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秋风 » 日志
背离自己所创造的世界，才是最大的勇气

（新世纪福音战士旧剧场版air/真心为你vs新剧场版：终）
（对很多地方的认知有浅薄或不当之处，还请轻喷，人身攻击请勿涉及本人以外的人）

再见了，所有的新世纪福音战士。
我已走出了福音战士的牢笼。

Part I: For the lost things

心理分析：自我与认知失调

“自我”的概念是什么？在很多人的视点里，自我都有着完全不一样甚至相反的含义——这一不同的视点在个人与家庭的关系上无比明显。自西方心理学的发展史来看，西方人的自我观念和东亚人的自我概念有着质的区别——这当然不是自所谓“本我自我超我”的不同组成部分出发的妄加揣测，而是确确实实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不同。在传统观念上的“东方人”眼中——虽然这一概念可能是被意淫出来的，不过这么意淫也未尝不可，别捎上我就好——“自我”的概念包含了自己与家人，与朋友的关系，尤其是在中国人眼中，“自我”的评估通常会包括自己母亲这一存在，即：考虑到自我的同时，你的母亲也就天然地落到了考察范围之内。当然不排除某些姓黄名俊龙网名狮忆的逆天。
而“母亲”的意象在eva里便显得非常重要了。碇真嗣幼年丧母，母亲被封死在了初号机里，明日香的母亲直接发疯，母亲在她的观念里自然也成为了缺位的存在。碇司令在复活爱人的图中搞出了副产品绫波丽——又是一个母亲缺位的存在。本作的主角们天然都缺失了母亲，也就天然失去了“自我”这一构念中极为重要的一环。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西方观念中这样其实是无可厚非的，因为西方人的“自我”构念中只包含了自己，意即“独立型自我”和“互依型自我”的区别。因此在我们的视点下，他们可能会“显得自私”，这正是因为他们在自私地考虑自我的时候，由于自我的存在内没有其他人，而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如果自这种观点来看，这种人格缺陷其实是有些不可理喻的。
而自我的概念能否很好地维持住呢？我们不妨用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来看一下：
“陈睿你妈什么时候死啊！”
不管怎样，碇真嗣都需要一个心理排解的出口，即“心理失调”带来的连锁反应。正如我们因为无法把陈睿推倒，却有着强烈的把陈睿用大汉奸杀的欲望，所以才必须在各个地方，像我在上面所作的一样，不断发“陈睿你妈死了”，以让你意淫出“我的确带领第三机械化键盘师击杀了陈睿的木琴”的虚假意象。其实个人认为用相似的理论也可以很好地解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群愣头青被拉去军训，军训的教官对他们十分严厉。他们反感军训，但他们被迫不断进行军训，即主观-客观，心理-行为的矛盾中，客观，行为这一方面无法改变。因此他们便不断地改变自己的认知，搜集有利于主客观趋同的证据，最终便从毫无意义的军训里意淫出了一套“责任与感动”。其实逃避的方面也完全可以如此解释。因为在逃避，所以也相应意淫出了一套逃避的方法。不过我们不能责怪，毕竟认知失调是一种人类的固有属性。
所以无论新旧，整个eva的前半段其实可以以最恶意的方式揣测为一场最盛大的，牵涉了全人类的世界系认知失调：自闭少年碇真嗣被以连掷骰子得到八个六点的概率赋予了半强迫性的“开eva保护人类”的义务。之所以说是半强迫性，是因为碇司令的确说了所谓“爱（A）开（K）开（K）不（B）开（K）滚（G）”的“消解强迫性”的话语，但是本身由于碇真嗣自我认知中母亲的缺位导致了父亲一定程度上占了大头，所以即使在“考虑自我本心”的既定设置下也会不由自主考虑到碇司令。因此他便开始开Evangelion，然后被迫打开心之壁与同学交流，与明日香打配合，关怀绫波丽。是以他随后便开始失调-平衡的过程，从“I have to connect with others and drive the evangelion but I don’t want to”变成了“I wanna connect with others and drive evangelion”。而这一切直到初号机暴走的那一刻，达到了最高峰。

