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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想要为另一个男人殉情的男人的哀伤——《昭和元禄落语心中》杂谈

一、声优

一部富有昭和时代浓郁文化气息的艺术品，光看这个标题就很是文艺了（看不懂的话一搜就有解释我就不说了）。片中需要由声优表演落语，声优甄选时的考核就是讲一段3分钟左右的落语片段，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不过对于人才济济的日本声优界完全不是问题。



主演石田彰和山寺宏一两人本就是落语爱好者，戏份不多的关智一则在被选中之前就先被一名落语大师收为弟子，没过多久又被《昭和元禄落语心中》免试选中，用他本人的话来说就是突然和落语结缘了。而关智一没有经过正式选拔就参与本作的演出一事，让石和山二人也是带开玩笑般吐槽了一番，STAFF那边的话则是想着反正第一季关的戏份不多，就这样敲定了。

有了山寺大叔又怎少得了林原女王？他两人的参演在动画没有播放的公布之初就让我兴奋不已，我最喜欢的男女声优十分难得地终于又共同出演了一部新的TV动画，不免让我感叹真是看一部少一部啊。林原女王同时也为第一季和第二季演唱了OP，我个人倒是不太喜欢她这种过于“倩女幽魂”型的声线，还是偏好灰原哀那样清丽的少女音。

另外小夏的CV小林优也是我喜欢的女性声优，她之前出过落语的CD，应该是被选中的原因之一。听过她抓狂、咆哮、痴女演绎的朋友一定对她印象不浅，不过在本作中倒只是中规中矩的正常人表现。说到中规中矩...被称为画伯的小林优在声优界是出了名的“神经病”，可在《昭和》的声优新年挨拶上，有这么些一群业界大前辈们在身边，她也难得地不敢表现得有多癫狂，看起来扭扭捏捏故作镇静的姿态惹人发笑。

由于本人也没有什么看落语的经验，所以也不好评判《昭和》中各位声优表演得如何，而且对于像我一样没有接触过落语文化的观众来说，关注点大多还是放在另外的剧情上。不过应该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连石田、山寺二人都表演得不够好的话，那整个声优界估计也没人能演得更好了。作品里我感觉稍微有点欠缺的是幼年时期的小夏，假小子气倒是出来了，可幼齿的程度貌似还不够一点。额，好像声优的话题扯得太多了，因本作题材的特殊性，加之面对的是如此实力派的国宝级声优阵容，还是没有按捺住如同当初知道这么一群老戏骨要同时出现在一部新番里的激动。

二、叙事顺序

《昭和元禄落语心中》在TV播放之前先出了两张OAD，TV一小时时长的第一话则是两部OAD删减了一些内容的剪辑版，要看的话建议还是看内容更完整的OAD。

本作的叙事手法较为特别，先是与太郎出狱拜师的场景，之后就切换到了八代目有乐亭八云回顾自己少年时期的故事。还想着可能是用回忆作插叙，穿插进一些线索，居然一回忆起来就完全进入了回忆中的故事线。结尾则跳到了开头时间段的数年后，我个人觉得这样的叙事设置可能没有多大的必要，没有什么惊艳的效果，反倒让人觉得古怪了一些。

最终话结尾彩蛋中与太郎在高座上的结束语使观众明白，菊比古和助六从孩提时代相识到助六死去的故事其实也就是《昭和》带给观众的一段落语故事。


*蓝白条/雪飘字幕组，下同。

这样收尾往往能在作品结束时给人以如梦方醒意犹未尽的惊愕感，回味无穷。可是最终话已经把观众完完全全拉回了与太郎时间段，结束语不是接在处理完助六后事之后，这种如梦方醒意犹未尽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三、动画制作

