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0 00:28 /
主讲人:黄剑波
主要内容:道格拉斯和《How institutions th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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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整理一下笔记的,写一半发现根本不成人话,完全没法读。先随便积攒一点草稿算了(bgm38)。主要还是不专业,各种知识没法对应上,所以很可能扭曲了主讲的思路。只能边等大神边慢慢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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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的思想来源:一个是涂尔干,另一个是Fleck。后者写过一本如何鉴别xx病,有谈到xx病不只是物理的疾病,也有心理上的因素。

*《How institutions think》讲的并不是制度如何思考,而是人们的思考如何依赖制度。这里的制度并不是组织的意思。着眼点并不在制度自己怎么思考做决定,而是在制度对人的思考风格的决定性作用上。
#这么看的话又挺trivial的了,而且其实很大程度上这种制度甚至并不需要依赖什么社群什么共享分类。好比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凭着大脑构造产生的相同思考风格在同一件事情上做出同样的决定,这按道格拉斯说的也要算某种制度。但这个制度就和文化没啥关系了,得出来的结论也就太泛了。毕竟物理规律也算制度的话,那要说它对人思考风格有决定作用,除了好好好也没什么能回应的。还是说纯粹物理支配的根本不算有意识的思考而只是算本能?

*最后有人提问“思想风格如何内化”,答内化要看福柯。又答福柯和道格拉斯可以说是对立的,一个反传统,一个为社群主义辩护批判个体主义哲学基础。

*道格拉斯有天主教传统,并从欧洲来美利坚。身边的人都说有信仰的人不适合人类学,现在看来她的研究相当程度上是在为信仰辩护。

*她对个体主义的批判,就我个人的极简化理解而言就是:所谓的自我(美国人强调的)思考并不存在,它总还是归结到某个“思考风格”上(类似涂尔干那里的集体想象),也就是思考仍然依赖某种制度。这里制度不等于组织,也不单纯是机制。道格拉斯做了考古,大概像“十一国庆”和“GDP至上主义”都算制度。这个还待展开。总之是社群共有的。道格拉斯对个体主义的批判无非是:“哈哈你们以为自己是个人主义其实还是社群主义啦!”。其实也是在批评新教。

*她强调原始到现在的连续性。涂尔干认为两者断裂,道格拉斯的老师说“他们是我们”,而道格拉斯说“我们是他们”。也就是说,仪式符号对现代人来说等同重要。“现代人认为原始与现代有决定性差异”这件事本身说明了两者的连续性,还是未经反思的制度在决定人们如此思考。在关键事物上看似个体自主的独立选择,其实体现的恰恰是无意识的制度性偏好。基于共享分类的原始团结在现代仍然发挥作用。
#这里我觉得有点怪异的是涂尔干被归到认为现代与原始之间存在断裂。原始肯定是有整合那一套的,断裂完了之后现代的特征是个人独立自由。但这貌似又和涂尔干的社会整合有矛盾?不清楚,说不定是听错了。

*还讲到特纳的例子。不认识。

*象征秩序与社会秩序同构。

*整体和阶序(等级、类别)暗示了内部丰富性的可能,强调人的尊严,人具有上帝的形象和样式,反对简单的原子化个人。总之就是怼新教和理性启蒙。

*自然化,也就是把人为的规定自然化成宇宙秩序,这是社群构建合法性的基础。就是这个地方有人类比它和福柯的内化,然后问具体机制,被答回去读福柯。然后讲道格拉斯说从自然化可以反窥人是更大宇宙秩序的一部分。应该是跳到神学了吧,不懂。

*道格拉斯早中晚期,先研究非洲再研究美国,最后回归天主教神学。这是大概的脉络。她的研究最根本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还是天主教传统,对社群的关注。《How institutions think》算中期的转折点,中期很多研究是关于风险的,也是从这本讲稿的角度切入。

