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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high到底——评最有诚意的同人游戏《刻痕3》前篇

前言

所有刚开始搞文艺创作的人，大概都会对批评很反感，恨不得手刃了世界上所有说自己作品不好的人；大家也都大抵会拿一句非常好用的话来反击：“你自己来做一个试试啊！”但实际上这句反击是没有什么力度的。中国男足的脚再臭，还是要比我个人踢得好，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我不被允许批评他们的原因。同样道理，如果一个游戏在我看来非常糟糕，那么即使我自己完全不会制作游戏，也不妨碍我挑它的毛病。

尽管如此，对于国产同人游戏，我始终都是抱着鼓励的态度的，如果说我指出了其中的问题，比起“批评”，我也更愿意称其为“意见”或者“建议”。毕竟，非商业性的作品，并不需要为市场负责，它不过是代表着创作者内心的一些想法而已，无论作品本身如何，我们都应该对他的勇气给予肯定。

可是，如果同人创作者不只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而是胸怀大志，希望大家都众口一词地给予表扬，甚至想要成为中国同人界的王者的话，那么我想，作为一个普通的玩家，提一提自己的一些看法，不仅是可以的，而且也是完全必要的。

《刻痕3》的作者显然是有很大的野心。虽然他一直自称只是做着玩的，但是我想如果真的如此，也就不会在乎批评的声音；显然，作者还没有修炼到这种宠辱不惊的境界。所以，我也就在提前在此声明，以下观点并非为了抹黑或者受了别的什么制作组的指使或者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而故意挑刺，纯粹只是把我游戏过程中的一些真实想法说出来，供感兴趣的人参考。绝对不是要强迫你们接受我的观点，我的观点正确与否，各位心中自有评判。如果不同意，欢迎讨论，但若是上升的人身攻击的高度或是怀疑我的动机，那么就不奉陪了。

正文

这年头，好像凡是打上或被打上“猎奇”二字为标签的作品，都会吸引很多眼球；但“猎奇”到底是什么含义，却似乎少有人去研究。到底什么是猎奇呢？个人的理解是，非正常的、会令人在心理甚至生理上感到严重不适的描写。

《刻痕3》自称推理猎奇ADV。不过，除了ADV这一表述无可辩驳之外，到底是不是推理、是不是猎奇，似乎是颇值得商榷的。首先，《刻痕3》的猎奇体现在了哪里呢？作者好像认为，只要多杀几个少女，并且把肠子肚子都拉出来，再把胳膊和腿扯下来，就可以叫猎奇了。至少，游戏中的杀人情节，也就停留在这样的层次上，甚至都没有更加细致的描写了。说句老实话，在好莱坞最受人鄙视的劣质恐怖片，也要比《刻痕3》的细节更多、想象力更丰富。如果要声称自己是猎奇游戏，至少也该多些细节描写吧，比方说，内脏和组织散落一地，那么，散落的是哪些内脏？哪些组织？伤口开在哪里？有多深？是什么样子？游戏剧本原文对这些内容却含糊其辞。或许作者是想要手下留情，以免玩家感到过分不适，不过，那就与他自己宣称的“猎奇”这一作品取向背道而驰了。不能让读者不舒服的作品还能叫猎奇吗？或许，是作者自己觉得这样含糊的描写就已经足够让人不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使是《Fate/stay night》也比《刻痕3》更有资格称为猎奇游戏了。

也许会有人争辩说，猎奇并不一定是感官上的东西，也可以体现在人的心理感受上。那么，《刻痕3》在这方面又做得如何呢？情节很出奇吗？好像不。人物心理很扭曲吗？好像除了“见上音央”这个角色以及时不时出来很不上道地划姑娘几刀的“黑衣人”之外，也找不出什么可以称之为扭曲的人了。至于见上，也不过是个虐待狂而已，现实生活中这样的精神病患绝对不算罕见，离“猎奇”两字更是相差甚远。至于那个“黑衣人”的行为，因为缺乏动机的解释，更是让人觉得与其说残忍，不如说搞笑，反正，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和“猎奇”挂上钩。