《昭和元禄落语心中》如其名讲的是二战前后昭和年代的故事，单就画面成品来看，用了笔触很粗的水彩作背景和一些物件，打磨出较为古朴的非现代化气息。



但我总感觉还可以从摄影上再下些功夫让这种画风更有时代特征，特别是室内的风格就更加淡了，制作方想必主要是考虑照顾观众的感受吧。2015版的《阿松》里也能找到一丝昭和元素，本作我个人认为也不够浓厚，看来对于像我一样比较偏执的家伙想要尝到最本质的味道还是只能去考古了…配合作品中讲落语时一个人饰演多种角色的变化，原画把人物的表情、举止、神态表现得很到位。



因为落语主要是靠讲的，落语家的表情和动作只是附带增强表演效果的手段，所以在原画上不能把表情表现得过于突出和夸张，但又要栩栩如生有足够的表现力。在本作中我认为讲落语时的人物不仅仅是画得好，还达到了精彩的演出效果，和声优们的演绎搭配得当，最终效果十分精彩。而且这种在单个人脸上展示出多种角色的多种表情是很少见的，一般也就出现过在精分出2、3种人格的角色上，但在本作中不同的落语段子中有不同的角色，十分考验画师们的作画功力。

*与之相对比的是《Overlord》里的骨傲天，虽然面部线条比一般人多，但不用考虑表情变化，只用考虑好构图就可以照着画出来了。



面部刻画上菊比古和助六有着明显的对比，前者线条简单匀直，展示出文质彬彬一介书生的清丽形态，后者则是弯曲扭动的线条居多，示人以放荡不羁性格外向的野性形态。（另鼻子上的那一小撮卷毛真是抢镜）

除了在面部，演出上还着力于讲落语的人局部动作的特写和看落语的观众的反应，精彩的落语段子之下，画面能给看动画的观众相当不错的临场感，即使没有落语文化基础的人去看，也能不太费劲儿地就融入动画，再融入落语家口中的世界，代入感很强。

三、菊比古（八代目八云）

那么回到剧情上，本作以落语《死神》开头，且与太郎也说过菊比古的《死神》是演得最好的。所谓演得精不如生得对，正因为菊比古自己是想死的，本色出演才能把《死神》讲得如此逼真。少年时摔断了腿，只能放弃被家人赋予期望的舞艺，被家人变相抛弃，送到上一代八云处学习落语。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又因天资不佳、气质和主流的搞笑风格不符，被师父隐隐冷落。少时的菊比古还没有生死的观念，还不会想到去死，对于这时候的他，可以说如果死了连一个为他悲伤的人都没有。

等到他经历了至己和情人双双离世，比孩童时期深重无数倍的苦难之时，一直带着厌世情怀、以自我为中心的菊比古即使随时念叨着想死想死的时候，却早已身不由己，不能轻松简单地一死了之了。助六和美代吉的死，把小夏和复兴落语这两个重担全压给了菊比古，和助六的随性不同，菊比古出身上流社会，自幼便培养出良好的责任意识，即便被送出家门之后也一直有着证明自己、不给家门丢脸的自尊心和责任感。所以在助六和美代吉死后，心已经有一大半飞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菊比古，也始终无法丢下与至己的约定，主动接下了这两个担子，更加气戾、厌世却又无可奈何地继续活着。

经历过被家人抛弃、被师父抛弃，最终被助六抛弃的菊比古，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剩下的只有物衰和情哀围绕在他身边，像极了《星际牛仔》里遭遇师父被师兄背叛杀害、情人也被软禁的Spike，一只义眼全然空洞，只剩一半苟活于世。

明明一讲落语就会让他想起助六，他还是要讲，因为他要用他的眼睛给助六看看他俩所拼注一生的事业经他的努力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明明一看到小夏就会想起她父母，他还是把小夏放养在了家中，因为他要用他的眼睛给两位亡人看看，他们唯一活过在这个世界的证明经他养育过后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双重的哀伤的萦绕下，造成了菊比古外表看起来十分孤高、冷漠、怪癖的性格，不收弟子，也对小夏冷眼相待，也正因如此，他演的《死神》才如此传神。

