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6-7 00:41 /
  想说的有点多,可能比较杂乱,没整理,也没写完。

  昨天听到一个有意思的说法,我们只知道人类有生殖崇拜,丰收崇拜之类的,但人类“牺牲”“献祭”这一行为本身也包含了对生殖,对丰产的恐惧。

  Aporia就是这种听上去莫名其妙的恐惧的真面目,一个生产力无限,能满足所有人欲望的梦幻的装置,却令无数人失去活着的意义以至于自杀。

  任何人的理想,雄心壮志,乃至对个人小确幸的追求在Aporia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假如你自诩恶人,那你可以在Aporia中任意作恶。如果你自诩善人,那Aporia行善的效率比你自己要高的多。如果你自诩科学家,Aporia可以带来300年后的科技。如果你自诩哲学家。。。这个放到后面再说。所以对于Pan这些人来说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反对Aporia本身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不过这里其实涉及到一个Aporia本身是否正义的问题,因为Aporia使用的木偶都是有人格的,因此也算是一种奴隶制,从这个角度来看Aporia不能算是和浅井惠理想等同的,应该被销毁(虽然浅井惠也曾想拿掌中伊甸里的居民当小白鼠)】

  假如咲良田中的浦地正宗进入架见崎的语境,他可能会发现自己所厌恶的恰恰并非咲良田为世界带来灾难的可能性,反而是咲良田真的成为理想中的国度的可能性。他所厌恶的恰恰不是浅井惠的梦想天真而“不可实现”,而恰恰是他的梦想在咲良田有可能实现。

  那个理想中的能够抵抗一切“不幸”的咲良田如果真的实现了,那它就成了一个无异于Aporia的虚无的理想乡。

  实际上这样的恐惧从掌中伊甸就开始了,掌中伊甸就是这样一个危险的Aporia,所以才会被管理局封印起来,而浅井惠的理想如果推下去则无异于将整个世界变为一个巨型的掌中伊甸。浦地正宗直到最后还在说什么“荒唐的孩童一样的梦想”,“幼稚而不切实际的梦想和希望”,现在我觉得这种话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自我安慰罢了,他只是在逃避“浅井惠真的实现了他的梦想,而自己却拿他毫无办法”的可能性而在被挫败后一厢情愿的相信浅井惠最终只会像西西弗斯一样循环往复徒劳无功。然而这个可能性在架见崎系列的世界中变成了现实。

  换言之,无论是读者还是浦地正宗都被骗了,天真的接受了真正的矛盾在于“无法实现的理想”vs“现实的阻力”,这种虚假的二元对立给人以安心感。

  实际上恰恰相反,在咲良田的无限可能性+浅井惠的手段下,浦地正宗真正怀有的恐惧与厌恶恰恰就等同于我一开始所说的对生殖的恐惧,对丰收的恐惧。是“实现理想的力量” vs “无力的现实”,是理想碾压现实的情况,不是理想很弱小,而是人们巴不得理想很弱小。

  说到这里,我觉得我已经讲明白了为何掌中伊甸,完全版的架见崎,以及Aporia这样的理想乡为何被反对的理由。如果看到了咲良田的最后,把浅井惠的理想简单的理解为那个鸡汤故事中那个不断拯救沙滩上的数不尽的鱼的小男孩,明知徒劳无功却依旧要坚持自己的理想,那就是被他最后说服浦地正宗的那句话给骗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至少他的理想很可能会导向Aporia这样的东西。
  
  所以我想尝试解析架见崎系列真正的任务,以及香屋步真正的任务,以及第零类假象究竟是什么,这其中可能也有我个人一厢情愿的愿望。
  
  首先,我认为架见崎系列一定程度上是咲良田系列主题的延续(上面写了一大堆几乎都是在讲咲良田)。比如在看完第五卷之后,我意识到Toma和香屋的关系,相麻和浅井惠的关系在结构上有很多相似之处,这点我觉得很多人都有感触。但我想强调这是一种创作者与被创造者的关系。在咲良田中并不明显,但相麻可以说是浅井惠初中之后的命运的创造者,对其他人来说,拥有未来视的相麻等同于傀儡师,而在浅井惠身上,相麻所投入的命运的丝线是最多的,换言之他也是一个木偶,其命运是被相麻决定的。而这种关系到了架见崎的Toma和香屋身上则更进一步,香屋不仅命运是被Toma决定的,就连他本人都是被Toma创造出来的。这种创造者和被创造者的关系也可以让人联想到作者和笔下人物的关系,母与子的关系(也许这也是为何相麻要同样操作美空的命运,而Toma要为香屋创造出秋穗,)。

