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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崩毁的世界

「让我告诉你们，所谓的真实吧。」
暗红色诡异地流动，仿佛其自身拥有意志，只是缓慢地绘出某个图案。涂抹在土地上的一直都是鲜血，正如覆写在世界上的一直都是荒诞。
献出自身所有，把那覆于表面的现实揭开，驱散一切的虚假。
于是，埋藏的真实被诉说了。
然后——
这一天，世界被诅咒了。


「好像做了一个怀念的梦。」
新田更纱伏在电脑前呢喃，慢慢睁开了双眼。她看了一眼屏幕确认时间后，揉了揉肩膀，打了个哈欠。
「睡的有点久了......」
她一如往常地打开常用的论坛，虽然是小众论坛，不过更纱很喜欢这里。
「嗯？没有新消息？」
她也不太在意，便刷新了一下页面，可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论坛上所有的互动都终于凌晨，而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多，过了这么久，没有消息实在是不正常。
「我确实是醒了呀？」
她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避光窗帘，随着窗帘的打开，下午的慵懒阳光扫开了房间的黑暗，时间确实是下午无疑。正当她想开窗看看外面的情况时，一道人影从窗前闪过，这让她楞了一下。
她现在所在的房间位于公寓的12楼，照常来说窗外不会看到人影。
更纱谨慎起来，小心翼翼地往窗外望去。
这次，她看清楚了。
一个男人急坠而下，她对这个人有印象，是楼上住的大叔。
「入室抢劫？」
更纱低语道。
但这不太可能，楼上的大叔据说在警队工作过，这附近治安也很好。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她再次看向窗外，只见对面楼房也有人跃下。
「不像是强盗......」
就在她这么说时，又有人影掠过窗前，这并非个例。
「——」
恐惧、焦虑搅动着更纱的思绪，让她迫切地想要去确认——身边还有没有正常人。
她来到走廊，与往日无二的走廊稍微安抚了她的心神。
「有人吗？」
在邻居门前，更纱礼貌性地按了一下门铃。
无人应答。
她轻轻地推了下房门，随着轻响，门打开了，看来只是被掩上了，一推便展露出被其所遮蔽的景象。
「......」
屋内的惨状映入她眼中，使她倒退了一步。一具尸体正对着门口，从敞开的窗户透入的阳光照亮了尸体的脸庞，她马上认出了这具尸体曾经是谁。
「怎么会......」
她不想去相信，屋里面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是住在她隔壁的那个男孩。罪魁祸首的那把菜刀，正插在他的胸前，尚未凝固的血液依旧从刀上滴落。更纱深吸一口气，暂时平复了心情，继续观察着。屋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可男孩的父母不见踪影。
亮澄澄的窗户牵动着她的感官，一个猜测闪过她的脑海，但马上被她否定了。他们是和睦的、互相爱着的一家人，绝对、绝对不可能发生那种事！
她怀抱着一丝希望，来到了另一边的邻居门前，这里住着一对平日总是很恩爱的情侣。她带着期许，正想再次按下门铃，但她已经看到了。
房门敞开着，在离门不远处浑身赤裸的两人扭曲地缠在一起，身上数不清的淤青表明了他们经历了多少次扭打。
映入眼帘的仍然是死亡。
她别开视线不再多看，关上了房门。
压抑、焦急、甚至正体不明的情感一齐在她心中滋生，回过神来，她已经逃到了楼下。
街道上随处都可见面目全非的尸骸，连环相撞的汽车内也充斥着不成样子的肉块，就连路灯下也吊着狰狞的死人。
死的气息、血的气息让更纱一阵眩晕。
「难道......就没有正常人了吗？」
更纱跌坐在公寓前，茫然地看着萧瑟的街道，不时有人从路旁的楼房跳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化作殷红的肉泥。
世界，已经不是她所熟识的那个世界了。



