来如此，我说为何……你原来是这么以为的！
陈游：别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梁亦逍：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在你出生前就名扬干里的“天下第一”，鸣风刀的主人，居然和你差不多年纪？
陈游：我以为你……武功达至臻之境，容颜永驻……
梁亦逍：看着我的脸。你信吗？
短暂的沉默中，陈游与梁亦逍对视。悬于天际的月亮映在梁亦逍的眼中。
梁亦逍：早些年江湖不太平，朝廷存了内耗之心，甩手掌柜一样看着那群武夫日争夜斗，只为个天下第一的名头。那时候，动的可都是真把式，而决出来的最终赢家，虽有天时地利相助，也算得上“江湖之首”。
陈游：都是些旧事，我自然有所耳闻……
梁亦逍：梁亦逍就是那个胜了的疯子。
树枝仍在火堆中拨动着，一颗外壳略焦的栗子随着梁亦逍的动作滚了出来，停在了陈游脚边。
梁亦逍：我的名字和身份，都是我兄长的。
第18场
梁亦逍神色平静，几乎不像是在讲一件鲜血淋漓的惨剧。
梁亦逍：梁家是武林世家，早先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族，以刀法著称。后来险遭灭门，则是因为卷进了天下第一的争斗中。
梁亦逍：那时候他们都疯了，为了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的名号，再大的腥风血雨也掀得起来。我父母因此而死，唯有兄长是不世出的奇才，从刀锋里捡了条活路。
陈游：可现在这个名字被交给了你。
梁亦逍：对。他坐上榜首之位没出半月，便死于仇家之手。
陈游：这不合逻辑，若他能从那般凶残中全身而退……
梁亦逍：再多的我不记得了。那时正赶上梅雨季，夜里电闪雷鸣。
我年纪小，被吓得够呛，便去我哥房里寻他。
陈游：……你看到了？
梁亦逍：（摇头）我只看到门窗大开，风雨倒灌，他胸口全是血，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幼小的少年身着单衣，用颤抖的双手竭力托着兄长的肩膀，卖力地摇晃着，仿佛这样对方便能清醒过来。
梁家兄长：我的刀……便……托付给你了……好好……活着……为了、梁家……
“梁亦逍”:（惊惶地流着泪）哥，哥！
那幼小而瘦弱的身影与陈游面前的梁亦逍合二为一。陈游默然，他下意识想拍拍梁亦逍的肩，手抬起，却又放下。
陈游：节哀。
梁亦逍：早都是些旧事了，不是你说的吗？
陈游：我猜，这之后，梁家人丁稀少无力回天，不愿放弃此等良机，便命你继承了梁亦逍之名。
梁亦道：从此我便是天下第一了。陈游：你……
梁亦逍：当然不愿。如此名头夺走无数性命，却又要安在我的头上……奈何抗争无门。不过时至今日，我倒从中悟出点道理来。
陈游看他轻车熟路地把栗子拨开，放在掌心吹了又吹。
梁亦逍：江湖人总还是那群人，想往上爬，想与日月争辉。“天下第一”这么个高高在上的靶子，会削减不必要的纷争，成为他们唯一的目标。那种争胜的渴望……我相信你懂。有时候你看人的样子很像我哥，那是会将猎物撕碎、会不顾一切证明自己的眼神。
梁亦逍侧身向陈游摊开手心，那里有一颗完整的栗子。
第19场
暴雨倾盆，雷电相伴相随，声势浩大仿若擂鼓。陈游与梁亦逍在第一道闪电劈下时便动身回返，仍是在半路被淋了个透心凉。
先前的话题太沉重，陈游想辩解，但溯月门的拜访像块巨石，一整晚都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没办法用那些轻松的事随便搪塞。梁亦逍或许已经知道了大半，或许只是真情流露，总之他最后塞了陈游半把栗子，摆摆手独自回房，衣服滴了一路的水。
但陈游首先要解决这扇门板后面的问题。
陈游：夜半到访，阁下莫非是梁上君子？
门自内打开，裴璟从阴影中走出来，将面容隐于烟雾之后。燃着的似乎是熏香，气味浓到有些齁人。
裴璟：劫财，我比起你堪称富可敌国；劫色，我还没瞎到那一步。
陈游：一个两个都爱拿我打趣……什么事能让你亲自前来，还要避开他？
裴璟：那我便也略去那些客套。我怀疑，黎山剑派欲行不端。
陈游：……是吗。
陈游怎会不知此事？这便是溯月门计划中的一环，由前往拜师的陈游探听虚实，传递出梁亦逍的秘密，再由他们在天下人面前揭开这层谜底。溯月门声称要还江湖一个公道，这也是陈游想要的，可他早已不能只把梁亦逍当做一个滥竽充数的废物。
裴璟：你看起来完全不惊讶。
陈游身上卸了カ，侧身靠在墙边，仰头望着瀑布般湍急的雨幕。
陈游：行了，你既早知道，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裴璟：哦？何时发现的？
陈游：从你一定要避开他，来我这里的时候。
裴璟：看来梁家小子的收徒标准不止是四肢发达。
陈游：我还知道你是来威胁我的。天机阁能有如今的地位，只靠造谣远远不够。你们需要把编出来的东西变现，而这只能通过胁迫。黎山剑派甘心做衬，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寻不到好苗子，另一方面，你一定掌握了他们不为人知的把柄。
陈游：我都猜对了吗？
闪电撕裂夜空，打亮屋檐下的阴影，陈游看到裴璟脸上有了笑意。
第20场
裴璟：人人都爱听传奇故事。
他们坐在屋内，陈游点了灯，暖色的火苗在灯罩后跳动着。雨仍肆无忌惮地落着。
裴璟：“梁亦逍”这个人，怎么说呢，时也命也。他出现在最需要出现的时候，江湖动乱，争斗不休，人心惶惶。世人太需要一个“天下第一”了，好去替他们实现不可及的黄粱一梦，让他们能够有所依仗，有所希冀。
陈游：所以，这一切并非全部是天机阁的努力。
裴璟：当然。纵使我们手眼通天，能操纵言论的走向，却无法操纵他们的心。人会自己决定要相信什么。
陈游：（苦笑）我也信过。
陈游不知所措的时候，手里总爱抓着点什么。此刻他的手藏在桌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栗子壳。
谣言、幻梦、假象，皆如同水月镜花，美得令人不忍戳破。陈游清楚，他一直以来迷恋的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象征物，只需高悬于云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古人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着实可畏，却也是庸碌世人亲手选择。
裴璟：看得出来。
裴璟目光灼灼地盯紧了陈游，后者不由得呼吸一顿。
裴璟：逍遥山庄那尊面黄肌瘦的佛像，据说雕了个把年，但如果是你这样的人，只消两根指头那么一推，就能让它粉身碎骨。你真的想让梁亦逍也这样吗？
陈游：可……可他确实不该在那个位置上。
裴璟：你想还一份公道给世间，很高尚，之后呢？真相大白之后，他们会幻灭，会因被欺骗而愤怒，会怀疑猜忌。
裴璟：依你之见，这位子能等来它的继任者吗？那个人会是你吗？
“咔嚓”。栗子売就这样碎在了陈游的手中。隐秘的、不愿正视的欲望被人一把掀开，陈游像被人震了心脉，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陈游：（那不会是我。我很清楚。)
答案呼之欲出。陈游就这么卸下了这份重担，久违的轻快感重回身周，他忍不住想笑——原来他只是需要一个答家
察觉到陈游的表情变化，裴璟有些狐疑地看过来。这精明的女人尚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裴璟：那是什么声音？
陈游：梁亦逍烤的栗子。你要吃吗？
第21场
咚、咚。房门再次被叩响，这间不起眼的厢房迎来了今晚的第四位客人。
陈游：还真是事务繁忙……
裴璟在门后站定，陈游拉开房门，那里竟站着发髻散乱的芳芷。
芳芷：陈大哥，不好了！我听左护法说——
芳芷的话音顿住了。她强压着自己喉间的喘息，谨慎地四下看了看。
陈游：没别的人，你说吧。
芳芷：左护法说，他们要在事成之后将你……
裴璟发出一声只有陈游听得到的轻笑。陈游早已料到，心中已有了打算，如今芳芷的通报只是让他更确定下一步的发展。
芳芷：陈大哥，我愿助你离开，还是尽早动身吧！
陈游：（陈大哥……？可她明明应把我认作……)
陈游：你早知道我是谁？
芳芷微微一愣，目光躲闪起来，头埋得低了些。
芳芷：……当然。和逍遥山庄结亲，也是父亲要我去探探虚实。你第一次去溯月门的时候，我便记得你了。
此时再忆及那次尴尬的茶楼会面，陈游自觉滑稽万分。
陈游：什么啊，那我在你面前岂不是丑态百出。
芳芷：没有的事！陈大哥演得那么认真，我便也忍不住配合……
陈游：谢谢你告诉我。可我还有两件不得不办的事情。
芳芷面上原本有些热度，听到陈游如此郑重的交代，心头那一点火苗便也熄了。
芳芷：你若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说。
少女向他拱手一礼，俨然是江湖侠士的姿态。
芳芷：（轻声）我只是为自己，陈大哥不必顾虑太多。
陈游回以同样的礼数。
第22场
裴璟：厨艺大赛？你疯了？
陈游：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二人匆匆行走于黎山剑派的亭台间。他们的目的地，是主事的大总管的居所。
裴璟：将黎山论剑如此包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游：我是认真的！
裴璟：说说看。
