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6-30 15:22 /
“你的使魔,总是在哭呢。”邻村的穆宁歪头皱着眉说。
“哭得这么伤心,”同村的胡金拍拍翅膀,“一定是受了主人的欺负吧。”
我茫然地笑笑,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的背影,心底淡淡浮出一层莫名的委屈,因为我连欺负它的机会都没有。
是的,我看不见自己的使魔。
实际上,不单是我,每一个被跟随的孩子都看不到自己的使魔,也就无从知晓它们究竟是从何时起跟随在身边的。只是忽然有一天其他孩子瞪大眼睛凑到跟前激动地问,“这就是你的使魔吗”,那这一天便是成为“主人”的日子了。而这天往往也是第一次看到别人使魔的日子。
在我眼里,几乎每个孩子的使魔都形态各异,甚至很难将它们分门别类,只是有的类似生活中的事物,诸如小鸟小狗,蜡烛船桨什么的;而多数见所未见而已。唯一的共同点是,在主人周身上下环绕嬉戏的它们,无不从体内发出莹莹的光,这光即便在最黑的黑夜也看得分明。
这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极为丰富的色彩。因此久而久之,我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这些可爱的使魔身上,它们主人的样貌反而变得模糊了。比如刚才的穆宁和胡金,实际是他们各自使魔的名字——有趣的是,他们竟然都是羽毛黑亮的乌鸦。
之前听他们说,我的使魔是一团一直流泪的水,于是我便为它起名舒涔。但这着实让我疑惑,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形象。流出的泪融进水里,又怎么看得出呢?归根结底,它为什么一直在哭呢?明明生活如此多彩,我又这样乐观。每当四下无人之时,我都忍不住要和舒涔说说话,而这就是我问它最多的问题。当然从没得到过回应就是了。

说起来最近几乎听不到别人讨论使魔的话题了。不对,是很久都没听到了。对了,我怎么忘了,从那一天,穆宁和胡金离开的那天起,我就再没见过哪怕一只使魔,却发现失去使魔的孩子们竟然都长着一样的脸。他们中再没人向我问起舒涔的事。舒涔它还在吗?

想到这儿我不禁嘲笑自己的幼稚,这不就是心理学家口中的“假想朋友”嘛。信就“在”,不信当然不在了。
“您在听吗?”夕阳下,旁边的一个人转过脸,略带不悦地问我。更多貌若孪生的人三五成群地扎堆说着话,谈话的内容层层叠叠,已然听不清了。他们都是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我也一样。
“真不好意思,您的话让我想起些往事。”我尴尬地笑笑,偷偷从眯起的眼睛里观察着对方,试图从她的长相推断出她曾经的使魔伙伴的模样。一无所获。
“哦?您愿意讲讲吗?”她扬起眉,熟练地接上话头。
“以前听人说,总是笑的人以笑抵御过多的悲伤,总是哭的人以哭消解多余的欢乐。”
她愣愣地看着我,一时无语,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而目光却渐渐偏移,若有所思。我忽然发现,她单肩挎着的包里竟缓缓亮起一点微弱的光,犹如聚集的萤火,越来越强。
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黑暗里轻微的震颤将她从长梦般的思索中唤醒。她恍惚地从包中取出手机,道声抱歉,查看起蜂拥而至的新评论。
我转头沉入耀眼的夕阳。肆意挥旋的幸福粒子使我舒适地眯起双眼:伸缩门前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座墓碑,它们一面如使魔的身体一样闪着金色的微光,一面在地上拖成炭烟似的长影。
一个小小的黑影匆匆穿过墓碑的丛林,扑在我的身前——是我的孩子。他扬起小脸,拖着鼻涕,眼眶红红的。
“妈妈,他们说,我的使魔老是笑,影响他们听讲了。”
我笑了,蹲下身,用食指指节轻轻盛走他眼角的朝露。
“欢迎回来。”
#1 - 2021-6-30 16:05
("Pas devant les enfants.")
写作动力是《剑风传奇》单行本第37卷第330话遠い日の春花②(連載では、白泉社ヤングアニマル 2012年 13/14号 329話、少年時代編3号連続掲載その2)。
胡金Hugin和穆宁Munin原型即奥丁的一对使魔乌鸦, 初设仅分别为“小男孩”和“小女孩”。初设里也没有使魔,只有每个人身旁悬浮的光球。
舒涔,真名舒茨恩格尔(Schutzengel); 涔,取《康熙字典》义七,泪下貌。
写作时在听劇場版「メイドインアビス 深き魂の黎明」OST, 主要在听Disc 2, 05. Prushka Sequence.
感悟是:写给别人,特别是给孩子看的故事,总是不知不觉、也不得不写一个积极的结尾。反而催促自己积极地思考。
7月4日有非系统性改动。

校对笔记:
词义辨析:恣意与肆意
恣意:放纵;不加限制;任意。
肆意:任意;任性。
区别就比较明显了:前者重在“限度”(自身意愿可左可右,但务要过量);后者重在“意愿”(量多量少无所谓,但必须遂自愿随己性)。太阳光辉是否无限,在此处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