上面说了，菊比古的心一半随着助六和美代吉的死去了另一个世界，另一半则是为了照顾小夏和复兴落语。从作品中可以看到，他养小夏是很不称职的，只有养没有育。而美代吉对于他来说，虽然有为了顾及身份和面子不会与她在一起的表象，我认为更多的还是菊比古因性别相同，无法和助六相伴一身而在美代吉上寻求的心灵慰藉而已。所以可以说菊比古的心里装着的，全部都是助六，没有容下另外任何一个人。

少时遭受意外受人不待见，外人对他的态度要么是同情可怜，要么是冷落排挤，这时候他遇到的唯一一个能不带任何有色眼镜与他平等交流的只有信桑（少年时还没有袭名的助六）一个人。拜入师门学艺后，信桑又是一个他只能仰望追赶的师兄，而且在菊比古为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落语一途而迷茫痛苦的时候，信桑还一语中的，为他指明了前路——演反串，让他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落语，属于自己的价值。如同《天元突破》中让西蒙仰望的卡米那大哥一般，信桑这个师兄也在菊比古年少时的心中深深扎了根，以至于长大之后在旁人看来菊比古的成就已远比助六高了，菊比古自己还是认为助六有他永远也超越不了的地方，这也类似拉姆和雷姆的经历。

《昭和元禄落语心中》描绘的正是这样一种远远超越“深厚友谊”的男人之间贯穿一生的情谊羁绊，别腐眼看人基哈，在我看来是比其他只发生在青年角色身上的友谊是伟大得多、有感染力得多的。

正如之后的菊比古说到的，“人情这种东西，没法偿还，只会越欠越多”，他正想偿还年少时受助六照顾的人情时，助六却和他阴阳相隔，只把小夏和落语留给了他。菊比古是想好好养育小夏，是想好好把落语说下去，以此来偿还助六的人情。但奈何他的心早有所属，没有助六的小夏让他生不起爱意，没有助六的落语也尽是孤寂落寞，该要偿还的人情也就越欠越多。使得菊比古只能在墓前敲着助六的胸膛对他哭诉，歇斯底里地声声道尽他那无可奈何的埋怨。



最终话在助六墓前菊比古与他人鬼相见，哭诉着一切不甘和苦衷的场景，我承认确实很俗套，真是俗套得到家了，可我的泪水还真是一点也抑制不住，泄洪一般泉涌而出。
*记忆中哭得这么厉害的经历之前有三次，《数码宝贝1》最终的飞帽杀，《海贼王》里Sanji临走前突然转身跪下向哲夫道谢，《灌篮高手》全国大赛的漫画樱木花道和流川枫二人击掌的场景。

四、信桑（二代目助六）

山寺宏一饰演的助六是十分契合他本音的魅力的，和《星际牛仔》里的Spike一样，助六身上也是透露着一股“男人的浪漫”。天赋出众，早早得到师父赏识出人头地，具备过硬实力之后和菊比古一起展望今后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下——这种属于男人的浪漫人生是每个男人都会向往渴求的吧。

只是后来出身市井的他被昭和年代颓败的社会风气影响，没有像出身名门的菊比古有良好的自我约束力，在酒肉中迷失自我荒废了事业。虽然后半段助六确实堕落了，但我认为在类似我国魏晋时期的那种万事俱衰，待兴无望的社会大环境下，也只能用及时行乐的态度来寻求低级的“烂”漫了。看惯了平步青云的人生，换个方式看看到助六这种loser式的人生，不免嗟叹一番真是可惜他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

最后最可惜的是，如同年少时助六点醒了菊比古的发展道路，他这时候也被菊比古敲醒，表演了一出《芝滨》来决定重振自我重新做人后不久，就早早地给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从演《芝滨》到坠楼那一段助六的心思是十分复杂的。演《芝滨》，表面上是向菊比古、向美代吉、向落语界表明自己浪子回头的决心，内心里更多的还是通过讲这么一出“赌徒金盆洗手，努力工作养家糊口”的落语，不断给心虚的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壮胆铆劲儿，生怕自己在最后关头又会丧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意。

