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2024-3-7 09:23
Asterismos (8EM10-1919 “Beast”)
一楼防吞。
#2 - 2024-3-7 09:24
(8EM10-1919 “Beast”)
昏昏恶夜·其一

校门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星野绘子从来都不知道。
那会是散学的师生踏上归家旅途的风景吗?
无数和她一样身着校服的少男少女,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学楼,沿着长长的坡道向下而行。他们或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只,学子汇成的湍流注入广阔的江河,在校园外的世界稀释、融合、彼此道别,踏上各自的道路。有人握紧把手,踩动踏板,不甘受课本与试卷束缚的精神与自行车一道飞驰;有人在站台边驻足等待,直到载送他们的公共汽车到来,一天的校园生活由此结束。
那会是商业街纷纷攘攘的画面吗?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霓虹灯开始闪烁,天幕中的云层也在反射暗淡光芒。商铺陈设两旁,用甜腻的气味、艳俗的色彩和嘈杂的声音招徕顾客。她既不认识招牌上那些用异国语言拼写成的名字,也叫不出橱窗中那些全然陌生的商品,但总会有人趋之若鹜。在这里,一切都是初次相识,一切都是崭新的体验。街道上人头攒动,衣着光鲜的游客们被浮华的俗世所引诱,如同被灯火引诱的飞蛾。
星野绘子不止一次地畅想过那些风景,不是站在看客的视角,而是成为画面中的一部分:在散学的欢声笑语中顺流而下,奔向某个属于自己的归宿;在夜市的灯火阑珊中逆流而上,寻找一场尚未到来的邂逅。而俗世众生来来往往,交错着各自的频道穿行而过,这些人彼此素不相识,今后可能也不会再相见面。
但她从未有机会置身于其中。
每当学校广播飘扬起放学的乐声,那些人便会离她而去,前往她所不知晓的地方吧。而她却仍驻留在此处。绵延的砖瓦构成了四面不可逾越的围墙,它们肃穆而冷漠,将校园与城市划分为两个世界。郁郁葱葱的树林又将视线隔断,亚热带的乔木耸立起高大的身躯,将城市的风景阻挡在外。星野绘子偶尔会伫立在窗前,透过这片数平米见方的空间,管中窥豹般地想象着整个世界的模样。
校门是世界的边境,也是星野绘子思维的边境。真正将校园内外彼此隔绝的并未围墙和树林,而是另一道朦胧而无形的迷障,那条公路仿佛一段遗失的记忆,她只能勾勒出一片模糊的轮廓,却无法将全貌完整复原;面对画框对侧的风景,她只能驻足凝望,却无法伸手触碰彼端的一花一木;那条公路就像是一道难以琢磨的谜语,每当答案已挂在嘴边,下一刻就能呼之欲出时,谜面却又会变成全然陌生的样子,答题人只能就此作罢。
所以她没有想过从这里离开,让星野绘子在此长留的正是她自己的意志本身。而且,学校里还有许多地方她从未涉足,外面的世界就更不必说了。毕竟,她所栖身的旧楼也不过是校园内无数她叫不出名字的建筑之一。星野绘子偶尔也会纳闷,真有必要把一座学校建成这样吗?
