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2-9 23:38 /
放学后,我——佐佐木优——和往常一样,来到文学部活动室。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有人推开了活动室的门。

“你好呀,阿优。”

用“阿优”这种不知廉耻的称呼向我打招呼的,乃是一位生的美丽动人,留着一头乌黑亮丽长至腰间的头发,尤其拥有一对能看清人内心深处的清澈的眸子的我的学姐兼文学部部长——清水硝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我应该和平常一样,简单和清水学姐打声招呼后就继续安静地阅读我没看完的文库本。

然而,就像其它千篇一律陈词滥调的小说一样,故事之所以开启,必然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于是,我面色凝重,一言未发。

清水学姐见我没理她,貌似有点生气,那双清澈的眸子从刚才起就一直等着我不放。

好可怕……

“怎么了,阿优,有什么心事吗?”

学姐在桌子旁坐下,传进我耳朵的不是对我的不满,而是亲切的关心。果然,温柔的清水学姐总是能用那双美丽动人的双眼看穿一切。

“出大事了,学姐……”

我支支吾吾,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字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

我转过头看向清水学姐,正好和那双迷人的眸子对上视线。学姐没有回避,好像在告诉我
继续说下去。

我缓缓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实际上就是——轻轻放在桌上。

“我好像被告白了。”



“我好像被告白了。”佐佐木如是说道。

“不是吧?!”

我话音刚落,便听见清水学姐这一声与她那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形象极其不符的惊呼。

我也很惊讶,学姐,但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还有你那双眼睛不要再越睁越大了。

“我倒希望这是个恶作剧,你看。”

我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内容不长,原文抄录如下:

一年x班的佐佐木优同学:

从第一次遇见你起,我就一直在注视着你。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心中总是有种异样的感觉。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不,一定是这样的,佐佐木同学,我喜欢你。

我想知道你的答复,佐佐木同学,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在完成必要之事后,请到有许多阶梯的地方来,我在那里等你。

阿加莎·克里斯蒂



“这封信是我今天早上在我的鞋柜里发现的,字是印刷上去的,所以想通过字迹来判断是谁写的就不可能了。另外,这封信……怎么说呢,真是疑点重重,尤其是最后的署名。”

我指了指“阿加莎·克里斯蒂”这个名字。

“我知道!是那个人吧,‘侦探小说女王’。”清水学姐兴奋地看着我。

“没错,就是那个著名的英国侦探小说家。还有别的地方,比如这个‘完成必要之事后’和‘有许多阶梯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今天一天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么说,你一定已经用你聪明的大脑推理出一些东西了吧,大侦探佐佐木·歇洛克·福尔摩斯·优先生。”

“请不要用这么奇怪的名字称呼我,清水学姐。”我无奈地耸了耸肩。

为了让正在阅读这个故事的你不感到疑惑,我先交代清楚吧。

我不是什么大侦探,只是一个马上要升高二的高一生罢了,头脑也不算聪明,只是我喜欢读推理小说,时不时就不自觉地开始思考而已。

刚上高一时,我便决定加入文学部,至于为什么,当然是方便看推理小说。那时,文学部只有高二的清水学姐一个人,文学部面临废部的问题,所以有人愿意加入,她自然兴奋得不得了。原则上需要三个部员才不会被废部,但负责社团活动的老师经不住清水学姐的软磨硬泡,特别允许了只有两个部员的的文学部继续存在。

扯远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我热衷于读推理小说,并且自诩有推理的天分——因为我往往在书中解答部分到来之前就已经找出了犯人。

很明显,写这封信的人给我留了一个谜题,而我正努力地想解开它。

“倒是思考了一下。”我向学姐说道。

“那么请说说你的思考吧,阿优。”清水学姐眨了眨那清澈的双眼。

“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写信的人是学姐你。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呢?首先是这个‘完成必要之事后’,这里的‘必要之事’到底指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必要之事’一定发生在学校内,而不可能是学校外,因为从实际考虑,如果‘必要之事’发生在学校外,这个问题就无解了。我回家吃完晚饭可以是‘必要之事’,洗澡可以是‘必要之事’,完成作业可以是‘必要之事’……总而言之,学校外的‘必要之事’意义太广泛了,而且充满不确定性,写信的人如果真的想让我去见她,不可能故意设计出一个无解的问题来戏弄我,所以我推断‘必要之事’一定发生在学校内。

