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2-15 03:47 /
齐泽克晚期在总结他最终政治程序的时候认为,现在人类在三个领域面临末日危机级的挑战,需要新共产主义的介入:生态公域,基因公域,和数字公域。

最后一个“数字公域”指的是脑机接口和VR媒介--它们正在或者将要改变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甚至人类的主体性。Eva里有一个概念“形而上生物学”,作为AT力场、Eva工作原理的理论科学,它正是Eva前期脑机接口基础研究的直接后果。巧合的是,齐泽克即将发表专著Hegel in A Wired Brain(2020年7月),恰恰要讨论“形而上生物学”。

--错了,其实不是形而上生物学,而是颠倒过来,生物形而上学。换言之,齐泽克关心的问题是:脑机接口的生物实践正在对后康德的本体论产生颠覆性的后果。

回顾动画中的脑机接口,可以发现三类作品。第一类是赛博朋克科幻,从神经浪游者到攻壳机动队。这些作品主要讨论的一个问题是意识通过脑机接口在网络空间游走,而产生的人格同一性的古典哲学问题:意识被复制了之后,“我”是否还是“我”,“我思故我在”的“我思”是谁思?如果考虑到拉康和齐泽克的量子本体论,这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简单的回答:被复制的意识是纯粹的符号界,是意识实在界的不完整重现。而意识的实在界--意识作为物质的存在,是量子的。由于量子不可克隆定理,意识物质是不可复制的,因此意识同一性是已经由物理现实保证了。被复制的意识符号是否可以“思”依然是一个问题,但就不是一个威胁到人类人格同一性的问题了。

第二类是VR游戏。在技术上VR没有脑机接口那么激进,在影响上也没有脑机接口那么彻底,甚至黑客帝国都可以归类于此。这一类作品讨论的理论后果主要体现在后现代媒体理论上:VR作为报纸、广播、电视、网络之后越来越“真实”的一种媒体,将人类感知世界的方式逐渐彻底包络在拟像之中,那么谁控制了这种媒体谁就能对人类认识世界的方式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第三类是机器人战斗片。这类作品里面脑机接口实际上是作为一种现实的技术必要而引入的。现实的作战系统最早有传统战斗机的目视战斗,再到基于HUD的战斗界面,再到全VR的战斗界面,技术趋势是扩展驾驶员的感知能力和操作能力。那么这个技术的自然发展方向就是继续增强感知能力和操作能力,但是碰到了人体本身的性能天花板:人的感知能力受限于人眼的延迟、视野和分辨率,人的操作能力受限于人手脚操作摇杆按钮的肌肉执行延迟。如果可以让视觉信号(甚至其他模态的信号:触觉,温度,痛觉)绕过视觉皮层直接进入运动处理中枢,让控制信号绕过肌肉神经直接输出到机械机构,战斗员就可以实现动物级的最优控制。

实际上Eva里做了一个对比,相比于神经级接口的Eva,没有神经级接口的Jet Alone的操作表现非常笨拙。这在1995年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预测。2015年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举办的DARPA Robotics Challenge上各国人型机器人丑态百出,出现的最经典的情况是人形机器人试图扭阀门,然后就把自己扭倒了,还不能爬起来。2015年参赛的队伍用的都是经典控制算法,神经网络还没用上。

这类作品的一个同性是,脑机接口的效率越高,它对使用者就会产生越严重的后果。比如高达有零式系统,但是这个系统过载的后果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在这个后果的具体表现上走得最远最激进的依然是Eva,甚至我觉得这个后果在Eva里有技术原因是故意触发的。

回到脑机接口上,它究竟传输了什么数据?在一个作战系统中,它应该传输跟作战有关的感官“现象”。具体“现象”的形式是什么,这个时候就比较适合借用拉康精神分析的三界,它传输的应该是想象界(图像)和符号界(数值,任务目标)的“现象”,因为它要对接的也是想象界和符号界的传感器和执行机构(根据数值执行的)。一个经典的人工神经网络如果有了这些输入和输出就能执行典型的控制任务。

Eva中特殊的地方在于它的“机”也是一个神经系统(技术上说这应该叫脑脑接口,不过因为假设在两方中只有一方具有能动性,于是没有能动性的那一方(Eva)就算作“机”)。双方要交换的信息从技术必要性来看最好避免从想象界和符号界绕一圈,而是直接交换无意识--意识的实在界,具有想象界和符号界无法表达、抽象出来的复杂性。

意识实在界的直接交换具有严重的本体论后果。用康德的术语来描述,经典的脑机接口交换的是现象,而Eva的脑机接口交换意味着现象与物自体的短路--人的主观体验将被直接记录在案,从外部可以判读;与此同时如果逆转这个过程,外部现象将直接成为人的主观体验。这也就意味着人的完全客体化,换言之自我(Ego)与外部世界边界的消解。Eva对此有一个非常形象的设置--AT力场,它把自我与外界隔离开,而它的崩溃也就是自我的崩溃。

人的完全客体化这个悖论同时也与它的反面相重合--世界的完全主体化。更准确地说,德国理念论者谢林所说的智性直观(Intellektuelle Anschauung):被动直观与主动生产之间的短路,或者说,直观立刻在世界中生成它所感到的物体,这样一种人类以前不具有的无限神格的意念能力。

这种无限神格可能就是Eva故事世界里,若干人物将脑机接口的使用推进到远超出实战意义程度的阴谋目的。

在我们的世界,AT力场不是物理现实。但是对齐泽克来说,虚拟现实、或者拟像,已经成为了比现实更现实的现实。在这种“现实的虚拟现实”中,智性直观、或者人的客体化,会如何改变主体性、性差异、自由意志等等?这是齐泽克在Hegel in A Wired Brain将要探索的最终的哲学问题。
#1 - 2020-6-18 22:45
(。。。)
问个问题,假如人类正式接触外星人(这里的正式接触指曝光),得知了外星人的一些信息,会对哲学有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