道德观念：恶的过程vs“善”的结果？

需要指出的是，我并不对这一过程持太过乐观的结果，甚至一定程度上持反对态度。这种不乐观和反对当然不仅仅局限于“没看过食尸鬼看十遍再来跟我辩，你们能体会金木的痛吗？”这种局限于主角主观心理感受的反对。纵观全局，其实大家并不理解碇真嗣的心之所向，并没有人能够打破碇真嗣的心之壁，这与00s之后的治愈类作品有着极大的不同，因为之后的恋爱作品都是建立在“互相敞开心扉，互相走入他人内心”的基础上的。而没有人理解他，反而强迫着他走到了这一层面。这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并不怎么“善”的过程，但是却得到了一个“善”的结果——“懦弱废柴otaku变成了可以守护大家的男人”，那么这个过程到底恶的属性是什么呢？因为结果好，所以可以忽略过程了吗？以及碇真嗣真的有了这一层觉悟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渚薰的死直接让碇真嗣陷入了心灵崩溃之中。归根结底的原因，便是碇真嗣在air/真心为你里愤怒的呐喊了：“你们没有人关心我！”的确如此，虽然葛城美里和渚薰暂时性地成为了碇真嗣的“母亲”与“父亲”，但是渚薰被欢乐颂爆头了，而葛城美里忙于抚慰自己的伤口。死去的父亲和不完整的母亲加在碇真嗣身上，构成的依旧是不完整的人格。他依旧没有一个完整的自我——因为自我的概念不止他自己——因此他才会喊道“大家都去死吧。”即，既然自己被排除在社会之外，那你还活着干什么呢？
某种程度上这似乎是一种预警，毕竟马克思曾经给出过“人是其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的论述，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碇真嗣很显然是受排挤的。不过马克思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反驳费尔巴哈有关“人存在独立于社会之外的抽象共同本质”的理论的，即“人之所以为人，源于其在社会中。”这亦与卢梭的“野蛮人不存在所谓的道德高尚或道德低下，因为他们没有道德观念，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大限度的自保，除此以外别无他求”的观念不谋而合。脱离于社会之外的人，是否能成为我们所想的那样的“人”呢？一如西游记里那些荒山野岭修炼，不与外界通气的妖精，连人类基本道德都不懂得，常常死于话多也是很正常的了。

For The Lost Things: what did you get？

但这其实并不是解释碇真嗣困境的最好方法——碇真嗣所希望的是更亲密的，打破心之壁的存在。他希望温暖能够达到他的身边。他固然有着很多的实在存在的关系——这些关系并没有到即将被踢出马克思所定义的“社会关系”的概念的范畴。失去的东西总要补回来，而他渴求着这份温暖，渴求着人格的完整，母亲与父亲意象的归来。他被强迫着走到了这一步，认知失调在此刻终结了——因为更残酷的现实袭来了，而它使得碇真嗣本已残缺的自我更加残缺。
如我之前所说，认知失调来源于认知与现实的不符。在无法改变现实的情况下，认知会主动往符合现实上靠。不妨用德三举一个例子。几个光荣的日耳曼人被抓去当兵，他们在苦痛的训练过程中学到了日耳曼民族荣光，犹太人全该死，效忠元首得永生，赫尔曼·戈林是个瘦子等认知失调出来的理论。而后他们被运往苏德战场，在零下二十度的天寒地冻中缺衣少食。这个时候，他们面临着前有苏军炮火，后有督战队以及元首下令的“不准撤退”命令的困境，之前的那些东西也自然在“我要活下去，不要死在这里”的很“热切”的呐喊中消散殆尽。放到碇真嗣身上也是同理的：在如此的重压下，之前找寻到的那些存在也一一破碎了。为完善自我而作出的努力几乎都需要推倒重来了。I drove evangelion, for the lost things, but what do I get？
姑且回到上一小节我们探讨的话题。虽然很多人认为碇真嗣在前24集成长了，但我依旧持一个悲观态度：强迫生性懦弱逃避的人去成长，承担责任，你们烦不烦啊？为什么所有人都需要成为勇士呢？

Part II：Wish and truth

Air/真心为你：“新世纪福音战士”的困境

碇真嗣希望大家都去死。
而最后，碇真嗣打算承受着苦痛，在有着误解和心之壁的情况下活下来。这是一个庵野秀明希望看到的“阿宅们走出家门”的结局，但是现实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
难不成真的在那么短的精神分析之后，你就能重拾这一切了吗？其实不然，碇真嗣更害怕的是失去自我，彻底融入那温暖但是人的形体不再的LCL海洋。某种程度上，倘若互依形自我互依到一定程度了，那不就真的成没有心之壁的LCL海洋了吗？（喂喂你又在胡编了。）
本质上来说的确是这样的。比起孤独碇真嗣更害怕的其实就是那种失去自我完全融入他人的恐惧。美好呵，你总是伴随着残酷。因此这个时候，他“必须”变得坚强起来。在新的世界里，他需要去勇敢面对这一切，但这是他的选择，他可以在新的世界里任性一番，而这个选择本身也很任性，也很——碇真嗣。
新的世界里，其实碇真嗣就是亚当，明日香则是夏娃。这一层心之壁其实是非常容易解析的——因为他们互相之间早已互相了解，即使不能共振，也对对方有着大概的认知。这是一个任性的选择，这是一个作为“福音战士”的选择：活下去并承担一切，但是碇真嗣依旧局限于这样一个“我如何如何”的主观状态之下。当然，对于阿宅来说，能走出来的话就已经够了。
但是，前路又在哪里呢？

