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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第一遍走马观花我觉得很满足:以走向死寂的世界作为背景板,扭曲的人情冷暖作为颜料泼洒其上——整个作品充满一种无法挽回的衰退冷淡感,雰囲気がいい、有被爽到。

第二遍我开始认真分析,分析着却觉得藤本叙事完全是在强奸我的大脑,抽丝剥茧越剥越乱,反而磨灭了第一遍的爽感...最后我想通了,不是我的理解没对上藤本的电波,炎拳这部作品就是有特别多的缺陷,很多地方没有展开、且叙述密度不充分导致转折生硬,但尽管如此,炎拳还是一部从头到尾都紧扣中心、思想明确的作品,从这点来说,藤本倒没有选择“自由”,他一直宝贝着怀里的存在主义,不让任何新加入的元素影响它的地位,并找准时机将其散布在笔下的世界。

(bgm01)顺便分享一下自己做的炎拳MAD:【静止系MAD/炎拳】close your eyes

综述

末世作品充满了去社会化性,叙事镜头只是聚焦于个体人类对世界的单向互动,所以这类作品的重点就是主角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探讨。

借用导演之口来说,炎拳的冰雪世界就是一个“注定be的世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末世背景的主角绝对不会好过,但我没想到炎拳主角居然会惨成这样。

相比其他末世作品传达的客体绝望、但主体安宁的淡淡希望,炎拳完全就是朝着负能量的方向狂奔,全剧所有的高潮都充满了绝望、混乱、扭曲、迷茫,没有人获得救赎,没有常规作品努力后得到成功、绝望后获得成长之类的剧情满足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藤本抹消读者观剧的优越地位,带领读者主动站到了第四面墙内,和角色们一起历经痛苦。

痛苦→成长→获得幸福?根本没有。

角色

我第一个最遗憾的就是导演的塑造,这么个有趣爆炸的角色在中途被强行降智塞便当,沦为推动剧情的工具——性别认知障碍的设定来得太突然,毫无铺垫。

(非要硬说,就是导演对性方面话题的强烈执着,不过真从这地方下手是不是太不平权了)

就这个设定而言,他和阿格尼一样悲惨:这两个人都否定着自己的存在意义,内心剧烈的矛盾冲突无处排解,只能承认墙就在那里,勉强地活下去。难过的是,导演至死也没有和自己和解,但他最后承认了阿格尼,并为他献上自己的一切。

我第一遍看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很反常:导演自始至终都以玩物的心态看待他身边的一切,为何最后会甘心降维从导演跳到演员,会去拯救他看不起的棋子?
在我心里,他应该一直肆意妄为、随处破坏,是神、导演,游离于世界的痛苦之外,不会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付出。

但是第二遍看后我的理解变成:他和阿格尼本质上是一样的人:憧憬正义、渴望着光。可惜正常人无法在这个扭曲的世界生存,美好感情的保质期比昙花一现还不值一提,导演最终选择用玩世不恭的厚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但这份向善的心愿最终还是被阿格尼唤醒。(之前一直觉得导演的态度转变突兀,回顾之后发现了几个细节:

· 24话12p,二刷惊讶,恶趣味的导演也会露出这种纯粹的、憧憬的表情啊。


因为这是你曾经做过的梦

26话感慨“全拍下来了吗?”,“我还是退居幕后比较有意思”


导演是结结实实被阿格尼打动了,虽然又别扭地补了一句炎拳真蠢。

· 34话,阿格尼表愿:“我绝不能…让利贺田你在我面前受到伤害。”


· 34话,没能回应人们的期待会怎么样呢..?“他们会失望透顶,然后把期待化为怒火转向你。”


· 35话, 死之后会去电影院,“可怜的家伙…”(这里阿格尼的苦笑也太传神了,我很喜欢,很难过)


这几个地方就是导演与阿格尼主从关系转变的重要地方,本该按照自己剧本演出的棋子,却临时跳出剧本自行创造结局;明明自己不甚在意,没有认真对待的家伙,却如此真挚地依赖着自己;你哭喊的样子,就像从前的我。导演嫉妒阿格尼的男性身份,嫉妒他可以轻易做到自己,这种负面情绪的累积让彼此的碰撞更加鲜活,也让他视野中的棋子不知不觉转换成了一种与他平起平坐的重要立场。

“你的弱小让我着迷,因为是我的电影,所以我要让自己喜欢的家伙做主角,所以你就是主角。”当时的戏言,如今看来也许有几分潜意识下的真意。

藤本的采访中也有提,“本来トガタ的定位是反派,但不知不觉他就自己变成阿格尼的同伴了。”