“如此一来,只要确定了这个,问题就变简单了。在学校内的‘必要之事’是什么?答案当然是‘上课’。无论如何,只要不是休息日,在学校里上课一定是必要之事。换言之,完成‘必要之事’,就是‘上完一天所有的课后’,即‘放学后’。

“接着是‘有许多阶梯的地方’,关于这个我有两种猜想,一、这里的‘阶梯’就是字面意思的阶梯;二、‘阶梯’另有所指。先来看第一种,如果‘阶梯’指的就是字面意思的阶梯,那么整个校园我只能想到一处。没错,从校门到教学楼要走一很长的阶梯,足足有五十二级。但这个猜想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只要亲身实践就行了。今天在来活动室之前,我先去了那里查看,没有任何人。当然也有可能写信的人并不是指那个地方,别的地方,如教学楼本身就有许多阶梯,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这个问题无解了。从实际出发,不仅是教学楼,办公楼、食堂这些地方也有许多阶梯,难道写信的人是想让我把这些地方一个个全部查一遍吗?显然不可能。

“那么只可能是第二种情况了,即‘阶梯’另有所指。我不知道清水学姐是怎样想的,反正我第一眼看到‘阶梯’这个词时,就想到了高尔基的那句名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那么我推测,也许‘阶梯’指的就是‘书’,当然也有可能指别的东西,我暂且继续往下推理。那么在学校内有许多书的地方是哪里呢?很容易想到是图书馆,但很不巧的是,从上个月到现在,图书馆因为翻修而一直处于封锁状态,学生是不允许进入的,所以图书馆这个选项就被排除了。那么除了图书馆,有许多书的地方还有哪里呢?答案显而易见了,就是这里——文学部活动室。”

我感觉喉咙有点干,于是停了下来,喝了口水。

清水学姐趁机说道:“但是阿优,第二种情况的推理是基于‘阶梯’指的是‘书’这一猜想的,如果这一点不成立的话,整个推理就完全不对了。”

“是的,所以还要别的线索。我接下来推理虽然不能完全证实‘阶梯’指的是‘书’这一观点,但起码能让它更可信。这封信最大的疑点就是这个署名——阿加莎·克里斯蒂。据我所知,我们学校没有一位和这位伟大的侦探小说家同名的人,也没有外国人。写信的人使用这个名字,必然有一定的含义在里面。首先,写信的人一定很熟悉阿加莎,一般人如果完全不看推理小说的话,是很难知道阿加莎这个名字的。如此一来,他就不可避免的知道阿加莎有‘侦探小说女王’这个称号,因为几乎市面上所有阿加莎的书封面上都印着这个称号。那么,我推测写信的人是想在‘女王’这个词上做文章,她想说‘她就如同女王一样’。

“真奇怪啊,正常来说,如果一个人不是极端的高傲或自我意识过剩,怎么会用‘女王’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呢?当然,也许写信的人就是这样,不过我更倾向于有别的意义,那么我继续推测,写信的人应该是在某些方面和‘女王’有共同点或相似之处。回到‘女王’这个词,可以基本确定一件事,她,即写信的人是女生。”

话音刚落,清水学姐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别笑啊,清水学姐,”我皱着眉头说,“虽然我一直用‘她’来称呼写信的人,但这个人也有可能是男生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糟糕了……等一下,清水学姐,你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我喜欢女生啊!”

差点就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总之,写信的人是女生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是男生,不大可能想到用阿加莎的名字,而是会用奎因、乱步这些男性推理小说家的名字。”我稍微平复了一下,继续我的推理。

“重点就落在这个‘王’字身上,她是想说自己的地位高或者权力大,就如同王一样吗?我首先想到的是学生会会长和副会长,确实符合王的特点,但是这二位恰恰都是男生。当我想继续围绕这一点往下推理的时候,发现又进入了死胡同。‘地位高权力大’,本身就是个很模棱两可的说法,像‘班长’、‘委员长’这样的职位用‘地位高权力大’来形容也不足为过,那么这个问题又不可避免的无解了。

