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2014-9-25 23:03
途寄 (分道扬镳)
发信人: TLC (Teaching,Learning,Caring), 信区: FilmStudies
标  题: 小议《真探》的美国南方文学渊源

感谢俱乐部慧眼独具的朋友,让我有机会在群星璀璨的电视剧辉煌盛世中,选择了《真探》这样一部影响力并不大,只拍了一季的小众片。主演是刚刚折桂奥斯卡的帅哥McConnaughey,自然是不负众望的超水平发挥,而与之飙戏的Woody Harrelson根据 shhyin同学考证身世,也绝非等闲之辈。应该说,两人超一流演技互动,是这部剧的一大看点。然而,此剧最打动我的,是全剧营造出的那种阴森,诡谲,沉重,恐怖,光怪陆离的氛围。那青灰泛黄的色调,深邃动听的音乐,美到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暗黑到绝望的故事情节,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探》展现的分明就是美国作家,南方文学代表人物福克纳笔下的南方小镇风情哇!太南方了!

一语言之,南方文学的几大特征-- 阴森反常的情节和氛围,畸形怪诞的形象,以及明显的宗教情怀,这些全部在真探这部电视剧中有所体现。

美国南方文学传统可以追溯到作家诗人艾伦坡, Edgar Allan Poe,这位奇人的写作风格晦涩神秘,被认为是象征主义和侦探小说的鼻祖。艾伦坡不仅作品怪异,私人生活也相当传奇。27岁时与年仅13岁的近亲表妹结婚,有传言说二人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表妹24岁死于肺痨,坡从此酗酒潦倒,死时也只有40岁。有两个关键词被频繁使用来描述坡的创作,一个是神秘主义mystery, 这个比较好理解,就是神神鬼鬼的超自然力量已经人类无法解释的现象。还有个词叫macabre,直译为阴森可怕,用在文体上就是指阴森可怕的恐怖小说鬼故事,著名的比如无头骑士的传说(legend of sleepy hollow), 一直到今天还不断被翻拍成电视剧来吓人呢。也许就是我们今天看的thriller, horror,惊悚片,恐怖片的前辈吧。:) “In works of art, macabre is the quality of having a grim or ghastly atmosphere. Macabre works emphasize the details and symbols of life.” Macabre赞美死亡的力量。典型的表现形式有戴王冠的骷髅头,会跳舞的人骨架,还有用裹尸布捆扎的尸体,用来表现死亡舞蹈的含义。我想这种对死亡的敬畏,赞美,甚至膜拜大约来自人类对于死亡永远无法克服的不可知心态。联想到真探中的鹿角女尸,古怪繁琐的绳编,还有各种各样充满仪式感的凶杀场面,就是活脱脱的macabre,充满对死亡图腾进行顶礼膜拜的意味。

要了解南方文学,就不能不提到南方文学最有代表性的人物福克纳。

“福克纳的作品风格多变,常常不按照时空顺序来组织情节,让人与人、事物与事物、过去与现在进行对照,产生出意义的无限可能。[2]内心独白和意识流的手法在其小说中也有广泛使用。[3]另外,他还常常有意识的把自己的作品同宗教和神话对应起来,并大量使用象征和隐喻。[4]这些作品既具有现实性,又有丰富的想象,既有悲观主义情绪,也包含了英雄主义的激情。他在描写美国南方历史的同时,表现了现代人的异化和孤独,主张宽容、理解和同情,最终达到人类的平等。[5]”

我之所以情不自禁地完整引用了以上的一大段,就是因为每句话都可以套用来成为真探一片的精准注解。几乎可以说,理解了以福克纳为代表作品的南方文学精髓,也就掌握了解读《真探》的钥匙。

对于文本中的时间感,福克纳的观点是“时间里只有现在,我把过去和将来都包括在其中,这就是永恒。我认为艺术家很可以把时间处理一番。毕竟,人类不是时间的奴隶。”真探剧中的Rust这一角色常以富于变化的面目出现:时而是有超常分析能力的工作狂警探;时而是一个嗑药成瘾代号Crash的卧底探员;有时又是一位满脸沧桑仍契而不舍的前任警官, 人物跨越了从1995年到2012年的17年时间。可剧情发展并未严格按照时间前后顺序,而是倒叙,顺序,闪回,交错出现。通过使用这样的技法,的确“产生出意义的无限可能”。真探采用的其他技法也在福克纳的作品中十分常见,比如意识流和多角度叙事。前三集中Rust长篇大论地自说自话,这种超越逻辑,混乱晦涩,莫名其妙的意识流不仅让搭档Marty大为光火,对于观众的接受力也是相当挑战。至于多角度叙事,我们看到对于同一事件,在两位黑警探的盘问下,时而是Marty 的叙述,时而变换到rust, 有时候也许还要加上第三人的补充,甚至也可能出现特殊的身份视角,例如受害人,抑或观众。这些在文学写作中被认为是相当现代的技法,使用在影视剧中简直是如鱼得水,游刃自如。