*讲座的中心思想是:把《How institutions think》放到道格拉斯整个研究经历里,把道格拉斯放到历史背景里去阅读。明白她的问题意识,批判对象,思想来源和思想脉络。所以整个讲座应该看作是阅读方法论的实践案例。又是点出来说明了就觉得trivial的点,不知道实际需求如何……这或许也算制度在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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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议老师梁永佳的问题:
1.道格拉斯批评的“理性选择”究竟是不是“理性选择”?还是本质上只是某种非理性?
2.道格拉斯的“制度”带有涂尔干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但现在对“制度”的研究不再仅限于人类。在人类学本体论转向(?)中理论如何适应?
3.“制度”如果是一套符号的话,福柯的理论似乎更有穿透力?对比福柯的制度化可以看出来福柯对人类的深度不信任,而道格拉斯就太温和了。

*回答:
2.天主教中自然神学传统认为人是受造物。个体总是属于更大存在的一部分。所以其实并不完全算人类中心。
#1 - 2018-10-10 01:17
(必须保卫战争)
我的理解哈,在道格拉斯那里,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之间是不可能产生相同的思考风格,或者说是制度共识的。因为单个的人只追求他的个人利益,产生制度共识则意味着两个人之间觉醒了一种超然利益,这种超然利益无法以个人利益为基础,毕竟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个人利益的一种否定(所谓“双赢”其实是从个人逐利者的全有状态中,硬生生切割出一块利益,承认它是对方的固有利益,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否定)。因此,这种超然利益只能诉诸超个人的自然或道德力量,是共同体对个人的压制,而这个形塑过程则必须依赖道格拉斯举例的分类机制、社会记忆机制,也就是说两个人必须处于一个共同体当中(道格拉斯本人貌似很少使用个人的概念,她基本上不承认个人利益的存在,所有表面上追逐个人利益的行为,都潜在地强化了一种制度共识)。当然,你要是说两个人仅凭大脑的生理构造就能产生某种相同的思考风格,那不是比道格拉斯还要神棍了吗(bgm38)

涂尔干的社会整合理论认为,传统社会的整合是依赖于一种强烈共同体情感的“机械团结”,即由成员的高度同质性所产生的社会情感;现代社会的整合则是依赖于不同职业群体之间的功能互赖所形成的“有机团结”,是社会分工带来的异质性的结果。从传统到现代确实是断裂的,这里没听错。
#1-1 - 2018-10-10 09:19
smileandyxu
我昨天大概是这么想的:总是存在社群->总是有共享分类和记忆遗忘->制度总是决定思考风格->小的个体利益总还是归到某种共识上,这样正着推过去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就昨天听到的内容看道格拉斯似乎最终目的是反着推回去,最后为社群辩护。那我就觉得可能存在“殊途同归”情况。因为制度影响的思考风格终究是个体思考风格的一部分,群体不可能完全同质,那也就是说一个群体的思考风格存在非空的交集,这个交集就是制度决定出来的。但很明显的是单纯的生理构造决定的思考风格至少有一部分是人类共有的,比如有些底层的(思考逻辑之类的)机制是共有的。比如“两个苹果总是比一个苹果多”。与此相对“当被问到1+1等于几的时候如何回答”则更多体现出道格拉斯说的那种集体共识赋予的思考风格,因为“1+1”已经是符号了。
后来再想想思考的定义是不是就要包含符号?要是这么说的话符号输入要有个源,那肯定只能是某个社群。这样想的话概念上好像说得通,但感觉上更怪异了……
还是说社群主义是论证的起点前提而不是辩护的对象?

涂尔干那里大概明白了。
#1-2 - 2018-10-10 15:36
秘则为花
smileandyxu 说: 我昨天大概是这么想的:总是存在社群->总是有共享分类和记忆遗忘->制度总是决定思考风格->小的个体利益总还是归到某种共识上,这样正着推过去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就昨天听到的内容看道格拉斯似乎最终目的是反...
我的理解哈,道格拉斯说到底是一位人类学家,而不是社会学家,两者的区别是前者研究的是17世纪前传统的小“共同体”,后者研究的是17世纪后现代的大“社会”。虽然说随着文化人类学的兴起,两者之间的时空界限日渐被模糊,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学的主要智识资源依旧来自于亚太、非洲的各类传统社会。然后,你要把这些传统社会的运行机制迁移到现代社会吧,总给人一种时空错乱感(bgm38)。。。道格拉斯为什么要先批自家祖师爷涂尔干,为什么一定要说“我们是他们”?假设真的存在社会学认为的从传统到现代的“断裂”、历史学认为的17世纪“大分流”,那么从人类学移植来的这套东西不就是扯犊子吗(bgm38)

