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8 15:53 /
同乡有狂生某,自诩风雅士,放荡无羁。唯逢诸生谈狐为戏,则骤变色噤声。众皆笑之“鬼打门”。某草草对曰:“子不语”,拂袖去。
生尝欲仿古,秉烛而夜游。月至中天,草木辨若白日,深影错落。忽山风起,一时间驳乱纷然,榛莽簌簌,隐有狐啼若婴。但见地上白影数道,腾跃而来。生大骇失烛,双髀僵楔,几欲奔走而不得。
风倏止,白影渐定。定睛观之,唯树间月华而已。生暗哂,方觉冷汗透衫。
正然欲返,林内忽有烛影摇曳,转见二叟。一髯一须,仪表脱凡,对坐谈饮。
遂前结交。二叟谈论超旷,生益喜,畅谈甚乐,不觉将晓。寒意侵体,忆中夜事,因问以鬼狐之惧。二叟相对朗笑。髯者取怀中一物,曰:“何难之有。”盖一镜也。生惑。须者立镜对之曰:“观之立解。”
夜风乍起。但见镜中人巾服历历如己,唯尖耳长吻,生一狐首矣。生骇绝踣地,张皇鼠窜而去。
至家具言之,皆弗信。遂大病,寻毙。
余往吊时闻此事,亦以为戏。然出则见二叟立门外,长髯少须,相对戚然。始信之。
异史氏曰:狂生狐耶?非也。二叟狐耶?或亦非也。心有疑惧,则鬼狐入目。无畏者君子也,然有所惧者亦凡人矣。欲正心而向君子,大任也。受大任者,先苦其心。而先苦其心者,果能为君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