什么是猎奇呢？猎奇就是表现方式的“出格”。比方说，《沙耶之歌》中满眼皆是烂肉的世界、把人当果冻吃的怪物，这样程度的“出格”，才是真正的猎奇。《刻痕3》中无论是什么内容，都表现得太过温和，一点也不出格，如果这样的程度也可以叫猎奇，那么作者要么是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要么就是对玩家的接受能力估计不足。

再来谈谈《刻痕3》的推理成分。在这里就不很装逼的说些什么本格啊变格啊之类的东西了，只说一下《刻痕3》的推理体现在哪里。故事里的杀人事件一桩连着一桩，奇怪的是，所有的死人全都是男主角发现的；似乎整个小镇上除了男主角这个无聊人士整天在街上乱晃之外，就根本没人上街。而且，故事里根本没有担负侦探职责的角色，杀人现场的细节、遇害者的身份、遇害的时间，似乎根本就没人关心。据说小镇上没有警察组织，那也就算了，但就连发誓一定要找出凶手拯救自己女朋友的男主角自己都从来不长这个心眼，那就实在让人觉得有点恐怖了。一个故事，没有现场勘查、没有背景调查、没有证人证词，从头到尾都是男主角在城市里和森林里漫无目的地乱跑，要不是几个妹子好心，把他带到有人烟的地方，男主角不知道要挂点多少次。这样的故事，或许可以叫冒险故事，可是若把它叫做推理故事，就实在有点太勉为其难了。

所谓推理小说，是要作者先向玩家呈示线索，然后玩家再根据这些线索进行推理的。一个有杀人事件的、自称推理的故事，连死者的身份、死法都含糊其辞，是不是有点太高看玩家的智商了？或者有人会说即使这样，我们也可以推理出很多东西！那是当然，因为游戏里涉及到的人物和背景信息也就只有这么一点，随便发散一下思维，当然是可以猜出很多东西的，因为一点也不难嘛。为什么很多推理小说会让读者百思不得其解？那是因为现场或者案件本身有很多难解的矛盾。可是《刻痕3》里，虽然有很多杀人案，但是只要随便谁穿上黑衣服，看见女的就捅黑刀，都可以制造出这样的事件。哦，有人说，《刻痕3》悬念的重点是杀人者的动机。啥？你见过哪个推理小说里是以犯人的动机为推理的重点的？心证倘使比物证更容易，全世界的警察都用不着搜集证据了！至少，当面杀人一刀，然后纠结于为什么杀他，这种故事给谁看都不会有人认为是推理的。

这么一看，《刻痕3》既不猎奇，也非推理，而仅仅只是一个ADV了。它或许有点悬念，可是这个悬念到底有多吸引玩家，也是值得商量的。男主角的女朋友被人刺伤以后，又被带走了，于是男主角就去找女主角——听起来，实在是个没什么意思的故事。可是，事实上这就是《刻痕3》的故事主线，甚至都不需要添加什么细节了，因为作者本来就没提供细节。男主角是什么人？好像是个学生；女主角是什么人？男主角的女朋友。被谁刺伤了？身份不明的人。怎么刺伤的？不知道，大概是用刀吧。伤口致命吗？据男主角的妈妈说很严重，男主角自己没敢看。整个故事听上去就稀里糊涂的，而且这绝对不是玩家的错，纯粹只是作者自己根本就没说清楚。