除此之外,她还有自己的使命在身。
若你心怀不愿向他人诉说的烦闷与苦恼,就来到人迹罕至的旧楼吧,他们想必是这么口耳相传的。
迈进黑暗空洞的大门,沿着望不到头的阶梯一路向上,在寂静无声的走廊中摸索,你会看到一间虚掩着门的小教室,一位隐秘的同窗友人在此恭候。但是要记住,太阳落山之后,就不再是欢迎的时间了。
四十八张桌椅整齐地排列在这座小小的立方空间里,两块黑板纤尘不染,粉笔盒还尚未拆封,它们都在静候着和彼此的相遇,教室窗明几净,万籁静默如谜,仿佛此处的一切都在无声地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第一批学生、第一次课堂。
而星野绘子端坐在讲台上,玩世不恭地俯视着眼前一列列空无一人的席位,一边满足于自己此刻身居的高位,一边猜测着这些席位将会属于哪位客人。
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犹豫、困惑、还有几分不安,她都听得分毫不差,门应声推开,来者的形象映入眼帘,惊愕、诧异、还有几分恐惧,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需要等对方开口,星野绘子就已经将对方的情绪揣测出了个大概。
坐吧,她礼貌地邀请。对方在短暂地迟疑之后,就近找一个座位坐下,那踟蹰而拘谨的姿态,就像自己还在课堂上一样,面对师生的目光而束手束脚。她连忙让对方放松一些,访客这才缓和了几分紧张的情绪。
眼前人的满腔愁思都已经透过双眸传达给了她。当然了,她不是心理医生,没有能力为她的访客提供专业水准的服务,她只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援助者,但她仍会尽力而为。有人将她视为密友,将积压在心底的秘密悉数道出,有人则对她半信半疑,话语间是藏不住的回避与抗拒。她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有全然信任自己——神秘莫测,神通广大,不知有何图谋,宛如一位蛰居百年,与世隔绝的魔女。他们敬畏着眼前的同窗,仿佛自己并非是与他们一道在校园中朝夕相伴的平辈,而是某种不可触犯的禁忌存在。
但星野绘子并不在意,她要真是魔女,那才有意思呢。但她只能用语言安抚对方,让他不再警惕,将深锁心房的秘密一一道来。来客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先是小心翼翼,有所保留,但随着阻拦情绪的阀门渐渐敞开,来客也不再遮掩,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满溢而出的思维之潮中。星野绘子也默默地品味着对方的痛苦与悲伤,一言不发,直到最后来客向她抛出那个问题。
星野同学,我该怎么办?
每到最后,他们总会这么问。
如果他们为寻求答案而来,那她当然不能回答:我不知道。这只会伤到少年少女们脆弱敏感的心。她会斟酌、沉思、酝酿,最后给出一个尽可能让他们心情得到缓和的解答。即便有时候,那可能只是一句搪塞,一句敷衍,但这就是她能做到的全部。说到底,她的职责是给予他们宽慰,而不是给予他们拯救,这样的力量,恐怕只有真正的魔女才会拥有。
但总的来说,她还算做的不错,来客的眉头不再紧缩,而是向她露出了感谢的笑容,对方礼貌地道谢,随后小心翼翼地离开,尽量不再触碰教室的每一张桌椅,星野绘子也礼貌地道别,注释着对方掩门而去,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教室又空余她一人,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的工作也到此结束。
她不知道这些人之后怎么样了,但至少他们没有再来过。
星野绘子凝望窗外,夕阳西下的景致还是一如既往,就好像日子都是同一天一样。旧楼已经不再迎接新的来访者,是时候做个简单的复盘了,对自己本次的工作,她觉得大概能打个八点五分,分数高了,显得过于自满,毕竟她从来没能真正帮人解决过什么问题,但她也不愿妄自菲薄,毕竟,自从事这项事业以来,她可从没有怠慢过哪怕一回。心满意足地做出了总结后,她轻轻掩上教室的门,让自己藏身于走廊的黑暗中。