陈游：此计一举两得。其一，梁亦逍最擅厨艺，以其长击他人之短，正如田忌赛马，势在必得，赢面无须忧心；其二，避开原本使诈的刀剑相争，梁亦逍大可亲自战胜对手，谣言的包装更是无从拆穿。
裴璟：听着倒是妙极。但你要如何说服黎山众人？
陈游：名刀是刀，菜刀亦是刀，挑、切、劈、斩之术，贵在迅捷精妙，为何不可化而为一？更堪论江湖时代更迭，浪潮汹涌，理应响应新时代号召，以化解口腹之欲为根本需求。
裴璟：（沉吟片刻，接上）……尘世即是江湖，江湖即为脚下寸土，歃血定风月的时日早已不再，性命不应再化作争斗的筹码。
陈游：侠义有千万种样子，绝非只能以生死来佐证。该抛开无休止的战意了，武道与万事万物等同，也终将归于凡俗！
慷慨激昂的陈词后，陈游与裴璟相视一笑，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
裴璟：很上道啊，之后考虑来天机阁发展吗？
陈游：恕我敬谢不敏。
第23场
殿前搭起的擂台上，梁亦逍居于最前方。擂台下人声鼎沸，论谁都想一睹天下第一的真容。
梁亦逍身前的长条桌上堆满了食材，各式菜刀被打磨得铮亮。他不动如山地端坐着，视线凝在刀锋之上。
裴璟：这架势倒像个人物了。
陈游但笑不语。梁亦逍的这一面，当属他见得最多。他与裴璟此时身在旁边望远的楼台上，俯瞰着熙攘的人群与擂台上的侠士们。日头略有些晒，梁亦逍却似乎心如止水，滴汗未流。
陈游：要开始了。
香炉中的烟堪堪烧完，锣鼓响起，四周的侠士们急切地动起刀来。唯有梁亦逍纹丝不动，双手悬在台面上方。
裴璟：老僧入定？
陈游：你等着看吧。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梁亦逍睁开微阖的双眼，两只手各拈起一边刀柄，刀身在半空旋了几下，随即被他稳稳收于手中。紧接着他左右开弓，动作快而狠，两侧案板上的土豆与萝ト在刀下应声断裂。
明明只是两把普通的菜刀，却被梁亦逍用出了削铁如泥的阵仗。
陈游：如何？
裴璟：好气魄。
根本无需细看，只听观众们接二连三的呼声，便可知梁亦逍动作之流畅、手法之华丽。他将一整块卤水豆腐抛起，手臂微抬，刀身的银光轻闪两下，那白色的块状物便已碎成小块，又被他用左手的盘子稳稳接住。
裴璟：我看不是做菜，是作秀。
陈游：你对他这般刻薄，为何又一直帮梁家演戏？
裴璟：女承母业罢了。我母亲是天机阁最初的主人，曾与他兄长……这是她留下的唯一要求。
陈游：没想到你竟是纯孝之人，佩服。
裴璟：我也没想到，你竟愿意出手相助。姓梁的小子哪里对了你的脾性？
陈游没回答，也没能想到该如何回答。他望向擂台，梁亦逍在料理最后的配菜，刀刃划开葱段击在案板之上，铿锵悦耳。这挂着“天下第一”名头的厨子姿态舒展，神色沉着，手下刀法有破竹之势。
像带着股行走于剑影刀光间的江湖气魄。
第24场
陈游拎着那包东西开了屋门。门外的情景没能让他吃惊：黎山剑派侍卫打扮的人、黑衣人、溯月门穿着的弟子，密密麻麻围了十数个，各自配着兵器，眼中凶光毕露。
黑衣人：陈大侠好手段。
陈游：不敢当。
左右两柄利剑瞬时出鞘，不偏不倚抵在陈游喉间。溯月门的兵器以快而利著称，只要剑尖再偏上一寸，他便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陈游：好剑。
黑衣人：陈大侠，现在回正道上还来得及。
陈游：何为正道？溯月门、逍遥山庄、我，不过是各凭本事争夺那个位置。
黑衣人：既如此，您是打算与溯月门为敌了。
黑衣人沉下肩摆出进攻的姿势，其余人也依样照做，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起来。身周皆是不加掩饰的杀意，脖颈处的剑锋又近了半寸，陈游仍神色如常，没有退亦没有进。
陈游：倒不是现在。
陈游将那个染了血的布包丟进黑衣人的怀里。对方伸手接住，不必摸便猜出里面装了什么，面上多了几分惊惧。
黑衣人：这、这是……
陈游：我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从溯月门手下全身而退。
陈游：回去说与你们门主。世上不再有梁亦逍，但天下第一的名头，还待他与我一较高下。
望着溯月门精锐匆匆离去的背影，陈游有股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一切或许会往料定的方向发展，也有可能横生枝节，但就结果来看算得上皆大欢喜。
两个小时前，陈游将摘得魁首的梁亦逍堵在屋内。
陈游：恭喜啊，天下第一的厨子。
梁亦逍：莫折煞人了。与一群武夫较量厨艺，意义何在？我的路还长着。
看着背对自己整理衣服的梁亦逍，陈游的拇指抵在剑格处，将剑身自鞘内推开一寸。
梁亦逍：有事便说吧。
梁亦逍并未回头，陈游心下了然，他定是猜到了这一步。倘若一切都如自己的推断——
陈游：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第25场
一年之后，江南某处小桥流水的镇子里，开了家不走寻常路的食肆。
老板是个随性的年轻人，开店似乎不为盈利，每天只在午后与傍晚各开一个时辰。各类吃食的量也有限，卖完便不再添。
此时正值未时一刻，店面已打了烊，两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一左一右站在店门外，一位佩剑一位持扇。此地民风淳朴，少见这般打扮的江湖人士，路人唯恐避让不及，街上很快没了人影。
陈游：赔了多少？
裴璟：不赔反赚。他用的都是当地的食材，便宜，定价便也低，可味道极好，据说香飘十里，人人为之驻足。
陈游：他倒是爽快恣意……
裴璟：嫉妒了？当初无论如何都要争天下第一的，又是哪位来着。
陈游：我算是懂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裴璟：是吗？我只觉你乐在其中呢。
陈游：嗯，或许吧。
裴璟：只是我一直很好奇。你用什么让他放下梁家的一切？
陈游：呃……还是向你偷师来的。
裴璟：（兴致勃勃）你威胁他？用什么？
陈游：我说我知道他的秘密。
听及秘密，裴璟不再追问，她比世上任何人都懂这两个字的分量。陈游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黄昏，他向梁亦逍了自已的猜测。
陈游：雷雨夜的旧日回忆过于蹊跷，面对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敢贸然在对方地盘冲撞，来袭者的实力必十分可观，这样的人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出招定一刀毙命，不会留下祸根。
陈游：可你却说兄长还剩一ロ气。回忆时的那份不舍做不得假，或许你真的听到了那句话，但真正的“梁亦逍”，绝非死于仇敌手中。一个争胜心切、年纪尚轻便可横扫无数老辈的武道天才？纵使天纵神力也绝做不到如此。
陈游：所以我想，他或许已经走火入魔。而那天夜里，是你们二人合谋……
梁亦逍回头看他，目光沉静，手腕却有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梁亦逍：你在威胁我？
陈游：当然不是，我甚至拿不出证据。但你大可这么以为。
回忆在眼前淡去。陈游抬眼看着市肆门头飘扬的招牌，一个故事已经落幕，新的故事又要从此开始。江湖人事纷杂、来往过客皆如浮萍无根，好在他们的初衷都未曾改变。
陈游：我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理由，他接受了。就这么简单。
陈游这么说着，抬手拍起了门。他动作粗暴，架势颇像来找茬的。
陈游：老板，赏口饭吃吧！
跳转场数 片刻之后，门猛地打开，陈游一时重心不稳，向前倒去，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架上了他的脖颈。
梁亦逍：有何贵干啊，天下第一？
全文完
极具讽刺色彩的武侠喜剧，混杂不少现代用语，收尾却有种狡黠兼具古朴的侠义心肠。
算是这游戏一大惊喜吧，于是心血来潮用ocr拎了出来（躺）
…剧本大纲…
江湖新秀陈游一直把天下第一侠客梁亦逍当作自己的偶像，希望成为与他一样的大侠。然而当陈游梦想成真，终于成为梁亦逍的入室弟子后，却发现天下第一不过是被后势力包装出来的虚名，梁亦逍根本不会武功，最擅长的反倒是做饭。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陈游决定与梁亦逍合谋共演一出好戏，让两人能够彻底摆脱江湖势力的控制，重获自由。
导演：庄西遥
制片人：李玉轩
制作公司：造梦影视
（以上均为游戏内虚构设定）
陈游
志存高远的少年人。向往江湖争锋、快意恩仇，仰慕梁亦逍，拜了师才知道自己被驴了。入门派前曾与溯月门约定为其探听虚实，若真正的梁亦逍已身死，他便为世人证道，取而代之。
梁亦逍
徒有虚名的江湖第一，梦想是做个厨子，用刀最厉害的地方是在案板上。父母皆死于江湖之争，兄长则是不世出的奇才，赢下无数挑战，最后却被仇家使阴害死，使得天下第一的名头落在了他身上。
裴璟
天机阁阁主，承母业，与梁家合谋。母亲曾与真正的梁亦逍有过一段忘年恋。爱开玩笑，精通人心，却厌倦于操控话柄，对如今的“梁亦逍”有几分同情。
芳芷
溯月门护法之女，梁亦逍的相亲对象，善良单纯，不知自己被当做计谋中的一环，对陈游一见钟情。
第1场
一把剑自斜岔里破空而出，擦过这无赖的鬓角，重重钉在木桌之上。