事实上，《刻痕3》的世界舞台就有点莫名其妙，虽然人物都有着日本名字，但是好像不是日本，而且男主角居住的小镇上既没有医院，也没有治安组织，听起来，不像是人类能居住的地方。大家可以脑补一下，一个人类居住地，如果没有医院、没有保安队，那么大家到底能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好像不太可能。也许，全小镇的人生病了，都得来找男主角的妈妈。那男主角的妈妈为什么不开医院呢？这些事情都不能多想，想多了就会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力下降。总之，男主角和他的女朋友就这样在这个小镇上生活着。不知为何，虽然没有医院、没有警察局，学校好像倒是有的，男主角大概是个学生（反正故事里没在上学，好像是在放假）。至于他女朋友是什么人，没说，似乎女朋友平常也没事做，整天拉着男主角去观察植物，也许是个植物学家，不过，故事里一种植物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她是只是喜欢傻看，还是真的很懂植物学。男主角和女朋友的恋爱生活也很无聊，除了一起去森林里玩，聊一些不疼不痒、形而上的话题，诸如我们这个小镇为啥被遗忘了、你喜欢不喜欢我、我喜欢不喜欢你，然后男主角偶尔撩一下女朋友的裙子耍个流氓之外，也就没啥事好做了，说实话，跟亚当和夏娃的生活很类似，还是没吃智慧果阶段的那种。明明是这样舒服的、不劳而获的生活，可是大家似乎还很有些不满的样子。于是，为了防止男主角无聊，事件发生了。男主角看到了尸体，他就像无数其它故事里的主人公一样产生了责任感，要回到现场调查（虽然游戏里从头到尾他都喊着要调查，可实际上一次也没调查出什么所以然来）。也许嫌一个人去不够刺激，还要拉上女朋友一起去，结果害女朋友受了伤。回家以后，全剧最有侦探能力的角色出现了，那就是男主角的母亲。男主角的母亲说：“据我观察，七海的伤口和之前受害者的伤口是用同一种凶器造成的！”听作者说男主角的母亲是个武功高强、医术高明的神秘人。不过，母亲似乎没男主角这么有正义感，所以整个事件还是只有男主角一个人在调查。在调查的过程中，男主角又邂逅了几个妹子，而且无论哪个妹子都很萌，男主角也见色起意了好几次，做出了种种性骚扰的不成熟行为，有一段时间，似乎已经把调查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幸好，因为一天深夜女朋友突然被带走了，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肩负的任务。可惜为时已晚，妹子被杀（他这么觉得）。大半夜的，他冲进了森林去追踪带走他妹子的另一个妹子。不知为何，他没有带上那个明显会很有帮助的医术和武术都很高超的母亲，他的母亲和（从没出现过的据说武术也很高明的）父亲也很淡定地没有阻止半夜冲出家门的儿子，甚至都没有跟出去。

男主角的丛林冒险生涯就这样开始了，于是，为了防止男主角无聊，又一个妹子出现了。这个妹子是个傲娇，身份不明，而且很难得的是，连男主角都觉得他很可疑，所以不带她玩。然而，和男主角不同，这个傲娇妹子多少还有点智商，至少知道搜索应该有个目标，于是带着男主角到了镇上最大的两个家族之一深月家族。不知为何，深月家族一个姓深月的人都没有（虽然这个大家族其实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仆，这个女仆还是个破鞋），那为什么叫深月家族呢？大概是家主（或作者）觉得好听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吧。不幸的是，家主不在，只有女仆接待了他们，男主角和傲娇妹子就很不客气地住了一晚上蹭了顿饭然后走人了。之后，男主角又和傲娇妹子吵了一架，继续漫无目的地在森林里游荡起来（我说你真的是打算去找你妹子吗？）。

这个时候，剧情突然急转直下，出现了很神奇的转变，男主角追踪着带走她妹子的妹子到了两大家族中的另一个家族——时音家族，当然，这个家族里也没有一个人叫时音，甚至每个家族成员的姓都不一样，所以为什么叫时音家族呢，为什么他们是一个家族呢，这是一个个的未解之谜。时音家的两个男人感情很不好，整天吵架，吵架的内容很琼瑶阿姨，诸如“你出去！”“你给我出去！！”“你不出去我就出去！！！”等等，比谁的惊叹号多。家主救了男主角，似乎是个好人；家主的弟弟是个虐待狂，似乎是个坏蛋；至于那个妹子，无口系，是弟弟的性奴隶，似乎是个抖M（哦……我终于知道《刻痕3》的猎奇点在哪里了，怎么居然把这个忘了）。男主角因为同情无口妹子，就抄起铁棍KO了弟弟，然后带着无口妹子远走高飞（你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吧！）到了这里，剧情的超展开还没有结束。男主角明明是随便找了个山洞，无口妹子却突然带着他来到了山洞的深处，在这里，男主角的妹子像雅典娜一样全裸地躺在那里，男主角在无口妹子的鼓励下发誓要拯救自己的妹子，END。