《真探》中所展现的残破教堂,衰败小镇,久已废弃的学校,荒芜疯长的野草,更加可悲的是一群愚昧落后心智未开的人群,其中甚至不乏乱伦,痴呆,变态的后代。人们虽然笃信宗教,却仍像迷途的羔羊一般任人宰割。暗黑的势力强大到无边无际,南方的腐朽,堕落和绝望情绪弥漫全剧。那么为什么编剧要给这个群体安排如此不堪的生活和命运呢?应该说这也是来自南方文学传统中的原罪情结。这种原罪感可以追溯到南北战争南方人被打败后的复杂心理。一方面希望固守南方的传统价值观,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蓄奴制是罪恶的,心灵上带有耻辱和愧疚的烙印。面临更加强大进步的北方资本主义侵袭,南方人则又怀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怀旧和惆怅。这其实还有点点像东方人对西方殖民者的态度的吧。

福克纳正是这样一位描写南方社会经济道德体系解体的代表作家,他通过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家族--这个家族相当于马尔克斯笔下的马孔多 (多说一句,马尔克斯称福克纳为导师,认为自己的写作受其影响。再多说一句,莫言认为自己的写作受马尔克斯影响很大,可是说实话我对莫言大师的文笔真心欣赏不来)福克纳描绘了“南方古老家族的衰败,从经济崩溃、道德堕落到子孙变得病态与畸形,甚至成为白痴”。凶杀,私刑和性堕落正是福克纳笔下屡见不鲜的情节。由此可见《真探》的构思并非平地起高楼,其基础就是的美国南方文学丰腴土壤。

宗教情怀-- Rust 究竟是谁?

南方的深厚宗教传统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南方文学。我相信凡是在美国南方几个州比如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佐治亚生活过的人都会对当地教堂影响力之大印象深刻吧!民风如是,在福克纳这样的南方作家的心目中,上帝也依旧是“道德中心”。

Rust是以一个虚无主义者的立场出现的。他认为一切均虚空没有意义,公然在多个场合宣布自己是无神论。这在宗教气氛浓厚的南方,就如同进了清真寺说真主压根儿是胡扯一样大不敬惹人嫌。可是有信仰的负能量之王Rust真的就这么虚无到底了么?渐渐我们了解了他的苦难过去,尤其是丧失爱女之痛,就是那个足以强大到将他吞噬的黑洞。到这里不由得人不联想到上帝的独子耶稣被钉十字架,用自己的血来洗清世人的罪。rust 本人清教徒式的禁欲,对同伴Marty 沉溺声色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憎恶与鄙视,也让人对他自我标榜的无神论虚无主义颇为疑心。第五集案情有重大突破,两个无辜儿童被二人救出,savior的拯救者角色呼之欲出。而到最后一集,rust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躺在病榻的样子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是何其相似啊!恍惚之中,我已经忘了前面那个推理牛叉的嗑药警探,只见耶稣牺牲自我拯救世人。Jesus Christ, our savior and redeemer!

如果到了这时候万一还有人didn't get it也不要紧,因为rust和Marty在结尾还要来上一段关于黑暗和光的大讨论。 但这光从何而来?自然不会是被黑暗征服的人间,而只能是来自天上那个全能的主。不能不让人想起那个著名的创世纪故事--

Then God said, "Let there be light"; and there was light. God saw that the light was good; and God separated the light from the darkness.…