无赖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一缕碎发飘落在地。四下一片寂静，只听他重重吞了声口水。
无赖：（脸色惨白，仍兀自强撑）爷、爷管教自家娘们，有你丫什么事！
女子：（跪坐在地）我、我不认识他……
视线所向之处，侠士打扮的年轻人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施施然起身。他眉宇间有几分未褪尽的少年意气，却并不稚嫩。
陈游：专挑这山脚茶摊，想是看准了茶客们往来匆匆？不巧，三个月里在下日日来此风雨无阻，只知丽娘并未婚配。
无赖：丽娘……叫得倒亲！黄口小儿竟张狂至此，莫不是动了色心？！这可是逍遥山庄的地盘，头顶上就是梁家，梁亦逍，知道吗？
话音刚落，桌旁站起几个粗犷汉子，手指已搭上了自己身侧的武器。伴着刀剑出鞘的铮鸣，无赖抹把汗蹲下，重又挂上坏笑。
无赖：丽娘，名字倒不赖。唉，你若是乖乖跟了我，他也不必遭这一顿打，你说……
无赖正要去摸丽娘的脸，却凭空飞来一只茶碗，伸出的手被生生打开。
无赖被砸中手筋，疼得吡牙咧嘴，泪眼模糊中看到那年轻人八风不动地站着，上半身闪过斧与枪的攻势，又抽出根筷子，点在下一人腰侧的穴位。匕首自脑后袭来，他仿佛背中有眼，灵巧地偏头避开，双指凌空接下那白刃，手腕一翻，竟将它就这么折断！
无赖：你、你……你……
一时间，这乡野小人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茶摊。那几个汉子见领头的退了，也不甚风光地夹着尾巴离开。
江湖人爱讲规矩，江湖的地界却不。这一出当街强抢民女少有人留心，店内的客人也早就作鸟兽散，最后，只剩那年轻人还站在原地，脚下竟是一步也没迈。
丽娘：（慌忙伏身）谢大侠，谢大侠！
陈游：好说好说，茶不错。
他自桌后走出，眼神示意了下已被丽娘捡起的茶碗。丽娘仰头望着这长身鹤立的年轻人，目光不觉被他腰间的玉坠吸引。
丽娘：敢问阁下如何称呼？丽娘自知身家浅薄，无以为报，只有……
陈游：在下陈游，号保二争一居士，自己起的。哎你刚刚说无以为报，是打算以身相许吗？
丽娘：啊？
丽娘困惑地望着陈游。陈游做作的笑容微微凝滞。
丽娘：是小女子冒犯了！看您腰间带着梁大侠粉丝后援会的十年定制玉坠，想必是老粉，便想取个十五年的珍藏版给您…
丽娘：不、不便的话，以身相许也，也……
陈游：……那个，十五年的，给我吧。麻烦了。我倒贴钱也行。
第2场
梁亦逍是什么人？是武林传说，天下第一，天机阁甄选的世纪江湖最有价值人物榜首。
山庄气派的门楼上，牌匾大字镶金，“武林至尊”四字傲慢地俯视着一切，却无人会有半分怨言。此处聚着不少江湖子弟，大都是武夫打扮，粗糙而利落，唯有陈游着白衫，身在其中竟像个书生。
剑客：啊？兄弟，不知道梁亦逍？那你来这逍遥山庄作甚！
刀客：不知道梁大侠，那总该知道鸣风刀吧？
江湖后生：这个俺知道。“可断恩仇，可斩日月，可劈山开海”……嘁，传得这么玄乎，多半是编的。
剑客与刀客对视一眼，朗声大笑起来。陈游看着那一脸茫然，却又难掩不服之意的后生子弟，恍惚间竟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陈游（少年）：等着看吧！长大以后，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眨眼之间，那道身影消失在记忆中。陈游抬眼望着那块牌匾，好笑地摇了摇头。
刀客：这位少侠，也是奔着梁大侠首徒的名号来的？
陈游：自然。
剑客：瞧见了吧，小兄弟。若真如你说的，我们这群人，岂不都成了笑话？
江湖后生：耳听为虚！未亲自交过手，我不信。
陈游：虽说他这些年确实深居简出了些，但与黎山剑派的过招一直如常，未尝败绩，武林大会每年便是以此开幕。
剑客：咳咳，不过，还是有人陆续挑战他的。云岭截杀、明湖围堵、骊山决斗，那可都是个顶个的高手啊，梁亦逍还是全身而退，据说连头发都一丝不乱。不才在下，也有幸与梁前辈对上过一两招……
剑客言辞恳切，却骄矜地挺直了腰背。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身周无数双眼睛望了过来。
刀客：此话当真？！
剑客：不敢造假！梁前辈身法轻盈，如幻如电，虚实难辨，出招收招皆在呼吸之间，刀术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陈游：哦，此战何如？
剑客：愧对我门绝学，堪堪撑过三招。
议论声骤起。那一双双眼中，如今是欣羡与嫉妒并存；就连那一直未曾松口的后生，也投来几分好奇的注视。
陈游：（撇嘴）倒会给自己贴金。
门童：诸位，请安静！
不知何时，几名身着蓝衣的门童已立于人群之首。众人当即收了声，陈游表情一凛，手指搭上腰间的剑柄。
门童：诸位皆是江湖各路有志之士，今日齐聚于此，实乃我派荣幸。可这道门槛，却也并非常人所能跨之！
剑客四下打量着对手们，刀客眉头紧锁，后生索性拔出了匕首，举至眼前，紧盯着那锋锐无匹的刃。
门童：万里挑一的首徒选拔，我们绝不会怠慢。还请诸位拿出毕生绝学，应对今日的两项考核——
门童：笔试与面试。
“当啷”，是ヒ首落地的声音。
第3场
佛堂内烛光微明，陈游虔诚地跪于蒲团之上。佛堂外，武夫们充满遗憾与不甘的抱怨声随脚步渐行渐远。
陈游：谢上苍……谢谢我五岁时候砍的树，谢谢市委督查办罚的三百两，让爹娘给请了个夫子教了三年书……虽然后来我离家出走，但这也是缘，缘妙不可言……命中注定我是名扬江湖的料子……
陈游万分郑重地磕了个响头，从怀中取出一枚长刀式样的玉佩，在手心摩挲了几下。这正是昨日山脚下，丽娘赠予的那块。
陈游：十五周年……我得好好珍藏。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巨响，陈游一个激灵，玉佩在手心跳动两下，飞出指缝。眼前的一切犹如慢动作播放，陈游几乎心脏骤停，慌乱中他本能地一个滑跪，整个人几乎贴在地板上，指尖将将捞住了玉佩的挂绳。
玉佩尚还挂在手指上，陈游身形已如离弦箭般窜出屋外。他眼神凌厉，全然没了先前那副松懈样子。
陈游：谁，出来。
暮色已深，一条石子路之隔的地方，是山庄的后厨。格子窗内是漆黑一片，却能听到利刃划破空气时尖锐的风声。
陈游：侍卫守于外院，内院下人禁止携带兵器。你此时擅闯，想必是混于拜师的人群中。想挑战师父，不如先与我——
窗从内推开的一瞬，陈游的剑已出了鞘，剑尖离眼前人的咽喉只有半寸。这人样貌年轻俊秀，约莫比陈游大不了几岁，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还叼着一根裏着金色面糊的炸鸡腿。扑鼻的香气把陈游打了个措手不及。
梁亦逍：（含糊）哦，新来的徒弟啊，走过路过帮个忙。
陈游：徒弟？！你，你是梁……
还未来得及组织好发言，一股剑气已迎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陈游将手无寸铁的“梁亦逍”挡在身后，挥剑挑开了这袭来的一剑。真正的刺客现身于面前，黑色面巾遮住半张脸，却仍能辨出是早上那位江湖后生。
江湖后生：看招！
两柄剑在空中你进我退地交锋，双方皆无夺命之意，过招更像试探。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背后，却是不可小觑的争胜之心。
陈游的姿势渐渐舒展开来，他的剑招看似大开大合，却故意露出诸多破绽，果不其然，下一秒后生便瞅准他疏于防御的下盘。这一剑刺来，陈游持剑的右手愣是没有动，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倏忽向下拦去，手中赫然是一柄削极短的牛角叉。
江湖后生：……卑鄙！
陈游：江湖对决，可从没规定过只能用一把兵器。
剑尖嵌在叉头中间，陈游手腕一翻，右手中长剑轻击，愣是将对方的武器震脱了手。后生失了兵刃，自知胜负已分，轻功跃起，几个纵身便没了踪影。
陈游归剑入鞘，郑重地向身后的男子抱拳一礼。“梁亦逍”似乎丝毫没受到这场对决的任何影响，气定神闲地对付着炸鸡腿。
陈游：师父高瞻远瞩，徒儿已领教。看您这般镇定，想必正打算以此试探徒儿深浅，幸不辱命！
梁亦逍：（眼神茫然，满嘴油光）……啊？
第4场
陈游：哎鸡哥咱俩打个商量，你早点叫呗。
天色微明，四下寂寥无人，陈游蹲在鸡舍门口，百无聊赖地拍着木板墙。一整宿没怎么睡，他神色仍不减兴奋。
陈游：鸡哥，听我的，健康生活。师父那么大的侠，早点出晨功也没啥吧？
鸡舍的住户们懒得理他，陈游讨了个没趣，索性靠着墙坐下，从怀中又摸出那枚玉佩。上面多了一道清晰可辨的裂痕。
陈游：都是昨天那小子……算了，拜他所赐昨晚还出了点风头，这波不亏。
陈游的脸色由阴转晴，他将玉佩放好，双手在胸前随意一抱，哼着小曲闭上了双眼。东方天既白。
梁亦逍：喂，醒醒。
陈游：（睁开双眼）……师父！我睡着了？！
陈游蹙眉望天，不得不用手背遮挡刺目的阳光。他不由得慌了神：俨然是日上三竿之时！
梁亦逍：不要紧……我也刚起。咱俩这作息倒是投缘。
陈游：呃，师父说笑了……
陈游望着面前的梁亦逍。这位“天下第一”与昨夜初见时并无二致，仍是松垮的衣袍与凌乱的发，哈欠连天，睡眼惺忪。
陈游：师父，果真大将风度。
梁亦逍：啊？
陈游：师父，徒儿已准备好了！再苦的试炼，我都能受住。
梁亦逍：试炼倒是不……
陈游：师父不必为我着想。既甘愿前来，当然是希望师父将绝学传授与我。
梁亦逍：……好吧。
迎着陈游渴求的目光，梁亦逍表情有些奇怪地点了点头。他将一把菜刀递到陈游手中——谁知道他在身后藏了这种东西！
陈游：师父，这是……?