“于是我想这里的‘王’必定有另外的含义。说到底,‘王’之所以为‘王’,关键在于他有属于自己的领土,统治着在这片领土上生存的人民,这不就恰恰类似于社团部长与社团部员的关系吗?部长拥有进行社团活动的活动室,同时也管理着社团中的部员,完全吻合。同时,这也印证了‘阶梯’指的是‘书’这个观点,因为文学部的书虽不能用‘汗牛充栋’这么夸张的词来形容,但用‘许多’来描述的话,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那么写这封信的人自然就是文学部的部长,也就是你——清水硝子学姐。”

听完我的推理,清水学姐微微一笑:“真是精彩的推理呢,阿优。但你说你‘一开始’认为写信的人是我,说明你已经把你前面的推理又推翻了吧。”

“是的,”我叹了一口气,“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导致写信的人一定不会是学姐你,那就是学姐你不可能在活动室等我。”

我是高一生,而清水学姐是高二生,在我们学校,高一和高二、高三的课程安排是有差别的,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高二生和高三生放学比高一生晚二十分钟。

“就是这二十分钟,使清水学姐你不可能是写信的人。因为信中表述的是‘我在那里等你’,如果写信的人是学姐你的话,那么‘那里’指的就是文学部活动室。但由于高二生比高一生放学晚二十分钟,导致只可能是我在活动室等学姐,而不是学姐在活动室等我。

“那么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学姐在最后一节课上课途中偷偷溜出去,或者干脆把最后一节课翘掉,以填补这二十分钟的时间差?也不可能。因为学姐和我早就知道高二比高一晚放学二十分钟,因此活动室的钥匙一直由我保管。如果学姐想在我来之前进入活动室,只能去找负责管理社团活动的老师拿备用钥匙开门,但是经过了‘文学部废部事件’,老师不可能不记得学姐你是谁,这样一来,学姐就不可避免地要接受老师的盘问,那么翘课的事就会暴露。

“而且事实是,今天我来活动时学姐你也并不在活动室。综上所述,写信的人不可能是学姐。”

至此,我的推理和推翻我推理的推理都结束了,从结果上看,果然是徒劳的工作呢。

“那么阿优,你对另外有可能写这封信的人有什么头绪吗?”清水学姐问道。

“还没有,光是前面那些推理就花了我一天时间,最后还被我自己推翻了。果然现实和小说不一样啊,哪有那么轻松就找出真相的?”

“那么阿优,假如你找到了真相,知道那个人是谁后,你会怎么做呢?会接受她的告白吗?”

“就算学姐你这么问我也……”我支支吾吾回答道,“写这封信的人,我完全不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如果冒冒失失接受告白,我恐怕会被当做是个轻浮男吧。但是在信中她说她一直在注视着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想必她一定比较了解我吧,我肯定也会努力去了解她。而且能出一个这样的谜题,想必她也很喜欢推理小说,还是个很有趣的人,如果交往的话,说不定会很开心呢。”

“这样啊……”清水学姐的声音小到让我听不见,有那么一瞬间,我在她那双清澈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丝悲伤。

“啊,时间不早了。”清水学姐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嗯,是时候走了。”

我把信纸和信封收好,起身和学姐一起走出活动室。

“阿优,我还有点事,你先走吧。”我把活动室的门锁好时,清水学姐向我说道。

“好的,明天见。”我向学姐道别。

“明天见。”学姐向我示以微笑。

走出教学楼,映入眼前的便是那段长长的阶梯,再往下便是校门。我在阶梯上一级一级的往下走,心中总感觉漏了点东西。

是什么呢?我在心里向自己问道。

走出校门,我向家的方向走去,细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写信的人究竟是谁呢?

如果她能在放学后在某个地方等我的话,说明她是高一的学生吧。

毕竟那二十分钟时间差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消除的。

我突然停下脚步。

等一下,会不会是这样?

有可能,有可能……我在心中反复向自己说道。

不,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我真蠢!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

从不稳固的地基上建起的大厦当然一碰就倒!