  上面这些只是一些基础和铺垫,另外一个我想补充的点是河野裕故事的另一个经典结构是在写出真正的重要剧情之前先用一个小的事件预演一遍,最典型的是被能力所生的真川玛丽事件实际上就是相麻堇沼泽人的预演,这点将成为我之后的推测架见崎系列后续发展的基础之一。
  
  在一开始,香屋步在架见崎要干的事看起来就和浅井惠在咲良田需要干的事情是一样的,他只是想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更进一步可以利用点数和能力将这个世界的所有问题都解决,这样一来在我看来就和咲良田一样成为独立于“由悲伤的规则所编织的世界”的理想乡。如果真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那架见崎系列只会变成一个战斗版的咲良田系列,毫无新意,甚至格局变得更小了(这可能也是一些人在看了前几卷之后觉得架见崎不如咲良田的原因)。
  
  所以我否认了这样的猜想,看完第五卷之后我认为架见崎毫无疑问是在咲良田主题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正如前面所说,如果你看完咲良田系列之后把浅井惠的理想理解为一种小宝宝式的,有点可爱的,傻傻的,人畜无害的,徒劳无功的,自我感动的,西西弗斯式的理想并加以认同,那实际上你还是站在浦地正宗这边(“我浦地正宗虽然拿你没办法,但现实的沉重最终会让你变成一个相对保守的改良主义者,所以我不需要担心你把现有架构给彻底推翻”)。

  我觉得大部分人看到第五卷快结束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架见崎内部的一切战争,动乱,爱恨情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所有注意力都到了架见崎外的那些角色身上,Toma,香屋,Pan,蛇,青蛙等等。换言之,香屋步在架见崎内的理想已经毫无意义,Aporia已经实现了他的全部理想,就算输了他也完全可以把架见崎的同伴提取出来放到一个新的Aporia里大家幸福的生活。
  
  那么架见崎内的胜利,和平,理想乡的建立就不是他真正的任务,他真正的任务是寻找第零类假象。
  
  最开始我提到,如果你自诩善人,自诩恶人,自诩科学家都没用,Aporia可以满足你的一切愿望,但如果你自诩哲学家,思想者呢?Toma,Pan以及其他人类给出的答案是,还是外包给Aporia。。。。
  
  人类希望能找出第零类假象(Idol),于是利用青蛙,又创造出了蛇。而Toma也创造出了香屋,人们自己只负责提出问题,其他通通外包给这些人偶,让他们烦恼,乃至自相残杀。
  
  所以第零类假象,所谓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看起来是个开放性的问题,好像你一万个人可以找出一万种活着的意义,每个人都可以随口说出一打鸡汤故事,但所有这些活着的意义Aporia都可以给予无条件的,绝对的肯定,绝对的满足,反过来也就消解了这一万个人的活着的意义,变成一种绝对的否定。所以普通的意义是无法抵抗Aporia这种无限的丰产带来的虚无的。

  所以在我看来第零类假象并不仅仅是一种活着的意义,它应该是一种能够能抵抗这种绝对的否定的意义。在Pan等人看来,反抗Aporia本身就成了他们活着的意义,但这也只是一种单纯的否定。面对这种悖论,现在我们大概知道了正题,知道了反题,能给出一打庸俗的合题,但真正的合题是什么?第零类假象这个名字来自于培根的四假象说(Four Idols),因此它也是一种Idol,偶像,幻觉。因此他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故事。

  上面这些只是一些基础和铺垫,另外一个我想补充的点是河野裕故事的另一个经典结构是在写出真正的重要剧情之前先用一个小的事件预演一遍,最典型的是被能力所生的真川玛丽事件实际上就是相麻堇沼泽人的预演,这点将成为我之后的推测架见崎系列后续发展的基础之一。
  
  在一开始,香屋步在架见崎要干的事看起来就和浅井惠在咲良田需要干的事情是一样的,他只是想创造一个和平的世界,更进一步可以利用点数和能力将这个世界的所有问题都解决,这样一来在我看来就和咲良田一样成为独立于“由悲伤的规则所编织的世界”的理想乡。如果真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那架见崎系列只会变成一个战斗版的咲良田系列,毫无新意,甚至格局变得更小了(这可能也是一些人在看了前几卷之后觉得架见崎不如咲良田的原因)。

  我觉得大部分人看到第五卷快结束的时候都会有这种感觉,架见崎内部的一切战争,动乱,爱恨情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所有注意力都到了架见崎外的那些角色身上,Toma,香屋,Pan,蛇,青蛙等等。换言之,香屋步在架见崎内的理想已经毫无意义,Aporia已经实现了他的全部理想,就算输了他也完全可以把架见崎的同伴提取出来放到一个新的Aporia里大家幸福的生活。
  