在我个人看来,《真探》是一部披着侦探片,犯罪片,惊悚片外衣的宗教片。第一季始于凶杀,终于救赎。最后的画龙点睛仍旧落到了基督教救赎这个点上。第二季是否能有所突破呢?拭目以待。同时更引发我好奇的是,影视中的南方作品,是否也会像南方文学一样自成一派。
#2 - 2014-9-26 12:17
(He's dead, Jim.)
無神論者看見無神論,信神者看見神。
#2-1 - 2014-9-26 13:22
途寄
嘛,至少宗教元素是这片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多少源自一以贯之的南方文学传统,这点我是比较同意的
至于是否主题在宗教,当然见仁见智了
#2-2 - 2014-9-26 14:07
跳坑速度堪比守夜人
途寄 说: 嘛,至少宗教元素是这片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多少源自一以贯之的南方文学传统,这点我是比较同意的
至于是否主题在宗教,当然见仁见智了
嘛因為故事的原書我還沒開始看,很難說到底有多少宗教元素。
但是劇本身以我的觀點來看,與其說是宗教元素不如說是超自然元素——對於劇中人來說出現了一些他們當時不能或者不願以科學角度來解讀的事情。
但是事實上自始至終也沒有出現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如果說教堂就算宗教元素的話那麼幾乎就找不出沒有宗教元素的熒幕作品了,fantasy除外。至於邪惡的信仰算不算宗教元素,我個人覺得要取決於“信者”是否真的“信”;看起來無比邪惡的習俗/風俗/家族傳統未必是邪惡信仰(雖然原書其實還影響了克蘇魯傳說——這是另外的話題)
至於是不是南方文學傳統麼……應該是吧,不過我對這個並不熟……其實我對作者所“屬”的Decadent movement也不熟……