在她身上,功能主义的一些毛病很明显:

1.自然主义

这是张旭东对日本自然主义的评价:
我想讲的是一个日本自然主义的问题,或者叫日本的浪漫派,日本人的浪漫想象是把人的伦理世界理解为一种自然,像是在动物世界的意义上作为某一种生命群落活着,在这个意义上日本拒绝历史。但中国一直是在世界历史的大浪潮中活着,即使落后,也是历史中的。竹内好说中国和日本相比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中国再失败,是在历史中、在自己的命运中失败,日本再成功,是放弃抵抗、放弃主体性,没有历史的。最后他说日本什么都有了,但什么都不是。中国什么都没有,但可能有一切。因为中国有革命、有人民,有这些基本范畴。在日本的政治学、政治哲学里,这些基本范畴是没有办法建立起来的。这是日本左翼最焦虑的地方,这也是美国的日本研究界最没办法的地方。因为总是会碰到日本自然主义,你拿什么民族主义之类的讲都打不到实处。这种日本自然主义和中国的问题非常不同。
在道格拉斯那里,共同体也是没有历史的,它不存在一种历史性的积累和变迁,一切都被诉诸于超个人的自然力量,而自然的特征之一就是恒常。人类社会的运行机制在原始社会就被打造好,一直被使用到现代,人的心理结构、行为方式不存在大的改变,时间是静滞的。这可以说是一个神创论的世界观。

2.进化论

进化论和自然主义是一种奇妙的结合,它产生了一个平面、一个历史终结的平面。人类从文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到达了一个相同的平面,这个平面又是历史进化的终点。因此,在不同地区、不同时间跨入“文明”阶段的人类共同体都在这个平面上觉醒了共通的社会运行机制。这可以说是对普世性的一种表述。

3.目的论

倒因为果、倒果为因,不承认阶段论。比如在手淫这个问题上,如果让埃利亚斯来说,他肯定会讲,对手淫的态度一开始是宗教性(合法性)的,后来则是出于健康和卫生目的。这种对手淫态度的转变,本身就体现了一种从合法性解释到必要性说明——即从理性角度思考问题——的人的心理结构的转变。但你要让道格拉斯来说,她就会讲,人们抵制手淫,仍然是对宗教机制的一种遵从,是迫于社会规范的合法性压力,人们表面上是出于健康和卫生的理由,却潜在地强化了同一种心理结构(她在《洁净与污秽》中有大量这种论述。总之,“污秽”意味着其不能将其纳入自然化的社会分类机制中,对它的驱逐也是社会性的,是迫于共同体中的合法性压力,而非某种生理理由)。这还是回到了静滞论的观点上。

对于道格拉斯来说,不存在什么反推回去,就和不存在什么个人利益一样,因为过去就是现在,个人就是集体,因此我才觉得在她那里不存在什么素未谋面的“人”。整个人类文明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她纳入到了一个名为“人类”的共同体中了,这个“人类”本身是普世文明的一种保证。至于这种“人类”的同一性是否来自某种生理结构,我觉得道格拉斯大概率是不同意的。人是一种符号动物,依靠象征而活,象征秩序与社会秩序同构,这更接近于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也就是说,虽然“此岸”有着纷繁各异的现象,但“彼岸”只存在一个基督教的普世天国,人类是由一个超个人的普遍力量支配着的。

说实话,关于心理结构的问题,我也不太搞得清楚。像道格拉斯这样的涂尔干学派的人类学家,基本上认为从蒙昧开始、原始社会的很多心理残留都保留到了现代,并依旧起着相当的支配作用。所谓理性化机制本质上是在隐藏或者掩盖这种非理性倾向,类似于帕累托所说的人类进行逻辑推理的起点——本能欲望永远是非逻辑的。事实上,在帕累托体系中,群居本能和创造本能、死亡本能、性本能一样,都是人类活动的原始动力。涂尔干学派的人类学家基本上认为他们在传统社会中观察到了足够多的证据以证明共同体是一种先验的、超个人力量,并以此作为逻辑起点。我不是很了解他们的具体工作,不敢妄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