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を砕く魔女の鉄槌 » 日志
浅谈汉化后本作争议极多的“宗教元素”

我并不认为本作是宗教氛围很浓厚的游戏，也不认为其对宗教要素的运用非常好。不过打完这作后在QQ群里随便谈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人非得说“和宗教根本没关系”，那我就不同意了，你说没关系，我偏要说有关系！（叛逆.jpg）但是西川真音毕竟不是西洋佬，终究写不出那种（在我这个中国人看来）隐晦与昭着并存宗教隐喻，于是我违心地嗯凑出了几个和基督教对应比较密切的意象，算是对肉包日志里第二段的补充和感想吧。
我在下文中会数次说XX是“比较明显的隐喻”，但是这只是为了行文流畅而已——我推游戏的时候是完全没注意到，看了肉包的日志之后才反应过来的。反正对于我本人来说，这些隐喻算不上很明显。

羊：羊是非常耳熟能详的圣经意象。在本作中比较明显的是“替罪羊”和“山羊与绵羊”。替罪羊的本意我觉得不必解释什么，大家肯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说的是一个英格兰（可能在其他地方也有，我不知道）的民俗meme：黑羔羊。在偶尔，母羊会产下黑毛的幼崽，人们在早期会将其与耶稣达成某种违反现代常识的联系：黑羔羊的诞生背负了全村人的罪孽，它生来就是要被献祭——或者说用更准确的方法来说，处死——的东西。换言之，黑羔羊在前近代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拥有“负罪者”的含义，而不是单纯遭人唾弃的畸形恶魔之子。这很像在游戏中其实是白毛的Cipher，也勉强可以对应人群中的Black Sheeps——异能者们。山羊与绵羊与或许可以视为另一种类型的Black Sheeps和Sheeps：自爱与偏爱的山羊不能在最终审判中得救，而持有大爱或互爱绵羊们则能前往天国。这一定程度上对应了游戏的结尾：三人的审判，进入飞船后达成了真正的互爱，最后安然赴死。异能者们在最后的最后，完成了由山羊到绵羊的转变。

对观：对观是中世纪手抄本在抄录福音书时常用的一种表现文本与图像手法。人们认为四大福音书内容相似而不同，不同的故事与谏言之间相互佐证，殊途同归，于是经常把同一个故事或谏言在四大福音书里的四个不同版本分别写一遍，这是文本上的对观。而图像上的对观则是不同使徒同框出现。比较常见的两种情况是，在把一个故事书写四遍之前，先画一页四位使徒同框出现的插画，使徒之间相互注视；或者在一个大跨页上让两位使徒对视，然后在故事之间穿插多张两位使徒的画面，马太和马可一张，路加和约翰一张；再或者，更加环环相扣一些，马太-马可，马可-路加，路加-约翰，两两出现，分割四篇文章。对观图像的形式并非那么一成不变，不对视或者其他情况经常出现，甚至有时候图像的对观会被另一种手抄本表达形式“对话”替代。说到这大家肯定明白了，所谓的对观在羊舟里，就是不同视角下的审判大会。然而审判大会的同框者只有三个人，或许是作者觉得约翰是伪经便剔除了，但是在中世纪人（至是在14th前中期之前的中世纪人）自己看来，对观福音无论如何是不能有人缺席的。虽然确实有极个别的约翰的画像缺席的情况，但是一般是由于篇幅或排版等问题导致他的图像实在不好画进去，而不是除籍了约翰。

圣徒：行于世界各地后遭到囚禁，最终被给予无痛的殉道——彼得·富兰克林对应圣保罗还是比较明显的。依照这个思路我试图把四位启应镜系异能者分别对应四位福音书作者，结果发现……完全行不通。因为沃尔什易怒所以他对应约翰？阿洛伊斯和“圣保罗”关系很好且是某人的儿子所以对应马可？这是否有点过于强行了……反正以我的知识根本无法把四人与四福音书进行某种程度上的一一对应，倒是沃尔什在另一方面上与彼得·富兰克林互补，勾勒出了圣保罗——或者说扫罗“翻转的罪人”的形象。

启应：以我的能力很难把启应这一微妙的概念解释清楚，我只能尽我所能。按我的理解，启应是一个双方相互的单向奔赴，神启示，人回应。人们经常用“对话”这一形式来表现启应：与圣父对话，与圣子对话，与圣兽对话……但是启应绝不是宗教语境下双向奔赴的、平等的“对话”或者说“交流”。肉包把レス、アンチ系能力翻译成了启应镜，而且似乎认为作者将启应与爱与救赎联系了起来。我只能说以我个人的认知，启应与它们的联系谈不上直接或密切。非要我说的话，或许三位异能者与身边少女们的故事勉强称得上某种启应——不过只是勉强而已。

写了这么多，再加上我一开始就已经说得很直球了，我想大家应该也明白我对本作“宗教元素”的态度了。在中世纪，宗教意象是高度理论化体系化的，在近现代，宗教意象是高度符号化模因化的。想写出一个好的宗教隐喻作品，你要么对这基督教有一定的系统化认知，要么浸淫于基督教文化之中。我不了解西川真音这个人，但是从羊舟来看，我觉得他两者都不符合。尽管上面写了这么多字，但是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西川真音到底真的有没有按着基督教元素写，不愿意也没能力从宗教元素角度对本作的主旨和情节进行一个全面系统的解读。如果他真的是按着写的，在我看来也不过是neta的程度——而且这个甚至neta还有点……拙劣。那么好的拟合是什么样的呢？那当然是元素之间高度对应，并且即使读者看不出是在拟合什么也能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氛围。就以最近大火的老头环为例。通关的朋友们回想一下达成癫火之王结局必须的与三指的奇妙仪式，再看看《七雄攻忒拜》中的这一段：

他的盾牌上画着一位赤裸的战士，
他的武器是手中的火炬，
他的宣言烫为金字：
我要放火烧城！

不言而喻。

最后，说点题外话。我是看到肉包带点诉苦意思的小作文之后才打算玩这个游戏的，玩完之后我对这个游戏的评价是：很一般，如果非要扯上宗教的话甚至有点拙劣。肉包小作文的评论区中有人说，汉化就是失去释经权。确实如此。然而，即使是创造出了新的无神论者（对本作不感冒的人）或者反基督人士（喷子），甚至被打成异端（被圈内大佬钦点），我想人们也必须承认威克里夫、马丁·路德等人的贡献。在此向肉包，以及每个“下放释经权”的汉化者们表示由衷的感谢。不过吧，你要是某种带恶人版的伊拉斯谟，我觉得还是别做汉化比较好。


最后的最后：实际上我根本没有系统学习过宗教啊文学啊之类的东西，长篇大论这么多可能全是错的。不过我还是想把我对本作的观点和一些想法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