闲来无事的时候,星野绘子常常流连于旧楼的图书室。像物色目标的野兽一样徘徊,书架是她藏身的丛林,书本是引颈待戮的猎物。她随性挑出一个相中的目标,也许是书名不拘一格,也许是封面引人入胜,她用双手将猎物开膛破肚,纸业翻飞,文字跃动,用双眼吞食,用精神消化,一场不含血腥的杀戮就这样结束。每一次饱餐,都是在经历一次全新的冒险,体验一段全新的人生。各式各样的故事里总有她从未见闻的一切,有的跌宕起伏,有的感人至深,有的教人不寒而栗,还有的妙趣横生,让她忍俊不禁。她也时常为那些虚构的情节而触动,角色们既定的命运令她唏嘘不已。难以介怀时,她总会反复默诵那些令人失语的字句和段落,直到可以倒背如流,才能平息这份怅然若失之情。
还有些时候,旧楼的寂静实在是过于难熬,就连好静的她也无法忍受。每到这时,她也会来到音乐室,与独属于她的钢琴相会。她庄重地打开琴盖,就像打开一部密码机。交错并列的黑键与白键如同加密与解密的按钮,每一枚都埋藏着骇人的秘密,而当它们一齐跃动时,就能演绎出无限的可能性。她坐到琴前,谨慎地触响琴键,先是试音,接着是小段的旋律,之后再即兴地弹上脑海中浮现的第一首曲子。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学会弹奏这些曲目的,它们从一开始就存在于她的脑海中了,她的技艺并不精湛,偶尔磕磕绊绊,但演奏从来不会终端。只要能让旋律在旧楼中四处飘荡,让一串串音符为那些空无一人的房间带来了它们从未品味过的喜悦和悲伤,她就会备受鼓舞。
但她从没有尝试过画画,虽然她一直想。
用画笔和颜料为工具,再依靠画家的精湛技艺,就能将世界上的任何一片风景还原在白纸上,若是再加上几分灵感与热忱,甚至能构建出原本只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奇观,这是多么了不起的魔法。山水、鸟兽、生死、爱恨,人世间的一切都能被复刻在一张张白纸之上。星野绘子从来不缺神奇的点子,那么多绝美的风景,那么多精彩的故事,最终也只能被深埋于心。
即便无忧无虑如她也明白,旧楼的颜色从来只有单调的暗色,这份颜色浑浊、沉重,仿佛要和生者的世界相隔绝,那些绚丽的光和影从来都不属于这里。星野绘子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会为旧楼染上鲜艳的色彩。
于是,这一次,她突发奇想,既然已经在黑暗中蛰居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出去看看,感受一下五彩斑斓的世界呢?她冥冥中生出一种预感,今天似乎能有一番奇遇。主意已定,她便信步从楼梯口一路而下,来到了久别的外界。

灼灼白昼·其一

太阳已开始落山,后花园里寂寥无人,说来也怪,她听不见散学时刻校园的喧嚣——只有身着制服的青涩学子们能够合奏出那种别处不会存在的青春心气;她也见不到小情侣怀揣着一半惶恐和一半兴奋,悄悄结伴来此幽会的身影。透过花园外围稀疏的树荫望去,远处的球场上也是空寂无人,没有人与球相碰撞的阵阵鸣响,没有得胜的欢呼和失利的埋怨。花园仿佛被某种静谧的魔力所保护,一切都无法将其染指。
微风携着些许暖意拂面而来,炽水仙和南境桔梗如同毕业时分合影留念的男女学生,排着整齐的队列昂首挺立,在初秋最炎热的时节,将自己一生中最旺盛的生命力为整片花园点缀着属于自己的五彩斑斓。只要秋季一过,它们的青春就将不复存在。
旧楼此刻已陷入了沉睡,庞大的身躯静默无声。夕阳一面倾倒着自己最后的光亮一面西斜,鲜丽的颜色融化在温热的大气中,雨雾般浸染眼前的一切。她仿佛能看见那抹色彩顺流而下,沿着楼顶的护栏、窗台边的空调机和回旋的楼梯间一路直到地表,却唯独流不进那一扇扇窗扉中。这庞然巨物的瞳孔也曾有灯火放射而出,而今却只有空洞的黑暗。
与她相伴的只有沉默不言的花草树木。炽水仙和南境桔梗此刻也被昏暗的橙色所点燃,化作一束束火苗,蚕食着整片花园和她心中满怀的秘密。面对眼前如同老照片般的昏黄世界。星野绘子心里自然暖洋洋的,但不知为何,又有一股莫名的哀愁涌上心头,仿佛此刻她真的身在一段逝去的记忆之中,星野绘子生平头一次感到有些落寞。
不过片刻,声音便传到了她的耳畔。
星野绘子聚精会神地聆听,那不是属于沉寂宇宙的声音,而是来自一个被生命力的世界,就像是星球创生时的第一声凿击,文明诞生时的第一声啼哭,笼罩万物的沉寂在顷刻间被打破。
她循声前进,尽量不发出杂音,那声音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阵阵传来,轻柔悦耳。穿过低矮的树丛,来到一片更宽阔的天地,花园尽头的凉亭处,一个少年的身影落入眼帘。
星野绘子定睛望去,他身着深黑色的外套和裤子,衣领处现出白色内衬的一角。那就是他们学校的制服,和其他男同学的款式一样。这也许是一位兴趣使然的画家,赶在课堂刚刚结束,但夜幕还未降临的空当,来到花园里写生。少年手执铅笔,端坐在凉亭的长凳上,一张画架在他面前,长凳上摆放着各式工具。少年斜对着星野绘子的方向,微微前倾身体,小心翼翼地将色彩点缀在画板上。