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一个声音让她抬起头来。
「更纱？」
声音的主人正从楼梯下来，更纱回头望去。
「朝雾小姐？」
朝雾唯是更纱认识的网友，彼此还算的上熟络，但更纱没想到自己原来和她住同一座公寓。打了个照面的二人，彼此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唯低头沉默了一会。
「要一起去便利店吗？我有些饿了。」
更纱想起自己也没吃什么，点了点头。
「那走吧。」
唯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她也未加抵抗便跟着走。
「别离两边的公寓太近，会有人跳下来的。」
唯不走心地补上一句。
「不过估计应该跳的差不多了。」
两人绕开尸骸前进，唯像是弥补见面时的沉默，打开了话匣子。
「从sns上来看，应该是还有不少人活着，不过也有疯子就是。」
更纱接过唯递过来的手机，视线扫过交叠的图片和文字。
有着尸体艺术，人肉汉堡这些惊悚标题的主题占据了不小的篇幅，更纱有些厌恶地滑开这几条。
「一开始还是有人去骂他们的，不过其实现在也没人能管这种事情了。」
「呼吁开银趴的也有啊......」
「这个吗，甚至有不少人响应他。」
也许是觉得好笑，唯戏谑地笑了一下，看向更纱，但后者依旧看着屏幕，于是唯转换了话题，指了指某一个主题。
「最有价值的是这一个，号召其他人说自己的情况。我稍微看过，可以总结出的信息是，现在全世界都在发生着差不多的事，但是具体原因不明，社会秩序也基本崩溃，还正常的人也没有多少。现在他们已经在讨论原因，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吧，不过那关我什么事呢。」
这么听着，更纱低头陷入了沉思。
「还有......多少人活着呢。」
她低语道。
「悲观地估计，我觉得，不会超过一万人。」
便利店就在街口，因为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店，所以并没有开着门。
「这种时候就要暴力一些。」
唯拿出撬棍，敲碎了店门的玻璃。
「直接打碎玻璃进来真的好吗？」
「安心啦，不会被抓的。不过，知道不会被抓后打破玻璃，总感觉有种失落感。」
二人进入店内，搜寻着能吃的东西，无意中，更纱看到了窗外死寂的街道，她停下脚步。
「这样下去，人类会灭亡吧……」
「所以呢？人类复兴？那样的东西我们背负不起。」
唯丢了一包方便面给她。
「我只知道，饿了就要吃东西。」


夕阳染红了街道。
「为什么……世界突然变成了这样。」
更纱盯着简易加热锅，锅里正烧着开水。
「我们的日常，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啊。」
唯还在店里找物资，她的声音从货架后传出。
「可这样的东西就是能够日渐重复，理所当然地持续存在。
也许很多人都祈求着世界改变，但当世界真的改变了，人们真的能承受的住吗？
或者说，当他们的立足之处消失殆尽，他们能够像之前一样站立吗？」
把物资堆到一起，唯撕开一包方便面。
「他们住在伦理的高楼，可惜有人粗暴地把楼拆了，于是，只有坠落一途了，不是吗？」
啃着方便面，唯被呛到了。
「所以热水还没好吗？干吃还是有点......」
「啊，我这就倒给你，朝......呜......」
她没有注意到锅还是热的，在伸手拿锅时被烫伤了。
唯叹了一口气，「我去拿手套和药膏过来，你放着就好。」
总算是把东西处理妥当，两人开始享用晚餐——虽然只是方便面。
「人类的骄傲，只属于人类的智慧，不，该说是自己活着的骄傲，自己活着的理由吧，可惜我不在乎这些。」
唯试着说些什么。
「我们这些异质者在这场灾祸中活下来了，所有信奉正常的他们却都变得不正常了，死去了。这一瞬间颠倒的世界，难道不显得荒唐可笑吗。」
「呐，更纱，你为什么活着？」
「我......」
更纱低下头，抿起嘴。
「不知道。也许，只是活着而已。」
「我觉得，这就是答案，我和你都不相信什么活着的意义，我们并不像那些人一样要依存什么而活。」
「不，其实也不对，这只不过是故作姿态……如果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现在肯定是崩溃了吧，可活着这个事实却是如此清晰，或许没有任何理由，我们只是恰巧活下来了。」
更纱慢慢吃着方便面，咬字不清地说。
「朝雾小姐说的，我不明白，明明我一点都不坚强，可这样的我还是活了下来，还在这里吃着方便面......」
「......不要在意，只是我的自说自话而已，有时我话就是很多。哦？难道是那样吗?」
唯扶着额头笑了笑，放下方便面的纸桶。
「不想追究这些了，我吃饱了。」
「啊，等等我。」
收拾了下，二人走出了便利店，却在街口同时停下了脚步。
西边的云朵被烧成红色，就像太阳的余烬。
赤红的天空，赤红的街道，赤红的尸体。
更纱不禁哆嗦起来。
那片红色，实在是过于恐怖。
唯沉默地看着地狱般的街景，以及在夕阳下颤抖的更纱，过了一会她开口道。
「要跟我走吗？」
更纱低下头，唯看不清她的表情。
「这样啊，我不该勉强你的。」
唯从更纱身边绕过，向着逐渐沉没的太阳走去。
「等一下！」
背后传来了更纱的声音。
「......不要丢下我，朝雾小姐。」
听到这个回答，唯向更纱伸出手。
「走吧，向着——」
她迟疑了一下，
「我们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