如果来世还可以相遇,他们一定是一对感情不错的兄弟吧。

阿格尼

从头到尾的悲剧角色,让人无比心疼。他是一个被迫降生的早产儿,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三观就被命运推上赛道,迷茫地看着观众炽热的欢呼而不知道自己将跑向何方,他是炎拳这个故事的灵魂人物,也是悲怆荒诞气氛的主要塑造者。

这十几年来,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稳定的锚,人格脆弱而空虚,可以说他的经历就是现实中所有人青年时代迷茫、与外界矛盾日益鲜明的戏剧化缩影,然而我们始终有路可走,阿格尼则一直被其他人重击,被塑造,被迫接受了太多无法完成的期望,从而自我认知失调,反复崩溃。

“主啊,希望你能为他降下慈悲的火焰。”

这句祈祷语在炎拳里出现了三次。在冰雪世界里火焰相应就是唯一的希望,这似乎是一句很贴切的祝福。然而讽刺的是,火焰对阿格尼来说却是一切不幸的源头。我统计了一下,全文阿格尼对于死生态度的转变一共有六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否定自己,想要一死了之。造成这一巨大痛苦的原因,也是这部漫画的核心之一:扮演

演员越是肯定地对待演戏的自己,越是觉得不演戏的自己没有价值。

对阿格尼的探讨,我按炎拳的三章结构来叙述:

序章(1-28话)覆われる男

世界被冰雪、饥饿和疯狂所包裹
阿格尼被火焰所包裹
同时也被痛苦、虚伪和谎言包裹

毫无疑问,阿格尼一开始是想要死的,然而却被最重要的妹妹“拜托”了“活下来”,这句关键台词在80多话里由不同人口中说出,但都是同一份梦魇和诅咒。

最初的活下去只是一句单纯的祝福,自己已经无法达到幸福的彼岸,那只好将希望寄托于心爱的人,但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真的会幸福吗?也许跟人患重病时精神变得脆弱,病人已没有力气理性思考转而向虚无缥缈的神佛祈祷类似。

露娜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对哥哥美好的希冀却是他迷茫错乱的万恶之源。

我认为对德玛复仇是阿格尼思念妹妹所必须的“桥梁”(为了妹妹而复仇,复仇如果正在进行时,妹妹就永远存在),而妹妹则是阿格尼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桥梁”(对他使用炎拳吧)

已经不存在的,绝无可能实现的目标,人理性上知道自己无法到达,但感性上大脑为了保护自己心灵不受创伤,潜意识下会造一座桥来接近那个不存在的目标,这样在幻想里人们还能感受那个目标的光芒与温暖。对德玛的复仇就是一个跟妹妹沟通、感受妹妹存在的桥梁,这是维持阿格尼生存的基本条件,在此之上他的正义感是第二层需求,当维持复仇这一行为都无法满足的时候,正义感便分崩离析。第一章里,阿格尼在复仇需求维持的基础上发挥了他的正义感,由此从“复仇者”这个身份中“解脱”(实际上没有)跨入了下一个“神”的阶段。

第二章 頗章 覆う男(29-60话)

頗 偏颇;偏,不正
覆う 覆盖;颠覆,倾覆

顾名思义是偏离原来的道路,彻底颠覆首章英雄主义的一章。
这章的精华在于贡献了阿格尼屠村这一绝佳反转。可能让炎拳读者提名你最震撼的场景,10个人里会有11个人说45话。

45话的反转力度在于,在此之前你已经得知德玛的全部动机与他的苦衷之处:屠村的理由一是被影片洗脑、二是认为人类最需要从精神上正根。现在他也确实在履行自己的目标,努力救助小孩,杀了他不仅不能使露娜复活,反而会平添许多罪孽。

那么放弃吧,复仇、理解、宽恕、和解,多么顺理成章的王道发展,几乎所有人都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在阿格尼信徒奏响的赞美歌中,在阿格尼释然返回的道路上,景色开始骤变。
(这段动画化了该多么震撼)

尸体、妹妹的睡颜、妹妹的尸体、德玛放火屠杀、德玛奸诈的笑脸、德玛与他的孩子们。理性与感性,过去与现在的交织。

......