梁亦逍：不是要绝学吗，来吧，厨房走着。
第5场
陈游呆滞地与案板上的猪头对视。
梁亦逍：落刀要狠而快，避免黏连，像我这样。
梁亦逍站在陈游旁边，手下是一截去皮的萝ト，他轻压刀背，手豌快速抖动，刀身竟晃出残影。
陈游学着下刀，捏惯了剑柄的手与菜刀合不来，险些切到小指。二人身后的炉灶里炖着骨汤，梁亦逍将切好的萝ト丝倒入锅中，香气瞬间溢满屋内。陈游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哀鸣。
陈游：师父，这是修炼心性的一环吗……梁亦逍：你这么理解也可以。
梁亦逍伸手把陈游面前的猪脸移到自己面前，换了两块土豆给他。
陈游：没想到您还会做菜，跟想象中差别有点大。
梁亦逍：想象中是怎样的？
陈游：呃，威武霸气，人狠话不多，很孤傲的那种武痴吧……主要是坊间传闻都是这种的。
梁亦逍发出一声闷笑，像是没憋住。而当陈游闻声看去时，他又恢复了那副什么也不挂心的样子。
陈游：（但昨晚到现在，气氛确实有些怪了。我竟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煞气……莫非这便是武道之巅？)
陈游：（以师父的功力，应该不介意我使个坏吧……）
陈游装作专注于钻研刀工，左手从一旁的碗中抓了块切好的土豆，背到身后。他手指一弹，土豆径直发射出去，正好打中了梁亦逍的后脑勺。
陈游预想中对方以菜刀斩断土豆块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梁亦逍像是迟钝般，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击中的地方。
下一秒，梁亦逍丢下菜刀，果断而敏捷地缩到了陈游身后。
梁亦逍：徒弟，有刺客。
第6场
梁亦逍：你得接受现实。
陈游：你不要说了，我不听！
梁亦逍：那你捂眼睛干嘛。
二人正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日头西斜，虫鸣渐起。梁亦逍叼着根自己腌的毛豆，若无其事地望着不远处的荷塘，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陈游的背。他原本就不像什么飞天遁地的大侠，只是陈游如今才真正明白。陈游从指缝里看着他。
陈游：你莫要驴我。
梁亦逍：我没那么闲。
陈游：所以你的意思是，梁亦逍就是个废物，那么多丰功伟绩……都是编的？
梁亦逍：哦，吃了我的菜，转头说我废物。
陈游：那云岭截杀呢？飞沙漫天、一刀破阵？
梁亦逍：哦，去了几百个家徒在那儿洒土。幸好我人不在，不然呛死。
陈游：明湖围堵呢？卓绝轻功，凌波微步？？
梁亦逍：提前五天在水下铺了层木板，但还是会湿鞋，挺烦人的。
陈游：骊山决斗也是？单枪匹马，立于山巅的碎石之上……
梁亦逍：那确实是单枪匹马，不过是护卫代劳。
陈游：对方乃魔道护法，岂会觉不出端倪！
梁亦逍：确实，所以他们两个一起死在那儿了。
陈游惊诧地望向身边人。梁亦逍的侧脸沐浴在夕阳下，表情自如，像是在说什么不起眼的小事。
梁亦逍：之前有一百六十个护卫，你是一百六十一。
没有师徒，没有天下第一，更没有绝世武功。将信将疑间，陈游唯一能确定的是一自己不过是新一位垫背的。
陈游：你就不怕……我去揭发。
梁亦逍：如果能的话，我十年前就已经这么干了。如今，你觉得谁会信？
梁亦逍平静地看向陈游。在他毫无波澜的眼中，陈游看到了双目圆睁的自己。很有几分滑稽。
梁亦逍：舆论社会，众口铄金。你得学着格局大点。
第7场
月黑风高，一个背着行囊的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山庄的院墙之上。
陈游：事不宜迟……
一只灰黑色的旅鸽从夜幕中飞出，盘旋着想落在陈游的肩头。旅鸽的脚爪旁绑着信笺，陈游却仿佛视若无睹，挥手将它赶远。
陈游：我记得这边有条小路能直接下山……
陈游眯眼远眺，借着月色在古木与树丛中找到了一条小径。他再一次摸出那条有了裂痕的玉佩，那是后援会的十五周年珍藏版，现在看来也像个笑话。陈游将它在手心掂了掂，刚摆出个投掷的动作一
梁亦逍：小心别砸到我。
陈游一个踉跄，在半空中扑腾了两下，还是跌下了院墙。他艰难地从臂弯里抬起头，对上了梁亦逍无动于衷的双眼。这人就藏身于墙根下的灌木后，甚至还在吃炸春卷。
梁亦逍：姿势不错。
陈游：你怎么在这儿。
梁亦逍搭了把手，陈游就势站起，拍着衣服上的土。过往情怀在一天内被碾了个稀巴烂，这让他不太想与梁亦逍对视。
梁亦逍：后厨有条地道，竹林能绕远，沿这条路，走到一半会被一块巨石堵死。
陈游：你这是要帮我？
梁亦逍：我是想告诉你，这些都是我试过的老招数了，没用。
陈游：……我要走，凭你也留不住我。
梁亦逍：是啊。所以，家主请你走一趟。
陈游看见了跳动的火光。在梁亦逍的身后、山庄的高台上两排侍卫手持火把或弓箭，迎风而立。箭尖当然是瞄准了他。
第8场
梁家的家主，是个须发苍白的老头子。看不出年龄，总之是离死也就差那么几口气。
陈游：（这，要是说着话一下厥过去了，我岂不是第一背锅侠……）
陈游胆战心惊地站在软榻旁，等他发话。
家主：听说，你是想离开。
陈游：正是。家主大人消息灵通。
家主：这不合规矩。
陈游：我只是慕名而来。您该猜到，没人愿意为名声背后的一个废物埋单！
家主：你也该猜到，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寸步难行。
四下寂静。陈游的手搭上了剑柄，他运气丹田，凝神听着门外的一切：有侍卫，五人，佩剑，站位分散，南面疏于防卫……
家主：我明白你很失望。
陈游：什么？
家主：你还年轻，哈哈，也该是有追求的年纪。只不过未经世事，难免天真些。
老头子颤巍巍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家主：几十年前，梁家几乎被屠尽满门，薪火难续，武学式微，险些要绝迹于江湖。梁亦逍是我们唯一的支柱。
家主：所以，梁家不会把天下第一的名头拱手让人。
陈游：（无奈）这与我无关。我已知道投诉无门，若是四处宣扬，指不定被扣上什么恼羞成怒、造谣污蔑的帽子。那我也宁愿闭上嘴下山去，而不是在这里白费时间。
家主：你名义上已经是他的徒弟了。
陈游：他又没什么能教，哪里需要徒弟？他需要的是一个替死鬼，一个挡箭牌，一个好用的靶子。
家主：这些对你来说不是难事。重要的是，待梁亦逍身死，下一任的天下第一……你就不感兴趣吗？
紧闭的屋门外，五名侍卫不知何时已被撤走。梁亦逍捧着蒸笼，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片刻之后，陈游推开屋门。已打过四更，万籁俱寂，唯一轮月嵌于天际。他的鞋尖踢到了那个蒸笼，便低下头去看。
蒸笼上有一张字条。字迹潦草，钩撇捺却仍有几分劲道：夜宵，趁热。
第9场
这是陈游做替死鬼的第一天。
陈游站在梁亦逍身侧，望着院内不远处那个手持大斧的身影。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陈游：（低声）这啥啊。
梁亦逍：（低声）人。
陈游：（低声）反正就踢馆的呗。
梁亦逍：（低声）知道你还问。
陈游：（低声）我不想管你了，我没吃早饭呢。
梁亦逍：（低声）简单，你打人，我做饭。
武夫：来吧！俺滴斧头已经迫不及待了！啊哈哈哈！
梁亦逍：兄台敢前来，想是做了万全准备。
武夫：正是！天下第一，俺想打很久了！
梁亦逍微微一笑，眉梢轻扬，浑是一副应付家常便饭之意，气场凹了个十成十。陈游被他这变脸的功夫唬得一愣。
梁亦逍：进了我梁家的门，便要守我梁某的规矩。兄台还请先与爱徒交手。
武夫：凭什么！俺找的就是你！男子汉大丈夫，躲躲闪闪算什么
梁亦逍：梁某素不打无意义之战。对决，理应旗鼓相当，逢招拆招，方可称得上畅快！而阁下若难胜爱徒，梁某又有何出手必要？
武夫看样子是没与人在动手前废这么多话，一时竟呆立原地。梁亦逍拍拍陈游的肩，潇洒转身。
梁亦逍：交给你了爱徒。
陈游深呼吸，告诫自己“气出病来无人替况且伤神又费力”，长剑出鞘，寒光乍现。他用审视猎物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对手。
陈游：等等。我想吃包子，肉的。
梁亦逍：（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你可得慢点打了。
