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8 16:06 /
说实话,这篇日记甚至可以无视这个漫画,回应的是对日心说问题带来的争论。


首先,最基础的认知,教会是欧陆的实际文化中心。现代人眼中的“理性”学科,诸如数学和天文学,实际上是教会七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这是很好理解的,像数学和天文学这样无法变现,只能为教会和皇帝服务的学科,除了那些受到供养的神父和地主们,确实没有人愿意在这虚无缥缈的数学上投入过多精力。所以日心说这种攻击教会的舆论武器,实际上就是由教会自身孕育。

上述内容实际上也解释了,为什么日心说在布鲁诺之前广泛流传,教会却没有重拳出击,烧死布鲁诺之后十六年,教会才忍无可忍封禁。因为日心说本来就是由教会孕育,是诸多学术生产之一,它既然没有上称,自然也没四两重。

在这里,还有另一个基本认知。圣经是死物,教会却是遍布整个欧陆,各个国家基层建设的实体。所以对于教会来说,修改经书或者教廷官方释经通知虽然麻烦,却并非完全不可行。所以,哪怕地心说真的和圣母感孕一样离谱,教会也可以开会让全体信徒领悟最新会议精神,而不是说圣经有bug,教会就天崩地裂了。


布鲁诺烧烤确实是教会对异端的审判,日心说也确实是布鲁诺用来攻击教会智力的工具,但我们必须认识到科学体系的建设是一种排他性的暴力。并不会因为这是政治矛盾,而否定其排他性暴力的性质。
难道你会尊重一个地平说的一般通过路人?

在教廷烧死异端布鲁诺的叙事背后,是十六年后教廷正式将日心说列入禁书的决定。但是这并不矛盾,因为真正的故事即将上演。

乌尔班八世本人实际上对日心说并不怎么讨厌,作为一个富有科学素质的教宗,他还是伽利略的好友。其私下里多次给伽利略写信的内容,基本就是现代人想象中的科学神教信徒。但为什么科学神教的乌尔班八世最后会和伽利略决裂呢?答案在于当时的政治氛围。日心说一开始仅仅只是作为一个教学假说,一种学术讨论,它完全不是教会生活和舆论的核心。但是当布鲁诺死后,日心说逐渐走到了舆论中心地带,成为了攻击教廷的武器。换言之,这东西没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自然一千斤都打不住了。乌尔班八世要么像前任一样,完全封禁哥白尼的学说,要么召开大会,修改经文。而当时正是三十年战争,极不稳定的政治环境让乌尔班八世感到毫无安全感。召开大型修经会议的重大决定自然要非常慎重。所以乌尔班八世基于对好友伽利略的信赖,一方面允许他进行日心说相关的讨论,另一方面仍旧希望伽利略运用教会过去的传统智慧,也就是将讨论局限在教学假说的层面。简而言之,乌尔班八世对日心说的态度实际上是调和。
而当著名的两大体系对话出版后,乌尔班是否因为阴险小人的挑拨而对伽利略疏远,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知道的是教会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日心说彻底打倒永不翻案。

以上内容确实和教科书里,教会打压科学烧死布鲁诺的简单叙事相去甚远。但是教会封禁哥白尼的学说却是事实。教会在后面越来越虚弱,甚至无法一边承认日心说,一边宣告布鲁诺的异端,而是只能一禁了之的时候,那么这种操作又和教会压制科学建设有什么区别?
布鲁诺死后十六年才决定对日心说的封禁,这背后并不是教会严肃的科学探讨,而是异端反对派们学会了通过日心说来攻击教会。既然他们用的是科学的语句,那么我们又为何只看着他们身上黑五类的标签,而无视教廷一劳永逸的封禁政策?

或许,另一个世界线里,强壮的教会迅速开完了释经大会,将日心说早早归入了圣经体系之内,一切happy ending。但是现实里的操作,恰恰更能体现教会反动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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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2024-4-26 10:04
(Dixit Deus: Fiat lux. Et facta est lux.)
这种视角也太过于辉格史观了。日心说还是地心说这种小问题在圣经里地位几乎为0,这种程度的教义对教廷来说本身相当无关痛痒,不像后面进化论是确确实实动摇了核心教义那么致命。早在教会诞生前的古典时代日心说和地心说就已经见于古典时代的希腊著作里。而在开普勒之前,日心说的缜密程度还不如托勒密的地心说,漏洞十分之多且大量推论和观测不符。站在当时教会的视角,它完全不需要在如此动荡的环境下支持一个如此不成熟的理论,更何况布鲁诺是彻彻底底的异端(他支持日心说也被认为与他的太阳崇拜信仰有关)。伽利略也更像是在宗教改革的压力下教廷用来表现自己虔诚且正统的政治作秀牺牲品,就算是他被软禁后依然有不错的生活条件。而开普勒、牛顿等人的理论可以说真正完善了日心说,却并没见罗马教廷/英国国教会有任何动作。在那个环境下,很难说因为布鲁诺哥白尼等人的理论碰巧和正确理论比较相近,所以他们就是进步代表,反对他们的教廷就是反动封建,因为那个年代反而是不成熟的日心说更像迷信的无稽之谈,较为成熟的地心说反而象征科学与理性。更何况在当时的环境里这些理论背后也都多少带有政治和宗教上的对立因素,如果布鲁诺可以因为自己的异端信仰选择宣扬不成熟的日心说被视为进步,那教廷为了在宗教改革的压力下选择表演虔诚的形象来维持稳定就很难说是反动,各自都有着科学之外的考量,而事实上教廷对成熟的日心说也没有再表示过太大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