“哥哥,我有个请求,你能为我杀了德玛吗?”
“不行啊…德玛他已经有在反省了…”
“这都是他装出来的啊”
“…演技?”
“对,演技。哥哥周围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装得出来的,哥哥你最清楚了吧。”
“但是…我已经是主角了,而且还是神。”
“哥哥,为了我好吗”
“对他用炎拳吧。”

清醒。眼前是德玛的焦尸,满目火海。

人类拥有有意识思考的能力,但是完全不敌无意识的处理速度,大脑多数的处理依赖于无意识。

德玛的话从道德层面上看似无懈可击,实际上不过是不食肉糜的天真幻想,试图通过理性主义来实现正义,他的理论对受害者来说毫无实践意义。

他的自白反而堵死了阿格尼的生存意义,把在悬崖边缘的他彻底击落。

·我作为复仇者要复仇→复仇不仅无用,反而会变成加害者
·我作为神要拯救大家、带领大家前进→单纯拯救毫无意义,重要的是人心的教育
·我作为主角,是打倒反派的正方→ 跟德玛一样杀了这么多人的我才是反派


那“我”是什么?

这三个被强加到阿格尼身上的客体都被德玛的话轻松毁灭,阿格尼克服痛苦的理由、他给自己筑好的壳被全部粉碎。对于一个敏锐感性的人来说,失去存在意义等同于死亡。阿格尼的心灵在虚无的宇宙横冲直撞,此刻心跳的微搏和血液的流动也应如同钢铁的贯穿和潮水的奔涌,他的大脑无法处理这一巨大的打击,情绪跌跌撞撞寻找出口。最终潜意识分化出妹妹的形象,解放出压抑的本我,炎拳向虚空燃烧他的愤怒、无助和绝望。

曾经善良正直的少年最后亲口说出:其实我才是那个反派。他得有多么绝望。

但是活下去。
苦痛还没有结束,甚至刚刚开始。

第三章 旧章 負う男(61-83话)

背负一切的男人

第三章是我最喜欢的部分,灭火十年,虚伪的平静下暗潮涌动。

“主角”、“复仇者”、“神”,所有面具都被取下来了,那么阿格尼可以重新开始了吗?不,这次最深的伤疤跟在了阿格尼身边,尤达。

他选择了逃避,称尤达为露娜,获得了短暂的安宁,然而他每次看到尤达,每次看到德玛的女儿,都会被过去压垮,甚至还被德玛的女儿要求杀掉自己。

十年前尤达树化时带来的短暂逆熵也结束了,将尤达重新抓回爆发的冲突间,阿格尼割下了自己的脸皮,面对特娜的质问,选择抛弃平淡的生活,变回炎拳。再也没有对露娜已经死掉的内心挣扎,他从今往后只会为了“妹妹”而战斗。

看到这里有种微妙的感觉,阿格尼这种逃避现实、忽视痛苦的选择,按常规来说,是堕落的开始,是负面的。然而在剧中这个注定灭亡的冰雪世界,对于伤痕累累的阿格尼来说,妥协又似乎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他再也没有力气做到“我们认为正确”的选择了。孤独可以杀人,而假露娜与他肌肤相亲的十几年里带给了他无数的温暖,就算一切都是假的,好歹这份温暖是货真价实的。有了这份温暖,阿格尼也第一次自发萌生了求生欲:

“想活下去…”

人被其他人接触后才能明白自己是什么。
人都会慢慢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阿格尼最后几话的表现给我一股他终于入戏的感觉,他的前半生始终泡在苦海里,被浪花抛上抛下,一切总是事与愿违,扮演都不情不愿,又迷茫又困惑。在现实中,扮演是必要的,但本质上有违本心、是不受推崇的;它在维持社会稳定上含有积极意义,但如果真有机会选择不扮演,谁又会去戴上假面。从这点来说,我认为最终决战期间的阿格尼还是不幸的,他最终的反抗已经是不幸中最好的选择。

好在不久后尤达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将他从千疮百孔的肉身里解放出来。和导演相同的拥抱,而这次结局却是幸福的。


在宇宙星辰间漂浮数千万年是多么浪漫。新的舞台已经搭好,一男一女不断地为彼此祈祷,终于再次相遇,在美丽新世界的曙光前静静地安眠。


杂谈

看见很多人说炎拳自导演死后就开始崩坏,那导演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尤达树化失败、阿格尼灭火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剧情(51话13p)中爬上树顶端的阿格尼抓到了一张相片(兄妹双人合影),这个意象在第一话48p也出现过,差别在于第一话的相片燃尽了阿格尼留下妹妹,而51话的相片毫发无伤。我理解为第1话的阿格尼决心舍弃自我,只是为了复仇而活下去,51话的阿格尼失去一切,将希望寄托于奇迹,而这张相片就是他奇迹的具象化。梦越美好,现实越残酷。)