陈游失笑。下一瞬，他轻功跃起，挥剑即斩。
第10场
城里最大的茶楼，今日被包给了梁家。二楼雅座的屏风后，茶具精致、茶香清淡，端茶杯的人却一脸生无可恋。
陈游：这不是合同里的项目吧。
梁亦逍：好人一生平安。
陈游：我到底干嘛要替你相亲啊？我完全可以转身就走——
梁亦逍：可惜晚了。
女子的脚步声传来，陈游衣袖被梁亦逍重重一扯，他抬起头，正与身着浅色濡裙的少女四目相对。
芳芷：（惊喜）这位便是梁大侠吗？
芳芷：溯月门芳芷，仰慕梁大侠许久，此次奉父命前来，谢大侠赏光！
陈游：我不…
梁亦逍：在下陈游，乃梁大侠首徒。二位慢聊，师父，我先退下了。
梁亦逍语气谦卑地说完，拱手一礼，就这么缓步退了出去。转身的那刻，陈游分明看见了他嘴角的笑意！
芳芷：哎，他就在这里也可以的呀……
芳芷的眼睛大而圆，脸颊有点婴儿肥，肌肤白皙，如不经日晒的瓷娃娃；她衣裙的料子极好、饰物精致，一看便是在疼爱里长大。这样的她殷勤却笨拙地给二人的杯中注满茶水，溅出来了些，又慌忙拿手绢去擦。
芳芷：梁大侠，我手笨，见笑了……
陈游：其实我……不是什么大侠。
芳芷眸光清亮，在她的注视下，陈游竟生出几分不自在，出口的话也莫名拐了弯。他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女孩。
芳芷：啊……你不希望我把你当武林至尊对待，是吗？
芳芷：其实我也不喜欢别人拿我当溯月门的大小姐。
陈游：我的意思是……
芳芷：嗯？
陈游不知自己究竟想向芳芷解释什么。戳穿梁亦逍的骗局，看芳芷难以置信，伤心离去？对方又真的会相信吗？
陈游：（叹气）算了……这家的茶不错，你尝尝看。
芳芷：梁大侠你人真好。
芳芷弯起眼睛，颊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陈游不明所以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芳芷：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特别孤傲的人……
芳芷：来之前我好怕冷场，话稿都打了好几遍呢。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
这番话，一天前陈游自己也对梁亦逍说了。而他现在知道，活在他们想象里的那个孤傲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第11场
侍女：少爷，老规矩，请吧。
门边的侍女阿凌奉上笔墨纸砚，梁亦逍随意地点点头，示意陈游上前接过。
梁亦逍：徒弟，老规矩，请吧。
陈游：啊？
梁亦逍十万分郑重地看着陈游，仿佛要将比性命更重之物交托于他手中。陈游困惑地眨了眨眼，紧接着手里一沉。
陈游：啊？
侍女将文房四宝交到他手上，眉眼含笑，隐隐能看出点怜悯。
侍女：名门大族登门求亲，兹事体大，少爷擅自离席实在不妥。家主有令，须得禁闭抄书。
侍女：抄四书五经便可，书册在少爷桌上。您辛苦，阿凌先告退了。
陈游回身望去，梁亦逍早已踱步至屋内，没事人般往躺椅上一瘫，悠闲地看起话本来。想起第一天那诡异的选拔标准，陈游终于明白过来。
陈游：……所以你收徒才需要笔试？
梁亦逍：嗯哼。
陈游：面试，也是看谁适合替你相亲？
梁亦逍：挺聪明嘛。
陈游：我不抄会怎样？
梁亦逍：不怎样。
梁亦逍：顶多就是咱俩在这耗到天荒地老吧。反正我不急，最好你也别急。
陈游一愣，忙奔向门边，推拉皆无果，显然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陈游：抄不完不让出去？那一周后的黎山论剑怎么办？武林大会呢？你难道不出席？
梁亦逍：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啊，说不定到时候就会怪到你头上？“孽徒离经叛道，师父含泪灭亲”之类的，江湖人都爱听。
陈游气得磨牙，他愤愤地看着那摞砖头一样的书册，终是认命地摊开宣纸。一只手从旁伸过，将一盒花式繁多的点心放在桌上。陈游研墨的手一顿，他抬起头，梁亦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从二人初见起，梁亦逍一直是那副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无所谓样子，这样真心实意的笑容着实罕见。
梁亦逍：那就辛苦徒弟了，为师先行睡下。
陈游：……不要得寸进尺！
第12场
赌庄灯光昏黄，人声却如鼎沸，一张张因兴奋或懊悔而扭曲的面庞交相闪现。
梁亦逍：走这边
梁亦逍头戴斗笠，一身不起眼的灰袍，快步在人群中穿行。陈游紧随其后，他打量着周围人，不住地摇头。
武林大会开幕在即，与之相关的局也开了起来，墙上挂着饱受关注的几位侠士的画像，独独没有梁亦逍。
陈游：根本没人觉得你会输啊。
梁亦逍：所以几乎没有与我有关的局。
陈游：我还是想不通，你真的不怕某天输给谁吗？
一位身形高挑的黑衣女子与梁亦逍相撞，匆忙经过。梁亦逍索性停了步子。
梁亦逍：名声如此，只有两种人会来挑战我：有勇无谋之士，与志得意满之士。前者料理起来轻松，后者则需要一点技巧。我已经是半个活在口耳相传里的人了，大多数时候，人们会选择那个好听点的故事。
陈游：你的意思是，即使你输了也没人相信？
梁亦逍：若是连传播谣言的人都坚信我不会输呢？
陈游：啧，世道不公。
梁亦逍：不如今天就买我输，然后武林大会上你亲手解决我，你当天下第一，我拿着钱远走高飞。
陈游：……你认真的？
梁亦逍：开玩笑罢了。这是名单，照这个买。
陈游接过梁亦逍递来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了不少名字。他转身走向庄家，斗笠下面，梁亦逍的眼神复杂。
刚刚的黑衣女子在梁亦逍身边站定。她打开一把折扇，漫不经心地摇着。
梁亦逍：多谢你的名单。
裴璟：江湖上也该换批有话题的新人了。刚刚那是你徒弟？素质不错，外貌条件也好，活用起来吧。
梁亦逍：什么意思？
裴璟：师门传承，说白了还是一个人养一群人。“梁亦逍之徒”的名头太重，世人记不住他，他再怎么出风头，最终受益的还是你。这样你以后也可以渐渐减少露面次数，凡事可交由他代劳……
梁亦逍：你不觉得，他比我合适多了吗？
第13场
黑衣女人裴璟姿态自如，摇着她那把不离手的折扇坐在主座，连家主都要屈居于下。梁亦逍不管不问地研究着杯中的茶汤，陈游站在他身后，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天机阁阁主，同样是个遥远的角色。在陈游的认知里，他——没错，是他，年幼时因魔教泄密丧母，从此愿捍卫天下的秘密与真相。所以天机阁的消息很贵，但永无虚假；而天机阁的榜，也永远是江湖人心中的标尺。
陈游：我以为裴璟是男的。
梁亦逍：那都是她的公关手段。
陈游：什么？
梁亦逍：你慢慢听。
想来也是，天机阁的“榜首”正坐在陈游身前，是个手有缚鸡之力却也仅有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个时辰前刚把鸡汤熬上。
陈游：（勘八方，观天地，阅尽人间事的天机阁……现在也像个笑话。)
家主：阁主，是否该安排新的一批黑……黑……
裴璟：你是说黑料？不必。以梁亦逍如今的地位，路人皆是粉，虐粉固粉精股提纯那一套已经用不上了。先前嘱你们定期拋黑料造谣，是为了平衡这个人设的待遇，营造身居高位必动而得谤的氛围。
陈游：啥？说啥玩意儿？
梁亦逍：听着就是了。
裴璟：起了引导作用，民间的组织便也起来了。后续不用我们操心，黑料自有好事者会编，辟谣更是有后援会扛着。
裴璟折扇啪地一合，点向陈游的位置。
裴璟：你应该清楚得很吧？
陈游极力露出困惑的表情，心下却是一惊。初入江湖时，他也是偏不信邪的一员，对梁亦逍的种种事迹嗤之以鼻，为此特地加入了某个“梁氏黑料组织”。裴璟连这段旧事都知晓，天机阁的耳目竟真的这样灵通！
裴璟：布的长线可以收了。这几年我一直在着手为梁亦逍安排隐形投资，如今各地都有神秘侠盗劫富济贫、惩治贪官的传闻，可以一点点放出这边的消息，对齐时间线，把这些功劳嫁接过来。
梁亦逍：不过，这我确实出了力。
裴璟：（忍笑）资金倒真是他本人提供的。这大概算唯一的真料了吧。