这就是画画啊,她心想。
星野绘子不由得放缓了行走的步调,让自己时间的流速与那少年保持一致,她耐心地、无声地迈着步子,像猫科动物一样无声无息地前进。但他的笔触却怎么也比她还要迟缓,还要轻盈。原来世上有些速度是永远无法企及的,于是她停下了脚步,屏息凝神,不再刻意追赶少年的步调。
少年身形纤瘦,肤色白皙,清秀的面孔衬出他未谙世事的稚气,他留着一头规矩的短发,黑色的发丝沿着耳际和眉宇的轨迹环绕,分毫也不敢于逾越。与她见过的那些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同学们相比,他的衣着相当整洁得体,再加上那看起来略显拘谨的坐姿,星野绘子也猜得出来,他不会是在运动场上和伙伴一同挥洒汗水,释放热情的那种类型。而对方的举止与气质佐证了她的猜想。星野绘子出神地端详着眼前的画家,少年孤僻而低调地盘踞在校园风景中的一隅,就像自己也是一副画中的角色一样。他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星野绘子的存在,仿佛一具空壳,灵魂早已渗入画纸的彼端。
看起来,需要有人出手打破沉默。
“你好啊。”她轻声道。
少年猛然回头,二人四目相对。突如其来的问候让他吓了一跳。
“对,对不起!”他整个人都差点站了起来,手中的笔也险些扔到地上。
口不择言的少年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台词,星野绘子从来没有想恶作剧,对方的反应只让她哭笑不得。而且,为什么道歉的是他啊?
“别,等等,听我说——”她慌忙安抚起对方的情绪。“我不是有意想偷看,见到你这么认真,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
“没有关系,我只是......”少年满脸窘迫地向她解释。“没想到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我也是啊。”她说。“还从来没有在这里看见别人,而且还是在画画。”
“所以......”他重新坐稳。“你只是看我在画画吗?”
“对啊,我一直觉得画画可有意思了。”
“真的?”他看起来有些惊异。
“当然是真的,怎么会骗你呢。”她笑道。
“那可真好。”看见星野绘子在笑,他也跟着一起笑了。
在那间小教室里,她与许多同窗学子的目光互相交汇过。他们躲闪而抗拒,不愿与自己相对视,就像在害怕对方瞳孔中的另一个自己。无数沉重的心事像污秽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入两泓深潭中,越积越深,却无处可以释放,原本澄澈的双瞳被浸染得浑浊不堪,常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少年的眼神里却没有这份情绪,那目光与其说是来自于一个人,更像是来自于某种兽类,未见纷繁俗事污染的痕迹,却有荒原般的纯净与野性,那双瞳带着童稚般的懵懂,贪婪地观察着人世间的一切,所见所睹都是崭新和未知。星野绘子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年要么是从亘古以来就存在于此;要么是在她到来的这一刻才降生,这就是为什么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如此微不足道。
“所以。”她小心地试探着。“我可以看一看你的画吗?”
“对不起。”他低下头来,小声说道。“我还没有画完。”
“那......”她一时语塞。
“但是——”他突然间投来诚挚的目光,仿佛害怕她会失望。“等我画完了,一定会拿给你看的!”
“没关系,没关系。”她连连摆手。“我可以问一下,你在画什么吗?”
少年放下调色盘,用手指向落日的方向。
明知故问,星野绘子暗暗嗔怪自己。这问题是有点傻,如果不是画黄昏时分的美景,还能是画什么呢?她顺着男生示意的方向望去,越过校园的围墙,城市的楼宇正屹立在远处,如林莽般肃穆,群峰般巍峨,而在视线的尽头,一轮夕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坠,天幕开始由鲜活的橙黄转为令人沉醉的淡紫,这般绝美的色彩,想必无人愿意错过。
“是城市?”
“不是。”
“是天空?”
“也不是。”
“那......是太阳?”