终：Back to normal, with all the courage

不管怎样，air/真心为你的故事都带有一层悲壮性。毕竟那是何等壮烈的举动啊。而相比之下，终则归于平淡了。
在剧场版Q里庵野秀明看不懂的一波操作后，碇真嗣从被智能高精度防御系统保护好的Nerv转移到了裸露到自然之下的乡村里。在这里，一切都重新开始了——人们在慢慢学着重新组织起生活。心之壁仍然存在，并且这是更厚重的心之壁，毕竟隔离村庄的人可比两个人多多了。临死前的绫波丽在这里从零开始，学着去做饭，问好，与人打交道，这些平凡至极的事情。意即为“返璞归真”，“回到神圣的日常中”。碇真嗣补完了他人，但他自己并没有补完自己，因为缺憾，永远存在。
某种意义上回归平凡亦是另一种“LCL之海”，人们可能会在这里失去个性，即使保有个性也无法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可别天天惊天地泣鬼神，再惊惊大家迟早都得得心脏病！）。但这某种程度上比真心为你的“我要带着伤痕活下去”更加决绝，因为它背后的引申义乃是“消磨掉过去的幻想，回归平凡”，而这对于大家，尤其是坚信air真心为你那一份悲壮的大家，打击力度无疑是很大的。
但真心为你呢？它本质上其实也是理想的产物。碇真嗣的心灵决定了一切。庵野秀明创造了这样一个理想的世界：Nerv总部被用各种高精尖仪器包裹了起来，碇真嗣的周围有美少女相伴。在如此理想的世界中，想要走下去……太容易了。但这样的世界不存在于现实，你找不到一个别人可以用厚重的乌龟壳保护你的地方。你只能像终开始那样，与他人一起劳作，吃几乎一样的饭。我并没有说理想化有什么不好，但是那样一个世界，终究不是解释一切的万能法宝。
因此，最终我们需要回归最残酷的平凡——消磨个性，“长大成人”。福音战士永远是有着棱角的孩子，而不是磨平棱角的成人。某种意义上这其实是有点恶意的悲剧，但，人生终究还是如此。与其选择那样一个结局，我更愿意用这冰凉而温暖的海水，淹没自己的心灵。我们终将回归最平凡的日常，但恰恰是这一点，需要最大的勇气。
而如果我们不敢背离那个世界呢？我们终究将被困在那样的，“长不大”的困境中，我们终将沉湎于任性与过去。或许吧，这才是最大的残酷和虚妄。而背离过去的任性，勇敢踏出那一步，才是勇气。

Part III：Life goes on

终章：一滴眼泪

大抵是抱有一定程度的幻想，才会喜欢那样一个美好的世界，才会喜欢那样一个决绝的结局。敢于接受孤独是简单的，但去重新建立自己的美好是困难的。敢于踏出第一步是容易的，但是“娜拉走后”才是最需要去在乎的。Air真心为你只走到了那里——听完了“死宅好恶心”之后呢？难道又要重演悲剧吗？
而eva终无论如何给出了一个非常明确且坚实的答案：那就是去理解他人，消磨自己的棱角。固然这是残酷的，但是我们可能终究无法停留在幻想乡中。选择妥协，比选择坚持需要更大的勇气。
但我依然期待着那样一种主观的任性：人可以不理解他人而完全任性地活下去，人不必像eva终里的碇真嗣一样，补完他人，消磨自己的棱角，归于平凡。我依旧希望，人有一日能都如此任性地活着。但是这与自己有着选择平凡的勇气，其实并不矛盾。某种意义上，倘若有许多人愿意归于平凡，愿意如此努力着，便能筑起一片理想乡，让另一部分人维持着任性的样子，像旧版真嗣一样，任性到底。
我其实甘愿如此——部分性地磨平自己，极力去理解他人，承担苦痛，努力创造一个供其他人任性的理想乡。或许吧，我似乎还是有点容易傲慢呢。大家可以欢笑，任性。而我们倘若有这种决心，就为了别人能够任性，去回归日常，营造乌托邦吧。
所以新剧场终的内核其实就很简单了：再见了，所有的新世纪福音战士。你们终将回归常人。不过，我会愿意在后面再加一句话：为了新的，其他的新世纪福音战士。
用每一个剧场版终，来守护每一个剧场版air/真心为你。
Life goes on，and I’ll go on t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