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2 23:54 /
    以赛亚·柏林在《浪漫主义的根源》中感叹艺术作品的魅力在于其中喷薄而出的生命力,尽管它只是架空的虚构产物,但它本身具有完全不亚于甚至超越生物的生命力和能。譬如自然现象无意识建构的瑰丽奇观,无论是毁灭性的海啸还是火山喷发,都会让观看者产生恐惧和崇高并存的情感体验。自然现象本身绝不存在任何刻意的技艺雕琢和修饰,却能体现出直击人心的美感,浪漫主义实践者追求的正是这种独立于表面装饰和精巧技艺之外的纯粹美感。即使艺术品的创作必须借助一定的形式和框架使其显形,但是艺术家在创作时精神的悸动和永恒的美的体验,势必能超越形式框架的限制传达给观看者,引起观看者心灵的共振和精神的净化。因此真正的艺术必然是创作者基于框架但超越框架的产物;反之,当艺术家的视野和精神受意识和外在形式所限,也即是他们在进行为艺术而艺术(art for art's sake)的创作行为时,他们既无法复制自然的瑰丽崇高,也无法传达其中引起心灵震颤的难以言喻的感情。一言以蔽之,艺术的美感在于它超越概念形式的限制和超越能指所指的象征关系包含的深刻含义,创作的意志和无意识是构成艺术不可或缺的要素,它无限贴近大自然无意创作的艺术作品,
    浅草幼年在屏幕前看到的那些震撼心灵的画面,她在第一回中以草稿向水崎燕描绘的架空世界,映像研提交审查会实验性短片,无不是以有形介质传达出无形之物的艺术,仅仅以简单甚至潦草的笔画勾勒出的景象,却远比任何仿照已有图式设计的精美图形更具深度。更具体地来说,观看者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一种感情上的律动。一个训练有素的观看者可能会因为图案的协调和精美符产生愉悦感,然而对作品无法产生进一步的情感体验。此时,浅草向渴望真正艺术的观看者祭出了她所想象的“最强的世界”,一个超越理性、接近于无限的架空世界,如同诺瓦利斯追求的异国他乡一样,无法以日常经验解释,却包含神秘的意象和象征性的符号。在浅草三人进入那个世界的瞬间,观众随之体验到浪漫主义式的向往(Sehnsucht),那是将自身融入无限的尝试。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最强的世界突然有了一个清晰的难以言传的概念,它虽然借用了原画的具体形式,但是超脱了世俗的图式展现出一种接近极光的自然现象的壮美。我们因此可以说,浅草的原画是真正符合浪漫主义范式的一类艺术品。第二话中驶向巨大风车的一幕,在无限广袤的空间中迎向风车的一幕,从浅草三人组斜视过去的画面因为彩虹的若隐若现产生空间的纵深感,此时风车缓慢转动,和静止的彩虹之间形成微妙的动态平衡,浅草三人的船构成视线的边缘,和自然融为一体,一瞬间三人沉醉在超现实中浑然忘我。第十话中百目鬼带三人组进入钟楼区域采取音样,画面具有了明显的宗教意味,借助水波传送的悠远钟声浅草的想象逐渐在观众面前铺陈出奇妙的一幕,呈现在水平面上类似宗教崇拜偶像的孤独大钟屹立,恍如古老文明的信使,姿态隐忍坚定。在围绕四人周围的神圣氛围中,视野所及处唯一再现的是一个两种文明交接处的异位空间,正如充斥各种要素和角力的芝滨高校本身,在收音的瞬间观看者能一瞥新世界的曙光。仅仅是这三幅画面,已经让人体会到何为世界的无限性。
    艺术具有的浪漫主义意象还来源于永恒的运动,它体现出浪漫主义打破教条和框架的无畏。水崎燕对动(肢体的运动和物体的移动)的执着让画面产生了更自由和更有活力的境界,在实验短片少女和坦克的对战中,整个剧情都是由动来推进和完成。观察少女的运动是坦克视角,它将少女框定于限角内,构成象征性的对少女的约束和拘禁。此时视角中少女流畅的运动和高光的停留两相对照,甚至无法追及少女的高速位移,反而表现出少女面对炮口瞄准时对自我解放的追求,她变成了超越视角限制、不可捕捉和不可企及的对象。当少女的钢刀通过一系列动作完成劈杀的过程,以暴力为表征的动象征自我意志的贯彻完成。正如席卷法国的非理性的大革命狂潮产生的运动——对秩序和理性的大规模破坏反而产生了相当宏伟的气势。金森为赶时间提出抛弃故事尽全力用冲击力打动学生会的主张反而让作品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一点大概是浅草本人也始料未及的。当然这里并不是想用这个例子说明外力对艺术本身有决定性的影响,而是想说明狂飙式的运动和内中爆发的冲击感为艺术创作赋予了浪漫主义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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