家主：我只重视结果。今年他都没怎么在人前露面，我怕……
裴璟：担心曝光度的话，很快便是机会了。黎山剑近在咫尺，你们要做的和原来一样，尽管去谈价格。我会适时捧出新人，让他的呼声一骑绝尘，立靶碰瓷梁亦逍，制造矛盾对立，最后再安排梁亦逍取得压倒性胜利，统一舆论风向。
梁亦逍：你听懂了吗？
梁亦逍抬头回望，陈游低头，师徒二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陈游：我只听懂会有个倒霉蛋……
陈游：不是我吧？
第14场
月上柳梢，后厨里灯火通明，白烟自窗边袅袅飘出。几只野猫被烹炒的香气引来，不甘寂寞地抓挠着门板。
梁亦逍：蒜末、葱白，肉末焯一下水。
陈游动作娴熟地将东西递到梁亦逍手中，转身去处理碗中切好的肉末。这对名不正言不顺的师徒并肩靠在灶台边，背影看来有种莫名的和谐。
陈游：这算什么，上路饭？
梁亦逍：一场武林大会而已。
陈游：我可不包含在那个而已里。
梁亦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习惯就好。
陈游：说得倒轻巧……
梁亦逍左手在案板上将辣椒花椒拍碎，刀面一横，手腕轻挥，右手则捏起盐粒，中指与无名指夹住料长颈，底料与调料同时入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停顿。
陈游：（嘟囔）只看这功夫，倒也值天下第一这么个名头。
梁亦逍：我从小就想当天下第一的厨子。
这是梁亦逍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陈游动作一顿，不自主地生出几分好奇。
陈游：好志气啊。
梁亦逍：绝世武功能征服世人，佳肴又何尝不行？只可惜梁家不需要。喏，尝一口咸淡。
梁亦逍搁下锅铲，将手边的筷子递给陈游。
陈游：啊，好香！
梁亦逍：算起来，你是我的第一个食客。没有食客的称不上厨子吧？得亏有你。
陈游：荣幸之至……？
梁亦逍：是提醒你别想赖账。
梁亦逍：等你能做天下第一的时候，一次性结清吧。
陈游：（等我能做天下第一的时候，你……)
梁亦逍低头继续对付锅里的菜，陈游却有些不敢看他的脸了。他一时无从推测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又打算如何应对。
羽翼拍打的声音响起，陈游看向窗外，那里有一只灰黑色的旅鸽，脚爪旁绑着信笺。
第15场
黎山首徒：什么？！这个价位你们还要压？！！！
在陈游面前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胡子拉碴，双眼瞪大如铜铃的中年人，是黎山剑派如今的话事人，是门派首徒、黎山剑诀集大成者，也是“天下立于剑锋之巅的男人”。当然，要加一句，传闻里的。
黎山首徒：我告诉你梁亦逍，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人无信何以立……
梁亦逍：叔，我们原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算不得是做生意。顶多是同流合污。
黎山首徒：那你还压价！我们黎山上有老下有小，我们不要活了啊！
梁亦逍：黎山论剑不比从前，胜负已料之事，大家也只当看个热闹。放水的难度可是一年比一年低啊。
黎山首徒：那、那也不行！难度是低了，风险不还是一样的？我们可是顶着身败名裂的压力！
梁亦逍：原来菜鸡互啄也会有压力，我还以为只要照常发挥就行了
黎山首徒气得跳脚，指向梁亦逍的手臂抖如筛糠，后者却优哉游哉地品起了茶。陈游把险些掉下来的下巴推回去，终于悟到了真相。
陈游：你们……打假赛？！
梁亦道：也不用说这么难听。
黎山首徒：怎么说这么难听呢！！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轰动江湖的黎山论剑竟是剧目般的照本宣科，陈游本该悲哀痛心，此刻却只觉好笑。
陈游：（就算告诉我黎山首徒压根拎不动剑，我也不会惊讶了……)
梁亦道：（伸开五指，比了个五）总之，这个数。
黎山首徒：……欺人太甚！
梁亦逍：你若不应，我徒弟可能就按捺不住，要多上几场了。他出手可没分寸。
黎山首徒一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一挥袍袖，气冲冲地向门外走去，顺手从剑童手里接过佩剑。可手腕沉下的那刻，他竟被剑的重量带动，整个人与剑一起向地面跌去，脚绊在门槛上，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在外人面前出了丑，黎山首徒愤而丢开佩剑，像待字闺中的小姐般双手提着衣袍，一瘸一拐地走了。
陈游：……
陈游：原来你们是两全其美的打假赛啊。
梁亦逍：互帮互助，低调。
第16场
细雨拍打屋檐。旅鸽收拢翅膀，在桌边的碗里饮水。陈游将那封信笺用烛火点燃，目不转睛地看它化为灰烬。
房门被叩了三次，两下轻一下重，像是某种暗号。该来的必定会来。陈游深吸一口气，看向清水中自己的倒影一那张脸上竟有一丝犹豫。他摇了摇头，尽力甩开那份不合时宜的迷茫。
陈游：进来。门开着。
门被轻轻推开，门边的阴影处显出一个看不分明的身影。
黑袍人：门主托我转告，一切照常。我们将派人混入这次的黎山论剑，当众将他击败，想必天下第一的谣传不攻自破。
陈游：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黑袍人：还需陈大侠在背后多搭把手。
陈游：我……
陈游将要出口的话哽在喉头。他没来由想起灶台旁那个想当“天下第一厨子”的梁亦逍。
黑袍人：事已至此，可容不得您反悔。
陈游：我……我并无此意。
黑袍人：那样最好。您曾立誓，若如今的天下第一是个名不副实的冒牌货，便为世人证道，取而代之。如此宏愿，溯月门不敢忘。
陈游想起几欲逃跑的自己。立誓只需要心头一热动动嘴皮，手起剑落却需要无情的决意。毁掉一份神话不会容易，而那也曾确确实实是他的神话，他的水中月，他人生中可望而不可即的传说。
幻灭的过程像漫长的凌迟，伪装如洋葱外皮般剥落，剩下个囿于谣言的普通人。可笑的是，陈游如今竟觉得梁亦逍是无辜的。
陈游：未曾忘过。
黑袍人：如果一切顺利，溯月门与陈游，将成为江湖的一阵新风。
如推开时那般无声，门又被合上。房间里只剩陈游一人，他呼出长长的一ロ气，低头凝视着自己不知何时捏紧了剑柄的手。
陈游：（时至今日，我真的做得到吗……)
门再次被扣响。陈游条件反射般重整表情，却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梁亦逍：徒弟，吃夜宵吗。
第17场
雨悄悄地停了。以枯枝败叶为柴，后山的林间空地上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
梁亦逍指挥陈游从树上摘下成熟的栗子，剥开外皮，将棕色的果实丟进火堆里烤。火苗舔舐的噼啪声与呼啸的风声混在一处。
梁亦逍：我小时候，也跟我哥这么烤栗子吃。
梁亦逍用粗一些的树枝在火堆中翻弄着，陈游强撑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却忍不住几次瞄向梁亦逍，欲言又止。
梁亦逍：你那么看我也没用，现在还没烤熟。
陈游：跟栗子没关系……
梁亦逍：没关系？那太好了，你一会儿别吃。
陈游：哎你这人……
陈游猛地意识到，两人的对话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抓了抓头发。
陈游：你最初登上第一之位，也是靠这样……散布谣言，然后打假赛吗？
梁亦逍有些费解地看着他，随即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从未笑得如此开怀，陈游甚至生出几分惧意。
梁亦逍：原来如此，我说为何……你原来是这么以为的！
陈游：别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梁亦逍：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在你出生前就名扬干里的“天下第一”，鸣风刀的主人，居然和你差不多年纪？
陈游：我以为你……武功达至臻之境，容颜永驻……