我转过身,撒腿向学校跑去。



给读者的挑战书

亲爱的读者,感谢你阅读到这里,正如你所看到的这样,故事的线索已全部呈现在你的面前,所以我在这里插入一封挑战书。

也许你早已在这封挑战书之前就已经推理出了真相,如果还没有的话也没关系,再反复品一品佐佐木的推理,相信你一定会恍然大悟因为这个谜题真的很简单。毫不夸张地说,真相已经摆在了你的鼻子底下。

请不要把这个故事想的很复杂,我再次强调,它真的很简单,因为我们的主人公佐佐木已经帮你整理的差不多了。

那么,我将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

“亲爱的读者,请接受这个挑战。”



我原路返回,穿过校门,穿过那段长长的阶梯,进入教学楼,来到那扇门前。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我轻轻一推,果然很容易就打开了。

“你果然还是找到了我呀。”

“是啊,差点错过了呢。”

我走进房间,坐下来平复心情。

“你真是让我绕了好大一个圈啊,清水硝子学姐。”

清水学姐向我咧嘴一笑,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最后他还是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真的要错过了呢。

果然阿优的头脑很聪明啊,虽然我自认为我这个谜底根本不算什么谜题。

说实话,阿优的推理真是让我吓了一跳呢,因为大部分都是对的,只不过阿优最开始犯了一个小错误,导致虽然后面的推理都基本上正确,但最后还是得出了错误的结论呢。

不过好在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意识到了,太好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

他红着脸告诉我他也喜欢我呢,问我能不能和他交往,我当然答应了他,毕竟那封信本来就不是什么恶作剧。



从告白信封事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周,但我对这件事依然记忆犹新,也许是因为他对我的冲击太大了吧,毕竟在这个事件中,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

我明白你很想知道我和硝子之间的进展,但这不是恋爱小说,我还是关照一下那些想知道真相的读者,暂且把故事交代清楚。

问题就出在放学后高一高二那二十分钟时间差里。就是这不可抗的二十分钟,让我确信写信的人不可能是硝子,因为这二十分钟无论如何都确实是无法消除的。

但是我忽略了一点:无法消除的话避开不就好了。

让我们推本溯源,回到起点:我是怎么处理“完成必要之事后”这个线索的?

首先,我推理出“必要之事”一定发生在学校内,然后进一步推理出“必要之事”就是“上完所有的课”,所以“完成必要之事后”就是“放学后”。

荒唐!我当时是怎么得出这种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的结论的?!真想给那时的我来一拳!

的确,对于回家部的人来说,“必要之事”确实就是“上完所有的课”,但对于参加社团的人来说,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也理所当然地是“必要之事”啊!

但当时的我没意识到这一点,导致最后不可避免的落入了那二十分钟时间差之中,但如果“必要之事”指的是“社团活动”,那么就可以避开这二十分钟。而那时的我天真地认为“完成必要知识后”就是“放学后”,然后在那二十分钟的泥潭里与真相失之交臂。那时“必要之事”即“社团活动”根本就还没完成,而我却先入为主地认为已经完成,从而走向了错误的方向,如果这样还能理出正确结论那才叫奇怪呢。

于是,那天我和硝子告别后,她就去做她口中的事了。硝子找到管理社团活动的老师,以某个理由如“东西落在活动室但门锁了保管钥匙的社员也回家了”借来活动室的备用钥匙,打开门,然后在里面等我。

而且硝子当然会觉得社团活动就是“必要之事”啊。在我加入文学部之前,每天就只有她一个人呆在活动室,想必她心里一定是孤独寂寞的吧,毕竟知道我要加入文学部时,她是那么的兴奋。

以前一直是她在活动室苦等,等着某个人能推开门。但当我加入文学部后就不同了,正因为那奇妙的二十分钟,使得每天放学后总有一个人在等她,等她去活动室。现在回想起来,在那间活动室里,我和硝子真是创造出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啊,社团活动对硝子来说怎么能不是“必要之事”呢?

马上我就要升高二,硝子就要升高三了,高三生是不允许参加社团活动的,到那时我就会成为文学部的部长,文学部就又会变成一个人,如果招不到新社员的话,恐怕又要面临费部的风险了。

不过我无所谓了,即使文学部以后真的不存在了的话,我依然可以和硝子继续创造美好的回忆。

这就足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