这时候的助六已经荒废了几年人生，不说看动画的观众，连他自己都没有绝对的信心能重拾落语再向巅峰，担当复兴落语界的大任。所以在这里讲《芝滨》带有双重含义，能细品出助六之前见到菊比古那自卑心虚，不敢直视菊比古的眼神，被他游说之后变得带上熠彩重获希望，但心底还是隐隐有不坚定的因素存在。

果然，不坚定的因素还是在最后爆发了。当美代吉跳出窗户的时候，助六选择毫不犹豫地跟着跳出去救她。正是明面上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和机会，助六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以死亡来逃避自己无法任重的无能。在最后一刻菊比古在颓废的助六身上做的努力，还是没能战胜助六内心的软弱，逃去了菊比古再也永远找不到他的另一个世界。

在临死前助六怀着歉意看向菊比古，然后心虚地撇开目光，扳开菊比古拉着自己的手指，最后带着不舍也带着期望与菊比古对视着坠入深渊。



这里的菊助二人的对话虽然都是集中在“要救他”和“快放手”上，但我想菊比古是完完全全能领会到助六眼神中的所思所想的，才把两人的约定看得比死亡还重，带着“不做成不行”的执意在落语界发挥着自己的能量。



所以之后的菊比古即使整天把《死神》的段子挂在嘴边，多活一天对于他这具躯壳都是煎熬，也还是要背负着两人的梦想以自己的方式继续活着。

五、与太郎

而与太郎的出现，无疑是能缓解这种煎熬的一剂良药，为什么从不收弟子的八云（袭名后的菊比古）看到这个才刚接触落语，也没有什么天分的前混混与太郎会没有多加刁难就收为弟子？片中的八云说了在与太郎身上看到了助六的影子，确实，与太郎有着助六擅长活跃现场气氛的幽默感，出身平民阶层的他能用八云视为“下三滥”的手法娱乐观众，对落语的演绎也有自己的一些不同于传统的创新看法。

但仅仅如此吗？与太郎天赋不高甚至有些愚钝，但学习落语时能专心致志一心扑在落语上，尊师服教，这几点特征则是八云有但助六没有的。八云在见到与太郎之初，可能确实只是看到助六的影子，但随着和他相处之后，看到的就是两人性格相结合的缩影了，可以说与太郎是八云和助六的“儿子”一般的存在。冷漠乖僻的八云会对与太郎亲和相待，结合上面我说到过的菊助人那远超普通友谊的感情，脑中浮现的所感所想想必是很复杂的吧。
*我怎么找不到表达因性别相同无法在一起而感到怅惘的诗词句子…

六、后话

《昭和元禄落语心中》动画化的企划是有日本落语协会出力的，之前也有一部《女子落语》不过反响没有多好，但本作确确实实在各方面都称得上神作（除了我个人认为的叙事手法问题？）。

不单是前面说过的优秀的画面表现力和声优精彩的演出融为一体，落语片段和剧情二者也融为一体，相辅相成完美结合，特别是八云讲给与太郎前大哥的一出和助六在死前讲《芝滨》的一出，落语不单单作为一个噱头，推动和影响着剧情的发展走向，能让看过本作的观众对其产生深刻的印象。

少了些一往无前的激情冲劲，少了些日常生活的温馨搞笑，《昭和元禄落语心中》有的是岁月积淀下的厚重情谊和世事变迁，本作超脱于“动画”这一形式，在“落语”这一日本传统曲艺文化逐渐式微，各种新型娱乐方式层出不穷的当今，无疑是为落语的存在和魅力打出了响亮的一炮，是一件实打实的艺术品。