梁亦逍：看着我的脸。你信吗？
短暂的沉默中，陈游与梁亦逍对视。悬于天际的月亮映在梁亦逍的眼中。
梁亦逍：早些年江湖不太平，朝廷存了内耗之心，甩手掌柜一样看着那群武夫日争夜斗，只为个天下第一的名头。那时候，动的可都是真把式，而决出来的最终赢家，虽有天时地利相助，也算得上“江湖之首”。
陈游：都是些旧事，我自然有所耳闻……
梁亦逍：梁亦逍就是那个胜了的疯子。
树枝仍在火堆中拨动着，一颗外壳略焦的栗子随着梁亦逍的动作滚了出来，停在了陈游脚边。
梁亦逍：我的名字和身份，都是我兄长的。
第18场
梁亦逍神色平静，几乎不像是在讲一件鲜血淋漓的惨剧。
梁亦逍：梁家是武林世家，早先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一族，以刀法著称。后来险遭灭门，则是因为卷进了天下第一的争斗中。
梁亦逍：那时候他们都疯了，为了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的名号，再大的腥风血雨也掀得起来。我父母因此而死，唯有兄长是不世出的奇才，从刀锋里捡了条活路。
陈游：可现在这个名字被交给了你。
梁亦逍：对。他坐上榜首之位没出半月，便死于仇家之手。
陈游：这不合逻辑，若他能从那般凶残中全身而退……
梁亦逍：再多的我不记得了。那时正赶上梅雨季，夜里电闪雷鸣。
我年纪小，被吓得够呛，便去我哥房里寻他。
陈游：……你看到了？
梁亦逍：（摇头）我只看到门窗大开，风雨倒灌，他胸口全是血，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幼小的少年身着单衣，用颤抖的双手竭力托着兄长的肩膀，卖力地摇晃着，仿佛这样对方便能清醒过来。
梁家兄长：我的刀……便……托付给你了……好好……活着……为了、梁家……
“梁亦逍”:（惊惶地流着泪）哥，哥！
那幼小而瘦弱的身影与陈游面前的梁亦逍合二为一。陈游默然，他下意识想拍拍梁亦逍的肩，手抬起，却又放下。
陈游：节哀。
梁亦逍：早都是些旧事了，不是你说的吗？
陈游：我猜，这之后，梁家人丁稀少无力回天，不愿放弃此等良机，便命你继承了梁亦逍之名。
梁亦道：从此我便是天下第一了。陈游：你……
梁亦逍：当然不愿。如此名头夺走无数性命，却又要安在我的头上……奈何抗争无门。不过时至今日，我倒从中悟出点道理来。
陈游看他轻车熟路地把栗子拨开，放在掌心吹了又吹。
梁亦逍：江湖人总还是那群人，想往上爬，想与日月争辉。“天下第一”这么个高高在上的靶子，会削减不必要的纷争，成为他们唯一的目标。那种争胜的渴望……我相信你懂。有时候你看人的样子很像我哥，那是会将猎物撕碎、会不顾一切证明自己的眼神。
梁亦逍侧身向陈游摊开手心，那里有一颗完整的栗子。
第19场
暴雨倾盆，雷电相伴相随，声势浩大仿若擂鼓。陈游与梁亦逍在第一道闪电劈下时便动身回返，仍是在半路被淋了个透心凉。
先前的话题太沉重，陈游想辩解，但溯月门的拜访像块巨石，一整晚都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没办法用那些轻松的事随便搪塞。梁亦逍或许已经知道了大半，或许只是真情流露，总之他最后塞了陈游半把栗子，摆摆手独自回房，衣服滴了一路的水。
但陈游首先要解决这扇门板后面的问题。
陈游：夜半到访，阁下莫非是梁上君子？
门自内打开，裴璟从阴影中走出来，将面容隐于烟雾之后。燃着的似乎是熏香，气味浓到有些齁人。
裴璟：劫财，我比起你堪称富可敌国；劫色，我还没瞎到那一步。
陈游：一个两个都爱拿我打趣……什么事能让你亲自前来，还要避开他？
裴璟：那我便也略去那些客套。我怀疑，黎山剑派欲行不端。
陈游：……是吗。
陈游怎会不知此事？这便是溯月门计划中的一环，由前往拜师的陈游探听虚实，传递出梁亦逍的秘密，再由他们在天下人面前揭开这层谜底。溯月门声称要还江湖一个公道，这也是陈游想要的，可他早已不能只把梁亦逍当做一个滥竽充数的废物。
裴璟：你看起来完全不惊讶。
陈游身上卸了カ，侧身靠在墙边，仰头望着瀑布般湍急的雨幕。
陈游：行了，你既早知道，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裴璟：哦？何时发现的？
陈游：从你一定要避开他，来我这里的时候。
裴璟：看来梁家小子的收徒标准不止是四肢发达。
陈游：我还知道你是来威胁我的。天机阁能有如今的地位，只靠造谣远远不够。你们需要把编出来的东西变现，而这只能通过胁迫。黎山剑派甘心做衬，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寻不到好苗子，另一方面，你一定掌握了他们不为人知的把柄。
陈游：我都猜对了吗？
闪电撕裂夜空，打亮屋檐下的阴影，陈游看到裴璟脸上有了笑意。
第20场
裴璟：人人都爱听传奇故事。
他们坐在屋内，陈游点了灯，暖色的火苗在灯罩后跳动着。雨仍肆无忌惮地落着。
裴璟：“梁亦逍”这个人，怎么说呢，时也命也。他出现在最需要出现的时候，江湖动乱，争斗不休，人心惶惶。世人太需要一个“天下第一”了，好去替他们实现不可及的黄粱一梦，让他们能够有所依仗，有所希冀。
陈游：所以，这一切并非全部是天机阁的努力。
裴璟：当然。纵使我们手眼通天，能操纵言论的走向，却无法操纵他们的心。人会自己决定要相信什么。
陈游：（苦笑）我也信过。
陈游不知所措的时候，手里总爱抓着点什么。此刻他的手藏在桌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栗子壳。
谣言、幻梦、假象，皆如同水月镜花，美得令人不忍戳破。陈游清楚，他一直以来迷恋的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象征物，只需高悬于云端，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古人云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着实可畏，却也是庸碌世人亲手选择。
裴璟：看得出来。
裴璟目光灼灼地盯紧了陈游，后者不由得呼吸一顿。
裴璟：逍遥山庄那尊面黄肌瘦的佛像，据说雕了个把年，但如果是你这样的人，只消两根指头那么一推，就能让它粉身碎骨。你真的想让梁亦逍也这样吗？
陈游：可……可他确实不该在那个位置上。
裴璟：你想还一份公道给世间，很高尚，之后呢？真相大白之后，他们会幻灭，会因被欺骗而愤怒，会怀疑猜忌。
裴璟：依你之见，这位子能等来它的继任者吗？那个人会是你吗？
“咔嚓”。栗子売就这样碎在了陈游的手中。隐秘的、不愿正视的欲望被人一把掀开，陈游像被人震了心脉，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
陈游：（那不会是我。我很清楚。)
答案呼之欲出。陈游就这么卸下了这份重担，久违的轻快感重回身周，他忍不住想笑——原来他只是需要一个答家
察觉到陈游的表情变化，裴璟有些狐疑地看过来。这精明的女人尚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裴璟：那是什么声音？
陈游：梁亦逍烤的栗子。你要吃吗？
第21场
咚、咚。房门再次被叩响，这间不起眼的厢房迎来了今晚的第四位客人。
陈游：还真是事务繁忙……
裴璟在门后站定，陈游拉开房门，那里竟站着发髻散乱的芳芷。
芳芷：陈大哥，不好了！我听左护法说——
芳芷的话音顿住了。她强压着自己喉间的喘息，谨慎地四下看了看。
陈游：没别的人，你说吧。
芳芷：左护法说，他们要在事成之后将你……
裴璟发出一声只有陈游听得到的轻笑。陈游早已料到，心中已有了打算，如今芳芷的通报只是让他更确定下一步的发展。
芳芷：陈大哥，我愿助你离开，还是尽早动身吧！
陈游：（陈大哥……？可她明明应把我认作……)
陈游：你早知道我是谁？
芳芷微微一愣，目光躲闪起来，头埋得低了些。
芳芷：……当然。和逍遥山庄结亲，也是父亲要我去探探虚实。你第一次去溯月门的时候，我便记得你了。
此时再忆及那次尴尬的茶楼会面，陈游自觉滑稽万分。
陈游：什么啊，那我在你面前岂不是丑态百出。
芳芷：没有的事！陈大哥演得那么认真，我便也忍不住配合……
陈游：谢谢你告诉我。可我还有两件不得不办的事情。
芳芷面上原本有些热度，听到陈游如此郑重的交代，心头那一点火苗便也熄了。