就像上文论述的,河野裕的故事中总是存在预演,所以如何依靠故事来改变现实世界(也许按Toma的话来说,就是幻想与现实相会的瞬间)也已经被预演过很多次了。从一开始的世界和平创造部,到平稳之国的偶像崇拜。在了解到架见崎规则的时候,香屋步就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无形的东西在起作用,明明并没有必要互相杀戮,明明架见崎内绝大部分人都很善良,明明已经没有多少人想要那个通关后的奖励,人们却还是在争斗,而争斗的原因不过是游戏规则带来的暗示,架见崎的存在本身就暗含了一个挑动人们互相争斗的“故事”在里面。因此第四卷的末尾,香屋步企图用一个新的故事“共同收集点数找到将架见崎变为一个和平的世界的方法”取代了旧的故事,尽管知道真相的读者可能会觉得“就这?根本不靠谱”,这个新的故事本身就包含了一定程度的虚构,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获得真相,但这就是香屋步的功能——一个看穿旧的假象,创造新的假象的假象。

架见崎内部的居民不会遇到Aporia的问题,因为在架见崎旧故事的框架下他们连最基础的温饱和生命安全都没法得到保证,所以在我看来结构已经很清楚了,架见崎内的故事也只是接下来真正故事的一个预演。在知道活着的意义之前决不能死。而知道以后,肯定更不能死了。这是一个像诅咒一样无意义的死循环,甚至连假象也称不上,最多只能说是一层保险,至少让香屋步这个装置在完成他的任务之前不会去死(有点像while(True)的循环)。尽管香屋步目前是想让Ido写这个故事,但既然他是主角,那这个故事就应该是由他来完成。但是这个故事又不是仅限于一个“让架见崎变得和平”的故事。

  我认为这里其实是一个多层的嵌套结构,在架见崎中,人们需要一个新的故事去追求一个和平的世界,在架见崎外的现实世界中,人们需要的是一个已经和平到极致(所有欲望都能得到满足)的世界中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而在《道别的方法》外的现实世界,则恰恰需要的是那种和架见崎内的世界相似的一个故事,但假如现实中的我们所追求的就是像Aporia那样满足一切的生产力,那我们实际上又会对这样的东西产生恐惧,进行自我阉割(因为我个人绝不是站在浦地正宗或者Pan这样的人这一边的),所以我们同样需要第零类假象。
  
  另外假如有人看到这篇胡思乱想的话,我想再次说明的是我推测的这些东西很多都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比如最后浅井惠和浦地正宗和解的剧情,我认为虽然两人握手(本子)言和了,但并不是真正的和解。假如按照字面的意思理解,那这两人就是都不相信他们可以真正的实现理想因此达成了和解。换言之就是浅井惠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理想能够实现,他只是想救救猫,救救狗,做点这种事情怡然自乐而已,并不打算掀桌子,和自己的理想拉开一定距离,变成一个白左兮兮的人,但我觉得他显然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我希望他不是这样)。

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人,那河野裕也不会写架见崎系列了,因为Aporia和掌中伊甸就是浅井惠的理想真正实现后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之一,如果浅井惠是一个(浦地正宗解释下的)白左兮兮的人(装作不断朝着理想的方向前进,但实际上并不希望自己的理想得到实现),那他就会主张Aporia不是他的理想的必须要面对的问题,或者他的理想错了之类的。

  暂时先写到这里,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有机会续写或者整理吧。















  











  

  






  
  
  
  
  










  
Tags: 书籍
#1 - 2021-6-21 18:49
(Mourning Remains.)
写的很好,很多地方与我的观点很接近。(bgm24)

我一直认为咲良田的最后浅井惠只是作出了承诺,那个理想国度的实现因为“被牺牲的那只猫”的存在而出现了裂痕,虽然惠说要找出连那只猫都不用牺牲的方法,但好在那样的方法在故事走向终结之前并没有到来,于是咲良田以一种理想主义式的、开放式的充满希望的方式的迎来结束。