“都不是。”
“难道是......比太阳更远的东西?”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眼下竟然还有比夕阳还遥远的风景,星野绘子诧异于自己得出的答案。她极目远眺,但怎么也看不到隐藏在那片天穹后的图像,其中不为她所知的秘密,少年却早已参悟。
“我......没搞懂。”她傻笑着回答。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得清。”少年低下头,原来对不起才是他的口头禅。
“我明白的,这就是艺术吧!”她替少年打起了圆场。“那些什么印象派、抽象派、野兽派之类的......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没错吧?”
“我没有想这么多,只是随便画我喜欢的东西。”这番回答把少年逗乐了,他彻底放松下来,重新开始了手头的工作。“一半照着现实,一半靠着想象,涂啊涂,改啊改,最后一幅画就这么完成了。”
然后他们再度沉默,少年用慢到能让时间静止的动作勾勒他的世界。那宛如海浪与天穹相摩挲般的声音想必就是来自于此,但这样柔和的笔触,只是画画的声音,真会传到这么远的地方吗?她猜不透,看不穿,两人如同镜像的正反两面?形单影只,遗世孤立。星野绘子揣度着,如果有一天,她能理解眼前这个少年画家的内心世界,那么同样的,她也能理解满怀秘密的自己。
她思索许久,该如何拉近彼此的距离,却只收获一阵茫然,也许应该谈自己的工作、谈那些前来造访的学生、谈她读过的书和听过的曲子。她想找个靠近男生的位置坐下,但他们彼此尚且陌生,少年稚子般的气质将她拒于千里之外,最重要的是,那幅画于她而言仍然是不被允许目睹的禁忌。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在那间小教室,不再面对那些有求于人的访客,那能洞察人心的魔力仿佛也随之消散。她意欲翻开少年那波澜不惊的面孔,试图窥见藏匿其下的真情实感,却自己面对的是一本无字天书,纯白的纸页上空无一物。
可是她仍然胸怀渴望,渴望不是秘密,无法永远隐藏。
“嘿。”星野绘子俯下身子,直面少年惊异的目光,她平心定气,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如果方便的画,可以教我画画吗?”
“我吗?”少年停下手中的工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我......”
“对啊!”星野绘子赶忙打断,免得他再一次道歉。“我老早就想学画画了,但就是一直没有遇到机会,直到今天才碰到可以教我的人。所以......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教别人......”
“没有关系,你可以从最小儿科的内容开始教起。”她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学会了旧的再教新的,我会认真地学,努力地学,等我把你教的本领都学会,就可以出师啦。”
“还有一件事......”
“是,学费吗?”
“不是学费这种事情。”少年连忙解释。“你愿意和我聊天,还对画画这么有兴趣,我也不想让你失望,但我还有几个问题得知道答案。”
“什么问题?”
“你有什么美术基础吗?比如素描啊,水彩啊之类的?”
“呃,没有?”
“那......美术工具呢?”少年向他展示手中的画具,那是一支通体深红的彩色铅笔。“像是笔、纸、颜料、画板,这些东西有吗?”
“没,完全没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这儿能免费提供不?”
“美术工具不算大问题,我这里应该足够了。”少年苦笑道。“至于怎么上课,我到时候得好好想想。”
“所以,你的意思是同意咯?”
“嗯,我答应你。”
“真的吗?你实在是太好了!”她欢欣鼓舞。“我叫星野绘子,你可以叫我星野同学。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真守,森永真守。”面对星野绘子的一腔热情,少年有些力不从心,但他还是站起身来,正式地向她致意。“叫我森永就可以了,我也有个请求,星野同学,你可以听吗?”
“请说吧,森永同学。”
少年小心翼翼地凑向星野绘子的耳边,突如其来地迫近让她始料未及。
“欸?”一时间她心跳骤然加速。
“请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他悄声说道,随后又退回到原处。
“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这时候,天色开始急剧转暗,夜幕正在笼罩校园,眼见阴影攀附上凉亭下的少年与画作,让他更显神秘莫测。她明白,离开的时候到了。
“我要离开了,明天你会来这里吗?”她有些不舍地问。
“我也要离开了。”他回答。“明天我还会来,你呢?”
星野绘子点点头,一份从未有过的感情开始在她的心底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