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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危险的东西》：以青春校园恋爱为名义的社会心理诊断

2024年开篇最受期待、也是最具争议的作品完结了。虽然有场外因素加持，但如果仅将本作理解为一部带有一些荤段子和下头要素的青春校园恋爱续作，可能难以解释其在众网友拱火之下持续发酵的评论盛况。因此，本文试图对作者的创作动机进行一次大胆的揣测，进而分析指出全片在这层创作动机驱使下惊人的一致性。

在EP.25的最后，哪怕早已两情相悦的两人终于告白后，山田与市川都无法像大人一样“成熟地亲吻”——这时，我们得以才瞥见，《我心里危险的东西》这部作品，看似是在讴歌初中生懵懂美好的、“幼稚”的恋爱，实则是在对“无法成熟”的他们进行的一次全方面的社会心理诊断：而这一份份病历所揭示的结果，便是他们患上了名为“幼稚”的社会性疾病。

-病历α：出生-

首先，请允许我再次强调：这是一篇讲初中生谈恋爱的故事。

这很重要——初中生不像高中生那么成熟，也不像小学生那样幼稚。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年纪，人同时拥有了名为“成熟”的想象，却又抱着名为“自我”的疾病——这一所有人与生俱来的疾病。现代社会畏惧“自我”，厌恶“个性”，正是通过对社会中所有人想象中“成熟”的构建，“自我”才得以被消灭。

-病历β：爱-

用笔者第二喜欢的EP.23为例——在意识到市川和山田关系暧昧时，为什么足立明明还没有向市川挑战，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真的是输给了市川对山田更多的了解吗？真的是输给了市川那更加“成熟”、更加“正确”的恋爱吗？——以上这一切，又是谁规定的？是名为“大人”的规则。

所谓的工作，所谓的梦想，所谓的成熟，就是要比初中生们那无所谓的肉欲，无所谓的恋爱，无所谓的幼稚要更加重要。足立之所以输，是因为他虽然看上去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小毛孩，但内心其实早就已经承认了这套来自大人们的叙事；他从一开始就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失败的理由而已。

那么，与此相对地，市川为什么赢了？他真的是赢在了那些名为“成熟”的规则上吗？其实也不然。实际上，市川最后是赢在了对自己行为的肯定上——哪怕是足立那幼稚的、本能的欲望，市川也知道那是彼此最真实，最宝贵，最无可置疑的情绪，因此他也会为对方辩护，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重新回到擂台上，用自己的方式击败对方。

虽然最后，市川的头巾被摘下，但我们都会承认他最后赢了——赢在他真的用“毫无意义的怒吼”，去战胜了那套无趣的、大人的叙事，真正重新定义了自己的欲望和恋情——而这，也正是他心中最为棘手的顽疾：市川对山田的爱，虽然来自对现实“成熟”恋爱的想象和模仿，但最终却又摆脱其束缚，找到了其独属于自己的价值。至此，对于不再相信大人叙事的市川来说，任何治疗手段也许都已失效。

-病历γ：成长-

用笔者第三喜欢的弧光为例——在第二季中，市川经历了从自我否定到主动前进的转变。

故事里，市川从一开始那个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愿意相信能够得到幸福的刺猬，变为了最后那个即便意识到自己应该能独自享受旅行，最终却还是忍不住飞向山田的青鸟。“我心里”真正“危险”的，不是想要杀死恋人、独占恋人的私欲，而是从害怕改变到憧憬未来的勇气——这是伊卡洛斯飞向太阳的勇气，这是明知身负蜡翼也愿意前进的勇气。这种勇气，会让自己、让身边的人、乃至让整个社会都陷入“危险”的境地中，因此也将被社会判为疾病。

而这一病症的源头，也是山田——本能容忍黯淡的市川，在与山田的相处中患上了名为“爱”的顽疾；正是山田那无比闪耀的、向前迈步的梦想，让市川也卸下了黑暗的铠甲，变得逐渐愿意相信成长的希望。

-病历δ：梦想-

用笔者第四喜欢的矛盾为例——山田的成熟与幼稚的矛盾。

山田——作为受众人所敬仰的、就连嫉妒与憧憬都无法企及的、代表“成熟”的神像——却也有自己“幼稚”的泪水：

一次，是意识到自己的成熟不过是受他人照顾的幸运；

一次，是认为自己应该为了恋爱抛下梦想的自责。

两次自我苛责的山田，所在担忧的都仅仅只是让她更加可爱的，看似“完美”的烦恼，看似不应存在的烦恼。但是，这也正是山田真正让市川着迷的地方——哪怕是如此完美的山田，仍然有她的欲望，她的冲动，她的理想；不是作为“被任何人喜爱的演员”，而是作为“仅仅让自己喜爱的我”——这一永远幼稚，永远无法成熟的一厢情愿，才是真正令市川无法自拔的病根——名为“梦想”的症状。

-病历ϵ：幼稚-

于是最终，以上的病症昭示了我本片最喜欢的意象：幼稚。

到底什么才是成熟？
是拥有众多鱼塘，三千佳丽任选的余裕吗？
是受众人敬仰，学校和职场成功的世俗吗？

到底什么才是幼稚？
是满嘴黄段子，看到爱心就以为被告白的恋爱脑吗？
是心里有危险的东西，用乖僻与猎奇去掩饰憧憬吗？

恋人的数字，学校的分数，职场的薪水？——庸俗的符号罢了。
绅士的矜持，清醒的认识，健康的想法？——社会的规训罢了。

自诩成熟的我们，无非是一群被符号异化完毕后，失去灵魂的社会无机质而已。
真正的作为社会疾病的幼稚，是在理解了成熟的真相后，勇敢地选择继续幼稚。

在本片中，作者恰好创作了“初中生”这样的，一种处于夹缝中的可能——从对成熟的想象，到随之而来的自卑、自厌和自欺，但却又怀抱着不愿意接受这一切的自尊，最终将其化为走向未来的勇气。

只有这样扭曲而复杂的情绪，才称得上真正的幼稚。

而只有在这样不和谐的、不愿意被符号化的自我中，在这样不断自洽、不断符号化的成长中；
在这样向前迈进、肯定自己的勇气中，在这样迷失方向、无所适从的梦想中；
在这样讨厌自己、讨厌天真的憧憬中，在这样讨厌大人、讨厌成熟的幼稚中——
真正青涩，纯粹而珍贵的恋爱才可能被想象。

——正因如此，那场注定被鸟居隔离，被狐面掩盖，被成熟嘲笑，被虚无消解，被命运赶上的挣扎，才显得那么地纯粹，那么地珍贵。

-题外话：关于处方-

所谓的疾病，是社会问题的医学化，从出生开始就并非归属宏大叙事的我们，早就已经罹患无可救药的绝症了……

但是，那又怎样？
无法听到音乐的人，会以为起舞的人是疯子；
而无法享受欲望的现代人，也不过会觉得足立是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