但是——倘若有人连那只被牺牲的猫都不肯放弃的话会怎么样?于是乎河野裕老师写出了阶梯岛系列。虽然我自身给予了阶梯岛系列很高的评价,但这在我其他认识的人中可是个绝对的烂尾失败作,因为试图拯救那只被牺牲的猫的尝试失败了。你的文里有写到河野裕喜欢先做“预演”,这当然是相当精准的提炼,但令人吃惊的是这甚至在阶梯岛最终卷里被以一种绝对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来:魔女拥有无限的时间,无限次的重复,用自己有限的精神力去挑战无限的可能性,再从中试图找出问题的答案,哪怕只是一点点、一丝细微的变化,只要坚持不放弃……——即便这样的行为是如此悲壮,但恐怕没有多少人会买账,说白了简单概括来就是“打死都不放弃,就会迎来改变”。但其实这也是一种犯规,因为一旦玩了这种无限的游戏,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也许是挽救阶梯岛的失败,也为了继续延续咲良田的命题,架见崎系列诞生了,虽然仍旧是关于可能性,关于不可触及的难题,但总归再度回到了有限的游戏。目前为止的第五卷确实推翻了此前人物的全部理想、信仰、情感,也让我们读者因为此书前面所诞生的一切情感化为了泡影。这当然是需要勇气的尝试,也有极大可能又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失败。但无论如何,就算最后的收尾会不尽如人意,就算我们的期望最后输的一塌糊涂也无所谓,敢于直接挑战生命的意义等类似主题的轻小说中,能像河野裕老师那样能走到这么远的真的不多了。

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第零类假象的最可能关键词还是“故事”,就像《Water&Biscuit的冒险》之于主角们与《道别的方法,我不愿知晓》之于我们。在第五卷后的内容,就像是W&B那剩下的未播出的两话,而河野裕自身也就成为了银缘险胜;而就像我现在意识到的,自己阅读架见崎系列前几卷故事的感情、心中的悸动,那心跳声都是虚假的一般,要找到这其中的意义,最后要回归的地方还是我们读者自己,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份冲击,然后由我们自己来领悟生命的主题。这也只是自己出于私心的妄想,我不知道河野裕是不是真的有如此庞大野心,但如果真的最后如此,我想《道别的方法,我不愿知晓》或许将会成为我的《Water&Biscuit的冒险》。

总之,一起期待河野裕老师的后续吧。
无论结果如何,我想我也都释然了。
#2 - 2021-11-26 18:11
(你会成为我的第零类假象吗?)
同意楼主和楼上的部分观点
我看过的河野裕的三个系列:咲良田,阶梯岛,架见崎,主题关于“乐园”的探讨在我眼里确实有一定的递进关系。咲良田是尝试制造乐园,阶梯岛是无法实现所有愿望的“伪乐园”,架见崎则是可以实现“一切”的“真乐园”,在乐园逐步完善的过程中,探讨其合理性和可能带来的问题。
咲良田有引发奇迹的能力,浅井惠试图将所有的能力完全管控,以此实现咲良田的乐园化,但在猫没被拯救前,这仍是无限接近,但永远无法达到的梦想,通过这个“瑕疵”和强大的控场能力,保证了咲良田的整体向前发展。故事停留在此,he。
阶梯岛则更强调“超能力”的无力,自身的幸福和整体的幸福可能根本是矛盾的。时任选择放弃魔女的权力,安达选择只造一件小屋放弃竞争,堀和真边尝试用能力为他人带来什么,但都被无法回避的未来反复伤害。“万能”的魔女是不存在幸福的,就像开篇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的“不过,并不是仅仅待在旗子下方缩成一团就行啊,无论是怎样的乐园、多么令人满足的地方,一旦停滞就不能称作幸福。朝着旗子一点一点前进,这段移动过程才是幸福的本质。”所以,单纯的“万能”并无法带来“乐园”,主角们放弃了很多,最后获得了幸福,我个人觉得只能算ne。
架见崎则更进一步,把魔女的能力分给了所有人,“完美”的“乐园”。没有什么是不能实现的,你的思维边界所能触及到的,都可以,完美体验和实际发生可以认为没有区别。所以,“乐园”变成了“毁灭”,靠近幸福的过程不存在了,幸福本身也就没有了意义,人们对于幸福体验的阈值被拉到无限高,也就不可能获得幸福了。这实在是个很可怕的构想,完美无瑕就意味着彻底锁死,乐园本身就是对乐园的否定。
老实说,我真的想不到到底什么东西能够成为否定“悖论”的最终答案,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的有两种:一是某种超越“悖论”边界的“概念”,二是彻底否认“悖论”和其所在现实世界的“故事”,前一种参考阶梯岛无法解决的问题,后一种参考“弹丸论破v3”否定故事本身。
胡言乱语,希望同好不要见怪。河野裕最近新出了短篇,不知道架见崎第六卷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总之,不管下卷什么时候来,我都会带着期待等着属于河野裕的答案,毕竟,这是这一时刻的我,很重要的一部分“活着”的意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