《刻痕3》的男主角，是一个极其无能的人，不仅完全没有大脑，做事全凭（性）冲动，看见妹子就忘了娘，而且还喜欢说车轱辘话，拒绝接受现实。我相信这是作者的有意安排，如果男主角像他妈那么聪明的话，这个故事还有什么必要出后篇啊，一口气就可以超展开到完结了。不过，这似乎对玩家们来说有点不公平，因为男主角的名字是可以自己确定的，也就是说，如果有谁很天真地给男主角起了自己的名字，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就不得不看着无能的男主角顶着自己的名字晃来晃去，那种感觉，确实有够猎奇的。《刻痕3》里的女性角色们，似乎都过着十分单纯的生活，除了卖萌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性格也很模式化，温柔就是温柔，傲娇就是傲娇，无口就是无口，破鞋就是破鞋，无口破鞋就是无口破鞋。

最后说说剧本吧，首先，作者大概为了赶工，写完以后自己都没有重新看一遍，所以时不时会看见一些不通的语句，比如“突然我突然发现”之类的，另外，作者大概长期为杂志写稿，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习气，剧本里到处都是这类的段落：

A：“你知道吗？这就是现实！”
B：“不对！这是幻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对，没错，这都是幻觉，这不可能是真的！
A：“为什么你要不相信呢？这明明就在你的眼前啊。”
B：“不！我不相信，你是在骗我！”
B：“我绝对不会相信的！”
A：“那，我就让你看看吧！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
B：“不，不要！不要啊！”
我不要看，不要！
A：“呵呵，你还真是顽固啊。接受现实吧！”
B：“不，这不是现实，一定是你想害我，所以才编出这些话来欺骗我！”

于是，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剧本用了十行来毫无意义的重复，这样的地方在游戏里到处都是，除此之外，剧本里还穿插着大量的省略号，如果这不是同人游戏而是商业游戏，剧本靠字数计酬的话，作者一定赚翻了。

另外，作者在写剧本的时候好像也挺随便的，从来没有落到实处的细节描写，导致整个游戏都笼罩着一层模糊的光晕。如前所说，死者的死状没有明确描述、受伤情况没有明确描述、植物名称没有明确描述、无口妹子抱着的是“各种水果”，无口妹子身上是“各种伤口”，都非常抽象，这样收敛的文风，其实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但对于《刻痕3》这样自称“猎奇”和“推理”的作品来说，缺乏细节描写却是非常致命的。此类作品强调临场感，让读者觉得故事可信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细节支撑，读者会感觉作者编造得十分随便，也就失去了阅读甚至挑战的兴趣。

最后说一点，游戏过程中只能save，却不能load，实在令人倍感不爽，要load必须返回主菜单，还必须看一遍那个冗长的logo。版本都1.08了还没修正这个问题，着实不可思议。

总体而言，若是作者真的只抱着玩玩的心态来做这款游戏，那么我无话可说，因为如果日本优秀商业游戏可以比作一出华丽的歌剧的话，这个作品的剧本充其量也就是中学生文化节自编自排的舞台剧的水准。在无用的地方着墨过多，真正紧要的地方却草草带过，如果这就能代表诚意，那么作者的诚意，也不过是和中学生爱好者级别的能力相匹配的诚意而已。

如果一个笑话，听的人没笑，讲的人先笑趴了，那恐怕不是笑话的错，而是讲笑话的人的问题。《刻痕3》给我的感觉，就是作者的一出自high，其实际效果，恐怕和作者本人的期望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