不過說真的,看到light vs dark就自動反應上帝/全能的主的我也是( )了……當年做柯布西耶解析的時候第一個部分就是基督教的光明與黑暗的關係的思想是源自摩尼教……話說光明與黑暗的鬥爭與平衡是很多宗教的主題,為什麼一定要反應到基督教呢……
也就是我最開始說的 信神者看見神。
#2-3 - 2014-9-26 14:27
途寄
killsophia ^L^ 说: 嘛因為故事的原書我還沒開始看,很難說到底有多少宗教元素。
但是劇本身以我的觀點來看,與其說是宗教元素不如說是超自然元素——對於劇中人來說出現了一些他們當時不能或者不願以科學角度來解讀的事情。
但是事實...
哈我看到rust说光第一反应是诺斯替。这个光是神性的还是人性的呢
你说的很对,信神者看到神。我个人也不是完全赞同文末的观点就是了。不过剧中刻意仪式感的线索,再如OP的:各种十字架构图、火焰中的人影、自我鞭挞,还有剧中从主线到支线一直涉及的教会、神职人员;都让我觉得宗教元素可能是超过了背景而参与了表达。当然我自己看的时候也没怎么多想,只是觉得和南方文学的氛围很像。
想法比较乱,表达不清,见谅。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有原著哎!
#2-4 - 2014-9-26 14:36
跳坑速度堪比守夜人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嘛因為故事的原書我還沒開始看,很難說到底有多少宗教元素。
但是劇本身以我的觀點來看,與其說是宗教元素不如說是超自然元素——對於劇中人來說出現了一些他們當時不能或者不...
我的意思是宗教儀式於宗教元素其實不是一回事……打個比方說就是龍之介在地上畫了召喚陣和龍之介真的召喚出了caster的區別。
不過這個說起來也挺亂的,我只是對於一定要給一個一出場就宣稱自己是無神論的角色套上宗教的色彩,並且以“因為全劇是充滿了宗教元素的”來作為理由感到由衷地無法接受而已。特別是說到禁慾和鄙視Martin的混亂男女關係這點,什麼時候不信神的人還不能禁慾或者鄙視混亂的男女關係了?……這種總是把道德跟宗教扯上關係的做法實在是……
(想起之前有個人在quora上的無神論主題問,無神論者如何教育孩子關於道德的諸多問題……
#2-5 - 2014-9-26 14:47
途寄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嘛因為故事的原書我還沒開始看,很難說到底有多少宗教元素。
但是劇本身以我的觀點來看,與其說是宗教元素不如說是超自然元素——對於劇中人來說出現了一些他們當...
怎么说呢,感觉作者有点太把她/他的基督教立场当回事了。。
我想的宗教也不限于基督教就是了。
那个问题可以给个大致标题吗我去看下挺感兴趣的。要说这也就是西方人的烦恼了,没有神就没有权威了一样……
#2-6 - 2014-9-26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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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嘛因為故事的原書我還沒開始看,很難說到底有多少宗教元素。
但是劇本身以我的觀點來看,與其說是宗教元素不如說是超自然元...
http://www.quora.com/Atheists-as ... dren-about-morality
居然還排得挺靠前的……說起來整個atheism都挺值得看的
#3 - 2014-9-26 14:39
(He's dead, Jim.)
說起來我之前跟搭檔說Rust沒拿到艾美獎的時候……搭檔當時就吃了一驚,堅決不信,當場開始查獲獎名單……
不過我上次試圖在客廳放這片子的時候把室友們嚇跑了……
#3-1 - 2014-9-26 14:51
途寄
啥没拿吗,我也一直以为拿了,好像是见人说过
能被吓跑吗,我暑假霸着电视在家看的,母上跟看了两集给闷跑了
#3-2 - 2014-9-26 14:56
跳坑速度堪比守夜人
途寄 说: 啥没拿吗,我也一直以为拿了,好像是见人说过
能被吓跑吗,我暑假霸着电视在家看的,母上跟看了两集给闷跑了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因為我開頭就跟室友們說這是一部很好看的偵探劇,但是故事比較黑暗……然後到了屍體出來的時候她們就跑了……
其實我覺得這屍體已經太普通了……
#3-3 - 2014-9-26 14:57
途寄
killsophia ^L^ 说: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因為我開頭就跟室友們說這是一部很好看的偵探劇,但是故事比較黑暗……然後到了屍體出來的時候她們就跑了……
噗 那也真快
#3-4 - 2014-9-26 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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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因為我開頭就跟室友們說這是一部很好看的偵探劇,但是故事比較黑暗……然後到了屍體出來的時候她們就跑...
以前我跟朋友都在看Bones的時候彼此的室友基本也是看到屍體就跑了……不過Bones的屍體比較嚇人的
#3-5 - 2014-9-26 15:02
途寄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因為我開頭就跟室友們說這是一部很好看的偵探劇,但是故事比較黑暗……然後到了屍體出來的...
bones我倒没看过,不过个人最受不了像fringe开头那种恶心人的尸体,算是被尸体给吓弃剧了
#3-6 - 2014-9-26 15:13
跳坑速度堪比守夜人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因為我開頭就跟室友們說這是一部很好看的偵探劇,但...
fringe的屍體還好啊,畢竟不是正牌罪案劇……bones的屍體基本是被炸的、燒的、高度腐爛的,或者各種各樣的棄屍分屍之類的……屍體什麼的我倒是都無所謂,但是有一次從做過防腐的屍體的眼睛裡取液體驗毒的時候還真給我( )到了……
所有的劇我只怕兩件事:1 從眼睛裡取液體 2 鑽顱(手術)的聲音……其他的都沒關係,而且經常一邊吃飯一邊看,食慾毫不受影響XDDD
#3-7 - 2014-9-26 15:17
途寄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因為我開頭就跟室友們說這是一部很好看...
尸体残块什么的我没什么问题,不过眼睛……想起Happy Tree Friend某段,光听人讲眼睛就难受……
钻头,是看牙医的后遗症?
#3-8 - 2014-9-26 15:20
跳坑速度堪比守夜人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途寄 说: killsophia ^L^ 说: 沒拿,drama類最佳男主角是Breaking Bad拿走了
大概是...
開顱手術……不知道為什麼特別不喜歡那個聲音,明明bones裡各種切骨頭我都沒關係的……
(其實知道自己還是有上限(下限)的我還是很開心的
#4 - 2014-9-26 22:51
这部里coc的线索明显看出是很认真的在铺呈
但是最终是打了个擦边球,这是最精妙的一点
#4-1 - 2014-9-27 15:50
五月蝇 从没有
黄衣之王简直狂欢
#5 - 2015-7-8 02:23
(いつか忘れる本の題名)
隔了一年乘着第二季开播补完了。
感谢科普。
爱伦坡的东西一直想补,也一直对那位侦探小说的起始者很感兴趣。
最近一次想补的念头是图书馆里借了一本短篇集....结果因为翻译翻出古汉语的原因直接丢书了。...我还是特地挑的大出版社咧。
倒也是得重新找点合适的来看。
福克纳也是就看了半本丢那了((((bgm38)
#5-1 - 2015-7-8 07:19
途寄
人文社版的?我觉得翻的还不错啊……
福克纳也就短篇能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