芳芷：你若有什么困难……记得和我说。
少女向他拱手一礼，俨然是江湖侠士的姿态。
芳芷：（轻声）我只是为自己，陈大哥不必顾虑太多。
陈游回以同样的礼数。
第22场
裴璟：厨艺大赛？你疯了？
陈游：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二人匆匆行走于黎山剑派的亭台间。他们的目的地，是主事的大总管的居所。
裴璟：将黎山论剑如此包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陈游：我是认真的！
裴璟：说说看。
陈游：此计一举两得。其一，梁亦逍最擅厨艺，以其长击他人之短，正如田忌赛马，势在必得，赢面无须忧心；其二，避开原本使诈的刀剑相争，梁亦逍大可亲自战胜对手，谣言的包装更是无从拆穿。
裴璟：听着倒是妙极。但你要如何说服黎山众人？
陈游：名刀是刀，菜刀亦是刀，挑、切、劈、斩之术，贵在迅捷精妙，为何不可化而为一？更堪论江湖时代更迭，浪潮汹涌，理应响应新时代号召，以化解口腹之欲为根本需求。
裴璟：（沉吟片刻，接上）……尘世即是江湖，江湖即为脚下寸土，歃血定风月的时日早已不再，性命不应再化作争斗的筹码。
陈游：侠义有千万种样子，绝非只能以生死来佐证。该抛开无休止的战意了，武道与万事万物等同，也终将归于凡俗！
慷慨激昂的陈词后，陈游与裴璟相视一笑，脚下的步伐更快了些。
裴璟：很上道啊，之后考虑来天机阁发展吗？
陈游：恕我敬谢不敏。
第23场
殿前搭起的擂台上，梁亦逍居于最前方。擂台下人声鼎沸，论谁都想一睹天下第一的真容。
梁亦逍身前的长条桌上堆满了食材，各式菜刀被打磨得铮亮。他不动如山地端坐着，视线凝在刀锋之上。
裴璟：这架势倒像个人物了。
陈游但笑不语。梁亦逍的这一面，当属他见得最多。他与裴璟此时身在旁边望远的楼台上，俯瞰着熙攘的人群与擂台上的侠士们。日头略有些晒，梁亦逍却似乎心如止水，滴汗未流。
陈游：要开始了。
香炉中的烟堪堪烧完，锣鼓响起，四周的侠士们急切地动起刀来。唯有梁亦逍纹丝不动，双手悬在台面上方。
裴璟：老僧入定？
陈游：你等着看吧。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窃窃私语此起彼伏。梁亦逍睁开微阖的双眼，两只手各拈起一边刀柄，刀身在半空旋了几下，随即被他稳稳收于手中。紧接着他左右开弓，动作快而狠，两侧案板上的土豆与萝ト在刀下应声断裂。
明明只是两把普通的菜刀，却被梁亦逍用出了削铁如泥的阵仗。
陈游：如何？
裴璟：好气魄。
根本无需细看，只听观众们接二连三的呼声，便可知梁亦逍动作之流畅、手法之华丽。他将一整块卤水豆腐抛起，手臂微抬，刀身的银光轻闪两下，那白色的块状物便已碎成小块，又被他用左手的盘子稳稳接住。
裴璟：我看不是做菜，是作秀。
陈游：你对他这般刻薄，为何又一直帮梁家演戏？
裴璟：女承母业罢了。我母亲是天机阁最初的主人，曾与他兄长……这是她留下的唯一要求。
陈游：没想到你竟是纯孝之人，佩服。
裴璟：我也没想到，你竟愿意出手相助。姓梁的小子哪里对了你的脾性？
陈游没回答，也没能想到该如何回答。他望向擂台，梁亦逍在料理最后的配菜，刀刃划开葱段击在案板之上，铿锵悦耳。这挂着“天下第一”名头的厨子姿态舒展，神色沉着，手下刀法有破竹之势。
像带着股行走于剑影刀光间的江湖气魄。
第24场
陈游拎着那包东西开了屋门。门外的情景没能让他吃惊：黎山剑派侍卫打扮的人、黑衣人、溯月门穿着的弟子，密密麻麻围了十数个，各自配着兵器，眼中凶光毕露。
黑衣人：陈大侠好手段。
陈游：不敢当。
左右两柄利剑瞬时出鞘，不偏不倚抵在陈游喉间。溯月门的兵器以快而利著称，只要剑尖再偏上一寸，他便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陈游：好剑。
黑衣人：陈大侠，现在回正道上还来得及。
陈游：何为正道？溯月门、逍遥山庄、我，不过是各凭本事争夺那个位置。
黑衣人：既如此，您是打算与溯月门为敌了。
黑衣人沉下肩摆出进攻的姿势，其余人也依样照做，气氛霎时剑拔弩张起来。身周皆是不加掩饰的杀意，脖颈处的剑锋又近了半寸，陈游仍神色如常，没有退亦没有进。
陈游：倒不是现在。
陈游将那个染了血的布包丟进黑衣人的怀里。对方伸手接住，不必摸便猜出里面装了什么，面上多了几分惊惧。
黑衣人：这、这是……
陈游：我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从溯月门手下全身而退。
陈游：回去说与你们门主。世上不再有梁亦逍，但天下第一的名头，还待他与我一较高下。
望着溯月门精锐匆匆离去的背影，陈游有股尘埃落定般的释然。一切或许会往料定的方向发展，也有可能横生枝节，但就结果来看算得上皆大欢喜。
两个小时前，陈游将摘得魁首的梁亦逍堵在屋内。
陈游：恭喜啊，天下第一的厨子。
梁亦逍：莫折煞人了。与一群武夫较量厨艺，意义何在？我的路还长着。
看着背对自己整理衣服的梁亦逍，陈游的拇指抵在剑格处，将剑身自鞘内推开一寸。
梁亦逍：有事便说吧。
梁亦逍并未回头，陈游心下了然，他定是猜到了这一步。倘若一切都如自己的推断——
陈游：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第25场
一年之后，江南某处小桥流水的镇子里，开了家不走寻常路的食肆。
老板是个随性的年轻人，开店似乎不为盈利，每天只在午后与傍晚各开一个时辰。各类吃食的量也有限，卖完便不再添。
此时正值未时一刻，店面已打了烊，两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一左一右站在店门外，一位佩剑一位持扇。此地民风淳朴，少见这般打扮的江湖人士，路人唯恐避让不及，街上很快没了人影。
陈游：赔了多少？
裴璟：不赔反赚。他用的都是当地的食材，便宜，定价便也低，可味道极好，据说香飘十里，人人为之驻足。
陈游：他倒是爽快恣意……
裴璟：嫉妒了？当初无论如何都要争天下第一的，又是哪位来着。
陈游：我算是懂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裴璟：是吗？我只觉你乐在其中呢。
陈游：嗯，或许吧。
裴璟：只是我一直很好奇。你用什么让他放下梁家的一切？
陈游：呃……还是向你偷师来的。
裴璟：（兴致勃勃）你威胁他？用什么？
陈游：我说我知道他的秘密。
听及秘密，裴璟不再追问，她比世上任何人都懂这两个字的分量。陈游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黄昏，他向梁亦逍了自已的猜测。
陈游：雷雨夜的旧日回忆过于蹊跷，面对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敢贸然在对方地盘冲撞，来袭者的实力必十分可观，这样的人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出招定一刀毙命，不会留下祸根。
陈游：可你却说兄长还剩一ロ气。回忆时的那份不舍做不得假，或许你真的听到了那句话，但真正的“梁亦逍”，绝非死于仇敌手中。一个争胜心切、年纪尚轻便可横扫无数老辈的武道天才？纵使天纵神力也绝做不到如此。
陈游：所以我想，他或许已经走火入魔。而那天夜里，是你们二人合谋……
梁亦逍回头看他，目光沉静，手腕却有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梁亦逍：你在威胁我？
陈游：当然不是，我甚至拿不出证据。但你大可这么以为。
回忆在眼前淡去。陈游抬眼看着市肆门头飘扬的招牌，一个故事已经落幕，新的故事又要从此开始。江湖人事纷杂、来往过客皆如浮萍无根，好在他们的初衷都未曾改变。
陈游：我给了他一个离开的理由，他接受了。就这么简单。
陈游这么说着，抬手拍起了门。他动作粗暴，架势颇像来找茬的。
陈游：老板，赏口饭吃吧！
跳转场数 片刻之后，门猛地打开，陈游一时重心不稳，向前倒去，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架上了他的脖颈。
梁亦逍：有何贵干啊，天下第一？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