→两人共同生活十年→桑带领众人夺回尤达→尤达恢复能力,解放阿格尼→阿格尼重生为桑,观看自己的前半生→地球热寂,宇宙重生,两人再次相遇。

全剧高潮屠村反转后给一个平静喘息的时间,慢慢描写阿格尼的内心问题(急→缓);德玛一家剧情铺垫得差不多后开始进入终局,回到熟悉的战场,收掉初期伏笔,全篇人物收束,给出各自的结局(急→缓→终)。我个人的遗憾也只有上面说的导演死太快和部分支线、设定没展开,没能尽兴。
Tags: 书籍
#1 - 2020-6-29 20:38
(a sacred story in the wind)
我看完的感觉也是两点,一个是这个世界就是地狱,一个是男主其实根本就没有成熟到能面对这些困境。我隐约感觉到这个故事似乎都有个主线的,但是各个段落的内容差距过大,每次转折的展开又太快太生硬,感觉最后藤本有点没法把故事自然地转到自己想好的结局上去了,如果能圆滑的多加点伏笔感觉观感会好很多,电锯人最近感觉也开始出这个问题了。
#1-1 - 2020-6-29 22:02
稚语
对,整个故事感觉就是lv.1新手村小孩在boss地图拼刀,看得人怪憋屈的,主线的话我认为是探讨衰败背景下个体对自身存在意义的追求,是阿格尼一个人的纪录片(比他高位、立场差异鲜明的利贺田和树人妹思雅被整成两谐星,甚至力量毁天灭地的后者被桑轻易杀掉,这两个特殊视点都被藤本淡化处理...嗯,真的很个人主义jpg)
电锯我感觉一直都蛮散的,大概是因为电次没啥主观能动性,他不搞事坐等事件上门搞他。不过确实伏笔多了很多,比炎拳有进步。
#2 - 2020-11-19 00:25
谢谢大佬的解析,解开了我好几个疑问。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桑这个人物?,最后大战中为何他是作为最终Boss。
#2-1 - 2020-11-19 10:44
稚语
从象征义来说,太阳对应月亮(导演以外阿格尼身边戏份最重要的两人),呼应火焰;从剧情来说,树人计划失败了,思雅肯定不甘心,在盲从性、执念以及对炎拳的了解程度上,桑都是个很合适的棋子;最后剧情前期已经留下了桑坏掉的伏笔,终战的爆发就很适合收掉这里(炎拳某种意义上真是循规蹈矩,除了机械降神的内裤女那堆人,其他人物和剧情都有一定程度的对称性,桑就是没有导演的弱化版阿格尼)
#2-2 - 2020-11-19 10:46
稚语
当然这些都是马后炮啦,第一次看大家都想不到会是桑吧
#2-3 - 2020-12-18 17:50
uks
另一个想法,桑为阿格尼赋予了“神”的身份,在阿格尼认清“自我”的旅程中,他需要“剥下”被赋予的每一层身份。在前期拯救桑创造了“神”阿格尼,在后期打倒否认阿格尼本身的桑消灭了“神”阿格尼,也是一种巧妙的对比。
#3 - 2020-12-4 01:37
我记得一个细节,大致是:最后一战前,奈奈特被抓回村子想要告诉村民阿格尼不是神,只是一个被无法熄灭的火点燃了的永生祝福者的真相,结果桑反问他:那为什么阿格尼可以点燃一切接触到的东西,走过的路径却不会着火呢。我们从一个科学的世界看桑,觉得他盲信,他疯狂,但回到炎拳的世界,桑反而可以说是清醒的,理智的。甚至在我看来,冥冥之中,或者说在藤本的安排下,他和读者对于阿格尼的主角身份有着同样的认知。如此,在一个神显露真容的世界,他自然要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接近神,获得神的认可——况且前面与阿格尼(神)相知相遇被其一次次搭救的铺垫和安排也已注定了他的命运——登神,或化为一团火球。唯心的说,失去了人(阿格尼,痛苦滴神)的观察太阳和月亮,是不存在的。
#3-1 - 2020-12-4 09:56
稚语
嗯..很不错的想法
#4 - 2022-12-27 21:15
(人生若只如初见)
写的很赞,有点启发
#5 - 2024-2-25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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